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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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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夜晚,环城高架上依旧有无数车流闪烁着如流星一般的光从此处经过。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机场里开出,隐入匆忙的归途之中。车后方一个年轻男人瞪着疲惫的双眼,不肯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好了,别看了,”卢芳从景舒手里把手机抽出来,“几篇酸葡萄的营销文章,值得你看这么久?”
景舒靠在后座椅子上,视线还粘在屏幕上,随着轨迹移动。被卢芳敲了一下手臂,他笑呵呵道:“我心里高兴嘛。奋斗这么多年,总算是有阶段性的胜利了。”
睁着眼望着车顶,还是觉得这个消息有些不可思议,他问道:“你说,会不会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陪跑啊?”
卢芳翻了一个白眼,“刚才不还嘚瑟吗?现在怎么又患得患失?”
“去年的确是不甘心,”景舒摸了摸鼻子,“但……之前也的确是技不如人。”
景舒因为在电影《侠之恶》里的完美表现,入选奖项,角逐金凤奖的最佳男主角。他的表现太好,所有人都觉得最佳男主角非景舒莫属,线上线下一片赞美之声。而就在一年前,他刚和影帝的称号失之交臂。
更因为恋情的曝光,好事者猜测他这些年的资源甚至奖项提名都是靠关系靠钱买来的。他最终没有得到最佳男主的奖杯,是因为奖项评委高风亮节,鄙视景舒的作弊行为,把奖项颁给了真正的演员。很多人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对景舒多有嘲讽。
面对这样的谣言,景舒无从辩解,只好低调了好一段时日。直到一年之后,他再次用实力证明自己配得上金凤奖的奖杯。至于身后种种酸话依旧不停歇,此时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卢芳把手机还给景舒,问:“送你回家还是去冯其凯那儿?”
“哦,去其凯那儿吧,”景舒没犹豫就回答了,继而感慨,“三个月没见了啊……”
把所有精力都献给工作的女强人卢芳看不上这种儿女情长的作态,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冯其凯是景舒的男朋友,他们在一起已经快四年了,感情还不错。当初的曝光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恋情,反而叫二人愈发坚定携手。景舒也很庆幸自己转行做了演员。如果还是做偶像,恋情一出来自己就糊透了——虽然,做偶像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红。
他看向车窗,一张和现在各有千秋的明星偶像们差了好几级颜值的脸,加上累了几个月,愈发显得憔悴。景舒想,当时怎么就那么厚脸皮,敢去做偶像?
不算好看,舞蹈歌曲综艺的营业也一般,和之前组合里的另外两个成员相比,自己就是一个打杂的。当时组合解散的时候,一些过激的粉丝认为是景舒拖了组合的后腿,景舒虽然没应声,但心里也多少有点认同。
现在也快三十了,偶像这条路走不通。他不想离开娱乐圈,一头扎进了演员的行当里。说到底,我还是想站在闪亮的地方,让别人看着我吧?景舒愣愣地想。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啧了一声,嘿,可真够不要脸的。
这一摸摸到一手糙皮,景舒吐了吐舌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别太嫌弃这手感不好啊。
正想些有的没的,旁边卢芳嘿哟了一声:“呀,邵歆回国了呀。”
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景舒回头,“嗯什么时候的事?”
卢芳说:“这么激动?你是他粉丝啊?”
景舒哎了一声:“不是,其凯喜欢他。简直就是死迷,电影作品就没落下的,家里还挂着他的海报。”
“看不出来啊,”卢芳讶异道,“冯其凯看上去冷冰冰的,竟然还是个追星少年?”
“他其实没那么淡漠,遇到喜欢的东西还挺小孩的。”
卢芳耸耸肩膀,“不了解,反正他在我们面前总那副高冷精英的样子。”
“他性格比较慢热嘛……”
“慢吗?他当年追你的时候一点儿没看出来啊,霸道总裁得很,”卢芳吐槽。
景舒说:“他也就是面上做冷,其实挺热爱生活的。那次还突然飞到巴黎去,吓我一跳。说来看我,顺便追星什么的。”
“我的妈,别荡漾了,弄我一身鸡皮疙瘩。”
景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邵歆什么时候到的呀?”
“就刚刚,刚落机场,和你前后脚呢,”卢芳又翻了几下手机,“被邀请来当金凤奖的特邀嘉宾,顺便宣传自己的新作。”
她啧了两声:“这种天才,比不了,比不了啊。”
从自家经纪人的语气里听出了莫名的嫌弃,景舒咳嗽了一下。卢芳挑起风情的一眼,“你说你被 ‘潜规则’,怎么不扒他的大腿啊。”
“我扒了呀,”景舒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特别珍惜机会,“你看,和他合作了《背刺》之后,我不就红了么!”
面对这种不要脸的说法,卢芳噗嗤笑喷,一脸我怎么捡了这么一个活宝的表情,“还合作?人家邵歆知道你是谁么?”
景舒嘿嘿笑,挥了两下手掌,“修辞美化,低调低调。”
和景舒这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没什么资源的小可怜相比,邵歆的身上就自带天之骄子的标签。他童星出身,灵气遍体。十岁的时候,在电影《人鱼的眼泪》中,以一滴泪征服了全世界。到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三影帝冠冕了。
女娲捏人捏到他的时候估计心情非常好;祖师爷对他不仅是赏饭,赏饭时还多添了一碗汤。
这样的天才,景舒曾有幸合作。
“什么合作,”卢芳笑起来,“人家估计根本就不记得你是谁。”
“这也是缘分嘛,”景舒摸了摸下巴,感叹道,“你别说,他那种灵气,那种爆发力,对人物的理解……嘿,我觉得就是天分。寻常人根本比不了,你站在他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不是说他是为角色而生的,根本就是角色是为他存在的……和他对戏,啊呀……”
回想起和邵歆的对戏,景舒只能用文盲式的卧槽三连来表达自己的惊叹之情。
在组合解散后,景舒去了堤镇在各个片场里混串,混成了常客,和负责选角的副导演都熟了。总算是有机会在电影《背刺》里混了一个有正式姓名,不算客串,有长台词的叫人印象深刻的角色——虽然一出场就嗝屁了。
这个一出场就嗝屁的书生,和邵歆饰演的少年刺客有一段立场鲜明的尖锐辩论。少年刺客因这个书生的坚定志向震撼,却因为立场不得不举刀杀之。这场辩论也奠定了整部电影的价值观碰撞激烈,预言了少年刺客的结局。
这场戏算是电影开始一个小高潮,景舒准备了很久。但到了正式开拍的时候,景舒还是觉得自己太年轻。和邵歆对戏,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邵天才饰演的刺客从认定到迷茫,惊愕,最后下定决心的所有情绪变化。
书生被杀倒下时,景舒甚至能从邵歆的呼吸中听到少年刺客对这条无辜生命的惋惜之情。
景舒当时就想:这真他妈绝了!
电影很精彩,多人评价《背刺》是邵歆突破自我的作品。而景舒凭借那个慷慨激昂的书生角色终于被承认是一个演员,用他的话说就是开窍了,然后走上了演戏的正途。所以景舒才说自己是抱了邵歆的大腿,借了天才的东风。
往事在前,景舒有些感慨,不免多问了一句:“他是打算回国发展了?”
“大概吧,”卢芳随口道,“不过人家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这次回来大概也只是给新作品做做宣传而已……”
“挺好,这两天休息倒是可以去看看电影。以后要是有机会,给其凯要几张签名回来。”
“行了,知道你有男朋友了,把你的春心收一收回去浪,到了。”
车子停在高级住宅区的地下车库里,将行李拿下来,卢芳探出车窗说:“我就不上去打扰你们小俩口你侬我侬了,但也别太浪了,休息两天你还有通告。”
景舒表示自己是一个热爱工作的三好青年,绝对不会因为耽于美色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卢芳完全不想理他的耍宝,送他一个早点跪安的眼神,示意司机赶快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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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行李箱,哼哧哼哧地上了电梯,景舒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道其凯睡了没有。到了家门口,景舒打开箱子,从一堆衣服里面取出一份精心保护好的礼物。又借着手机整理了一下发型,才小心地托着礼物打开了门。
玄关处放了好几个行李箱,景舒一愣。回头,冯其凯正从二楼走下来,语气非常平淡,“你回来了。”
这样的反应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恋人模式啊。景舒以为他遇到什么烦心事,把礼物放下后,说:“我回来了,吵到你休息了?门口怎么这么多箱子啊?”
冯其凯扫了一眼玄关处,眼风根本没有丝毫落在景舒带回来的礼物身上,他说:“我本来想明天叫人给你送过去,但你来了就不用麻烦了。”
景舒眉头皱起,“什么?”
冯其凯走到沙发前坐下,姿态如同一个高傲的庄园主宣布驱逐不属于这里的不速之客。
“你明白我的意思。这几年我们相处得不错,我希望结束的时候也不要太难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吧。”
累了好几个月,回到家没有等到恋人的怀抱而是冰冷的逐客令和被分手。景舒愣了,脑子里糊糊的,一下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凉。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冯其凯有些不耐烦,显然他觉得景舒接下来要死缠烂打了。他不想多解释,说:“我们痛快一点,好吧?”
四年的感情在冯其凯这儿被嫌恶地总结成一句轻飘飘的话,浪费时间,这四个字尖锐地刺痛着景舒的耳膜。像是有一把镐子疯狂撬打着景舒的脑子,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他僵立在原地,不明白怎么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往日种种在面前碎成了渣滓。
冯其凯看他不动,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轻轻一叹,大发慈悲道:“我叫人来先送你回去吧,这些东西明天再走也可以。”
“不是,”景舒短促地喘了一口气,这种情况下他竟然笑出来了,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非常狼狈。
“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就算是分手,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吧?”
冯其凯沉默,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你。”
景舒脑子里一根弦蹦一声就断了。他想问,你不喜欢我,当初追我做什么?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环顾四周,看到无处不在的邵歆海报,影碟,各种采访杂志,景舒忽然意识过来,“……是邵歆?”
他如此敏锐,冯其凯的脸上闪过些许讶异,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并没有被拆穿后的恼怒,他说:“是,我喜欢的人是他。”
“……”
也只能是他了,景舒怔忪地想。冯其凯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只有看到邵歆的东西时,眼中才会爆发出强烈的热意。
每次邵歆有新作品出来,冯其凯总要是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有空了还会飞到国外,去实地探望。家中的那些电影杂志,艺术解析其实根本不是冯其凯喜欢,只是他为了和邵歆有话题聊才看的吧?还有那次去巴黎,或许根本就不是来找他的。
那句“看看男朋友,顺便追星……”其实他景舒才是后者,亏他还以为冯其凯只是疯狂地迷恋电影艺术。
对了,冯其凯和邵歆好像认识。两年前有个晚上,冯其凯喝醉了,回来的时候高兴得像是发疯。景舒问过他什么事那么开心,他没说,拉着景舒好一阵闹。闹得景舒累了,也就没再问了。是不是那个时候,冯其凯拿到邵歆的联系方式了?
如果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怎么会这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将他景舒扫地出门了?
景舒抬手摸着自己的行李箱,摸到一层薄灰,说明这些东西放在这儿起码有一个星期了。而一个星期前,他们才通过电话……
脑中的嗡鸣忽然静止了,他抬起脸,确认地又问了一遍,“所以,这些年你只是把我当做替身?”
冯其凯的眉头蹙了一下,对替身这个定义略有微词,“不至于,你别多想。”
“哈,”景舒笑了。他虽然眼瞎耳聋没明白冯其凯对自己的定位,但相恋四年,他还是对这个男人有所了解的。冯其凯在做了什么事又不愿意承认的时候,总喜欢回避地说不至于。
“我可真是谢谢你,竟然看得上我这杂货……”
他丢下这一句,埋头开始推自己的东西,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往外推。冯其凯原本还担心他闹,看景舒接受了事实,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等景舒把东西全都推出门外,他才走过去,带着叹息一样的语气说:“这些年……谢谢你,咱们好聚好散,两清吧。”
一句谢谢像是一个巴掌一样扇在景舒的脸上,昏暗地走廊里他晃了一下,勉强撑住了没叫人发觉。他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楼下大门的门卡,递还过去。在冯其凯伸手接过时,他一把扯住冯其凯的手腕,接着一圈狠狠地挥在冯其凯脸上,将这混蛋揍翻在地。
“我艹你大爷!”
嘭地一声,大门被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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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舒头昏脑涨地出了公寓楼。刚才那一拳完全没有解开他心里的郁闷,一股挥之不去地恶心感滞留在他的脑子里。一回想过去种种与刚才的对话,景舒忍不住作呕。以至于那些从冯其凯家里拿来的东西,他一点儿都不想要,全都丢在了冯家门口。只拉了自己出差的行李,浑浑噩噩地下了楼。
他本来想打电话给卢芳,让她来接自己。可卢芳家在南都另一边,他实在不忍心自己操劳的经纪人整个南都转悠。于是,景舒只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不知走了多久,他总算是找到一家酒店。稀里糊涂地开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景舒抱着枕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死死闭着眼睛,睡了。
第二天,景舒是被电话给震醒的。被他丢进夹缝里的手机,在没电之前终于用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唤醒了主人。屏幕上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卢芳几个的。景舒把电插上,刚接通就听到了卢芳母狮子一般的咆哮。
“景舒!你怎么回事!你在哪儿啊!我他妈要疯了,你知不知道!!”
景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这里头还是沉甸甸的,发着堵。他小声地报了自己的地址,又道:“你过来的时候小心些,别瞎开车。”
“……”一听到自家小孩儿憋着难过的声音,卢芳一阵心疼。她早上其实已经去过冯其凯家接人了,一看到门口的那些行李,她就猜到了什么事。冯其凯不在家,景舒电话打不通,卢芳差点去报警。
这孩子受了委屈,还叮嘱自己小心点,卢芳气得差点去砸冯家的门。
十分钟后,卢芳坐到了景舒对面,一张脸寒气四溢,“说,怎么回事。”
景舒叹了一口气,却怎么也不能把心中的郁气吐出来,“我被甩了,冯其凯真喜欢的是别人,和我只是玩玩而已。”
卢芳咬着自己的牙,“玩儿的还挺久啊,四年?”
“是啊,”景舒抠着被子边儿,“这要是正主不回来,估计能玩儿更久呢。”
“那个渣男,我……”
“别了,”景舒止住卢芳即将暴出的怒骂,“我现在一想到这事儿就恶心,咱能不提他吗?”
卢芳喉头动了动,“好,不提,提他脏嘴。”
景舒勉强够起嘴角笑了笑,又低头看手机,“你吃过了吗?我想去喝粥,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很好的粥铺。啊,对了,你叫忽忽给我找个钟点工,把我房子收拾一下吧,我之后搬回家住了。哦,还有,还得买些衣服,还有日用品……”
“这些你都别管,我帮你搞定,”卢芳一扣口红盖,补上自己的后妈妆,站起来说,“饿了是吗,走,姐们儿带你去吃高档货!你起来,去刷牙去!”
景舒低着头嗯了一声,再抬头时嗓子不由哑了,“姐,你真好。”
最后他们还是去喝了粥。卢芳考虑景舒现在情绪不佳,点了许多开胃的小菜。景舒喝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拿着勺子把粥拌成了和他心情一样的浆糊。
“四年啊……这么个结果……我图得什么啊……”说着,一股酸意窜进了景舒的眼睛,他忍不住拿手臂盖着眼睛,维持着一点体面。
他是真觉得自己蠢,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察觉不到。还以为冯其凯人前冷淡,人后对着自己温柔,是真喜欢自己的表现。有些风言风语在这四年里如影随形,景舒都觉得无所谓。结果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卢芳不忍他这样,按住了景舒的肩膀,“小舒啊……”
景舒说:“你知道他最后和我说什么吗?他说两清……他冯其凯就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把我当替身怎么了,他觉得我也从他那儿得到了好处资源,没白嫖我。靠,真他妈恶心!”
自己的感情和付出被否定,连曾经最亲密的人都不认可。景舒除了恶心之外,还有深深的愤怒。
“他就是个人渣……”
“可不是么,”景舒眼神发着直,“他要真喜欢我,怎么会不搭理你们呢。”
现在想想不对劲的地方着实是多。景舒和冯其凯交往四年了,但作为景舒的经纪人卢芳竟然没有冯其凯的联系方式,更遑论其他人。大伙儿都只知道冯其凯是景舒男朋友,其他连话都搭不上。景舒原以为他只是腼腆内向,其实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罢了。
走出关系,眼前的迷雾就干净了,景舒回想起来只恨不能给自己一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他妈在他面前像一只狗!”
真难看啊,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真难看啊……
“小舒,”卢芳不忍心他这样,“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啊……”
包厢的电视里放着娱乐节目,邵歆那张神采飞扬地脸出现在里头。记者采访他,照旧还是那些老问题,问他为什么会想回国,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那份灵气隔着屏幕都能被感知,衬着邵歆眉目如画,像是颗钻石一样。
按理说,知道自己就是他的替代品后,景舒该讨厌邵歆的。可他做不到,别说讨厌了,他依旧觉得这个人是难以企及的目标,只可远远观望着——尽管邵歆比他还小两岁。
自己的男友疯狂迷恋另外一个人,自己不吃醋是为什么?难道不是自己知道自己比不上吗?
景舒苦笑,把卢芳吓了一跳,“小舒啊,你别吓我,咱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就是了,你别这样吓姐啊!”
“没有,”景舒抹了一下眼睛,问道,“……你觉得邵歆和我像吗?”
卢芳愣了一下,随即一副被雷劈的见鬼表情,“不是,卧槽?冯傻逼,他……卧槽?”
“他说我和邵歆长得像,所以才找我的。”
“……他脑子坏的吧?”
景舒扯了扯嘴角,“你是想说他眼睛坏了吧?”
“不是,”卢芳仿佛被一个炸弹炸醒了,“不像啊……”
她上下左右打量自家艺人,“不像啊,一点儿都不,不是!等会儿!”
卢芳一下窜到景舒的侧后方,“你脑袋偏过来一点,对,就这个角度……就这儿,还真有五六分像的……”
特别是现在景舒红着眼睛,倒真有一些邵歆在一些电影里单薄清冷的气质。如果说冯其凯是看到这个样子的景舒,那他动了那种替身正主的念头,倒也有一二分说得过去。
不过景舒已经不想深究下去,他觉得没意思极了。脸是爹妈给的,难道他还要为了一个负心汉,对自己的脸下手吗?他摇摇头,闷头喝掉了碗里的浆糊。卢芳认定冯其凯傻逼,心里骂了这个混蛋十七八遍,才道:“要不,给你放个假吧,你出去玩几天,散散心也好。”
“别,”景舒靠在椅背上,“我哪个人物,出去了谁还记得我?趁现在圈子里风气变好,多磨练磨练才好,我没那个任性的机会。”
他一叹:“不是所有人都有邵歆这样的天赋的。”
这分明是拿工作麻痹自己,卢芳还想再劝劝,可景舒始终不愿意,只道:“就这两天吧。我回去补一觉就好了。都要奔三的人了,为着这点小事哭哭啼啼的不值当。颁奖典礼的衣服你们都准备了吗?”
“准备了!”卢芳斗气十足,“这次换了一个造型师,我保证让你惊艳四座,艳压群芳!”
景舒噗地笑了,“那我得回去睡足了,否则对不起租来的礼服啊。”
说着他站起来,电视里的邵歆望着镜头笑得魅力四射,眼神如此专注,仿佛他的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谁能不为他心醉。景舒与之对视,随手关掉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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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的人有些小小的特权,景舒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自己当一只猪在家养了两天。其他所有问题都交给了母性爆发的卢芳去解决。他和冯其凯交往两年后,才开始同居。但平时都很忙,算起来也没有很多东西落在那儿。
估计是明白景舒的意思,亦或者冯其凯绝情地不想和景殊多有瓜葛,那些东西他也没让人送过来。要是送过来,景舒估计还得糟心。这种老死不相往来,反倒最好。
清闲了三四天,景舒刷着微博,刷到了自己和冯其凯分手的报道。
冯家公司在南都中心圈有一个地标大楼落成开业,冯其凯前去剪彩。因为景舒最近风声当盛,自然有媒体会采访这位冯其凯,问他对景舒作品入围金凤奖有什么看法。而冯家这位公子在镜头前,神情冷淡,只道:“自然是要恭喜他的。但我和景舒已经和平分手了,以后还不要问这类问题,以免对双方都造成困扰。”
他这话一出,本来只是一个开业新文愣是因为搭上了娱乐圈的东风,给媒体们加了好多点击量。只不过不喜欢景舒的人自有嘲讽。说他两次和金凤奖搭上关系都要拿恋情出来炒一下,好像谁稀得知道他谈什么恋爱似的。又有人说,这次的金凤其实是冯其凯给的分手费。
这些嘲讽,景舒没有什么心情理会,事实上他现在该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都不知道。
卢芳看着新闻,脸色不好,“他倒是先下手为强了?怎么,怕你死缠烂打,把消息先放出去吗?”
“大概吧,”景舒觉得很累,喃喃,“我打了他一拳,他大概也不想给我留什么情面。”
卢芳瞪眼,“你打他了?”
“嗯,打了,还说要草他大爷。”
“干得漂亮!”卢芳豪气干云地一拍桌子,“他就是欠打,就没尊重过你,当初就是他那边曝光了,一点儿没和我们商量过,搞得我们很被动。”
景舒闭上眼睛,“别提了,我不想听到他的事情。”
卢芳担忧地看着他,“可是你总要面对的。”
“我已经不走偶像路线了,能拿到奖人家会问问你,拿不到奖谁当你是一回事?”景殊窝在床上转了一个身,语气恹恹的。
“你不能因为失个恋就开始怀疑人生啊。”
“实话怎么就成怀疑人生了?”景舒哭笑不得地坐起来,尽量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就算别人要问,我也只能承认啊。要是再细问,我就说和主题无关呗。”
卢芳木着脸,“哦,你倒是很有经验。”
“以前的经验了,”景舒又倒了下去,“我现在连微博都不上了,已经很低调了。”
知他心情还是不好,卢芳也不多说什么了。她看得出景舒并没有因为莫名被耍,还是理由非常操蛋的被甩失去理智。说实话,遇上这样的事,生气比伤心怕是更多一点。卢芳心疼景舒,但他要是因为太过愤怒做些荒唐举动,卢芳估计也头疼。
左右犯难,卢芳只好给景舒盖上被子,“你睡吧,睡舒服了,我们风风光光地去参加颁奖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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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多了的后果就是眼皮肿,肿得一双杏眼成了咪咪缝。造型师用了十七八种方法才把景舒的眼睛抢救过来,奈何眼里还是有红血丝,用卢芳的话就是硬是人为出了楚楚可怜的气质。景舒笑不出来,钻进车里,沉默了一路。卢芳和助理蓝兰对视一眼,也都没了开玩笑的意思。
这次《侠之恶》入选的奖项很多,最佳影片,摄影,男演员,造型都有。剧组工作人员来了一大帮。景舒和他们一起走红毯,省了被媒体留下来问问题的尴尬。他跟着其他人,走在最角落飞速地走过红毯,飞速地签名,飞速地合影,飞速地入场,飞速地入座,然后开始神游发呆。
“舒哥这模样,不对啊,”蓝兰着急,“他别到时候上台了还这一副放空的样子吧。”
卢芳倒不是很急,“没事,已经一个星期了,也差不多了。你要相信他的认真,等上了台不会掉链子的。”
蓝兰刚要开口就被门边的骚乱给打断了,“呀,怎么了?”
两人转头一看,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被簇拥着,众星拱月地过来了。
是邵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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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歆礼貌地微笑,和人合影,回答媒体热情的提问,听到粉丝在场外尖叫,十分友好地打招呼前面,差点成功地迷晕一两个。好不容易入了场,还有很多圈里圈外的人来套近乎。寒暄了几句,嗓子也干了。
总算是找到机会脱身出来,他到了嘉宾的专门休息室,一进门就逮住了自己的经纪人,“陈哥,你看到他了吗!”
陈克庸一派高冷精英的厌世脸说:“看到了,场内呢。”
“第几排?”他脚步一转就想出去,“早知道刚才在场内多待一会儿。”
又站到镜子前,疑虑地问:“我这样还行吗?会不会显得不太尊重,他好像喜欢那种精英款?”
说着,一双眼睛盯住了陈克庸的衣服,一脸想扒下来的跃跃欲试。
陈克庸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强忍着问:“你还记得你来干嘛的么?”
“记得啊,“邵歆一脸纯良,“找人,顺便颁奖嘛。”
经纪人爆出一声磁性的充满了魅力的粗口。邵歆坐回椅子上,按住自己的胸口,压抑着兴奋,“你说我这运气是不是特别好?我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结果刚回来就听到好消息。”
“对你是好消息,对他可未必吧?”
“不可能!”邵歆一脸笃定,“有我在,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再说了,他那么好,怎么会有人对不起他。”
陈克庸叹气:“我真是受不了你这恋爱脑了。”
邵歆捂住自己的脸,迫不及待和渴望从他的指缝里流露出来,“我等了太久了,我差点就放弃了,差一点。”
他捏起手指比划着这个差一点,指尖的皮肤几乎碰到一起,“不过老天总算是对我好了一回。”
“答应我,不要做舔狗好么?你还是单箭头的舔。”
邵歆不服:“这怎么能算舔呢?反正这次我是不打算让了。”
“随便你吧,”陈克庸耸耸肩膀,“不过我刚才出去看了一眼,你那位心上人瞧着神色不是很好。”
邵歆的脑袋上仿佛长了兔子耳朵,噌一下就立起来了,“嗯?他怎么了,没休息好么?他刚拍戏回来吧,是不是太累了。你上次给我买的营养液带了吗,我要不要揣一瓶在身上?”
“我的老天,你穿成这样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营养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销售呢。”
“那怎么办,哎,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再次打断,陈克庸将桌子上的梳子递给他,示意邵歆把头发好好梳一梳,“你就别想有的没的了,争取第一次见面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也别笑得太浮夸了,别人当你变态呢。”
他今天是特意为了一个人来的。什么回国发展,电影宣传都是借口,甚至他来金凤奖当特邀嘉宾颁奖也都是为了那个人。
听到这话,邵歆收起了方才激动的模样,浮躁退去,他又重新变成了风光无两的荧幕天才。眉目间的那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叫见了他的人都愿意喜欢他,追捧他。如果,他特意向一个人去散发魅力,大概没有谁能抵挡得住。
门外工作人员敲门,恭敬地通知典礼快开始了,请邵歆前去。邵歆对她一笑,惹得小姑娘红了两旁。拿着梳子将已经十分精致的发型打理了一番,邵歆对着镜子微笑:“祝我好运吧。”
陈克庸无奈地看着他耍宝,侧身替他开了门,祝福道:“你总会成功的。”
外头星光璀璨,第三十届金凤奖颁奖典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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