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六零》梦之草

1、第 1 章

　　五八年，春末夏初，东北曲林县十三里屯，王铁生家。

　　“两个小兔崽子，真是前世欠了你们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快起。”刘金花摔门而入，一把就掀开被子，混不顾两个孩子昨天下河着凉低烧，一个劲催促他们起床干活。

　　谢天一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多年探险经历让他异常警觉，即便身体不适，也在察觉不对时立刻清醒过来，谁想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前世养母那张化作灰他都不会忘记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孔。

　　这一刻，饶是久经风浪的谢天一，都思考不能。

　　“发什么愣，没听到猪都饿得嗷嗷叫，赶紧起来去打猪草。”刘金花可不给他思考时间，直接扔给他一个背篓就去拽炕上毫无动静的沐天松。

　　再次见到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谢天一瞳孔骤缩，条件反射般挡下刘金花动作粗鲁的手，面无表情道：“小安发烧了，他的活我来干。”

　　刘金花手一顿，低声咒骂几句，最后到底没再逼着低烧不退的沐天松带病上阵，骂骂咧咧甩手出门。

　　谢天一垂眸，望着眼前这双黑瘦粗糙，一点都不像六岁孩子该有的稚嫩双手，情绪翻腾不休。

　　他这是回到前世被那对黑心养父母收养半年后，原本福利院虽然也吃不饱穿不暖，但绝不像现在这样拿他们当牛做马使，加上他自幼身体壮实，哪怕缺吃少穿，依然看着虎头虎脑，要不然刘金花夫妻也不会收养他。

　　至于沐天松，纯粹是添头，他长得俊招人喜欢不假，可惜体弱，这样的年代，没谁愿意要。

　　一想到这点，谢天一就心如刀绞。要不是他坚持一定要带上沐天松，对方也不会陪他遭如此大罪，最终在饥荒年间被养父母抢了救命粮，跟着他一道活活被饿死。

　　好在还有弥补机会，这辈子他定不会让此等悲剧重演。

　　谢天一穿好衣服，背着背篓出门。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以后路该怎么走，一个个念头飞快闪过脑海，又迅速消失，他等不及了，王家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快速割了虚虚一筐草，应付着喂完猪，谢天一背起背篓假装出门，趁刘金花不注意，他偷溜进屋反锁房门，将沐天松叫醒。

　　“天一，你怎么变小了，还这么黑这么瘦？”沐天松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在做梦，神情迷茫道。

　　听到称呼的一刹那，谢天一心神莫名一松。不管是哪个时期的沐天松，他都喜欢，但他更想和跟他同甘共苦两辈子的那个一起生活。

　　谢天一原名不叫谢天一，沐天松同样，两人原本无名无姓，只有一个出生年月，被红星福利院先后收养才有了姓名。

　　谢天一本名郑虎，郑同政，喻意政府，跟他同一批孤儿都被院长赋予这个姓。沐天松同样，区别只在于院长奶奶怕他养不活，取名郑安，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结果……

　　后来被王铁生夫妻收养，两人改名为王虎，王安，谢天一和沐天松是两人饿死后，穿到平行时空地球九十年代，他们自己给自己取的名，之所以一个姓谢，一个姓沐，原因很简单，只因这两个姓代表的人曾于他们有恩。

　　思及此，谢天一笑了：“你也变小了。”

　　沐天松低头，再环顾一圈，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又回到他最不愿想起的那个糟心过去，差点没惊叫出声。

　　“嘘，别说话，听我说。”谢天一先一步拦住，随后将他的打算一五一十告知沐天松。

　　“自残脱离王家？”沐天松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听。他跟谢天一做了两辈子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看来这辈子还要继续，他怎么不知道对方竟这么凶残，连自己都如此狠得下手？

　　“嗯，一会记得忍着，可别喊出来。”谢天一行事向来果断，方案一经确定，当即付诸行动，魔爪伸向沐天松……

　　大半个小时后，见外面没人，谢天一悄悄领着低烧还没退干净，手脚虚软眼睛发红却硬撑着没哭的沐天松出门，直奔大队部而去。

　　如今人民公社尚未成立，它的前身农业合作社却在，即便春耕已过，大队长依然事务繁忙，这个时候大队部中并不见他身影，这不要紧，只要有人在就行。

　　“小朋友，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谢天一和沐天松到十三里屯不过半年，平日里又忙着捡柴禾打猪草挖野菜，认识他们的人不多，这不，刚进大队部就被一个戴眼镜青年拦住。

　　“叔叔，我们找大队长。”沐天松仗着先天优势，声音软软道。

　　眼镜青年挑眉：“就你们两个小不点，找大队长？”

　　谢天一和沐天松同时点头。

　　眼镜青年来了兴致，耐着性子问道：“说吧，什么事，要是重要，我这就派人去叫大队长。”

　　“叔叔……”沐天松话刚起头，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眼镜青年：“……”他没做什么吧，怎么就把小朋友吓成这样？

　　谢天一赶紧接上：“叔叔，养父他们……”

　　他话只说半截，留下无限遐想，之后才接着道：“我们想院长奶奶了，叔叔你能带我们去红星福利院吗？”

　　眼镜青年咽了咽口水，他好像摊上大事了，怎么办？瞧两孩子欲言又止，有话不敢说的模样，事情恐怕不小，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两头不讨好。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叫大队长。”眼镜青年一改先前想法，将两孩子送进办公室安顿好，立刻亲自动身去找人。

　　没多久，大队长便匆匆而来。他可不像眼镜青年，对谢天一和沐天松半分不了解，一进门见到人他就心里有数。

　　“你们是王铁生家领养的孩子，王虎、王安是吧？”

　　谢天一和沐天松乖巧点头。

　　“谁家都有牙齿碰舌头的时候，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们就先回去，回头我让人把王铁生两口子叫过来训一顿，他们就老实了……”

　　见大队长要和稀泥，一想到以后还要在王铁生夫妻手下讨生活，两孩子便戏精上身，眼中闪过恐惧。

　　谢天一更是直接爆发，不管不顾扯开他自己和沐天松衣服裤子，露出身上青青紫紫，有竹条抽在身上的痕迹，也有掐痕，甚至还有几处烫伤……

　　这下别说眼镜青年，就连大队长都倒吸一口气，一时失语，嘴巴张开又合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王铁生两口子实在太过分，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是常事，但没哪家会闹成这样……

　　谢天一见事情有门，当即更加卖力演出，一脸泫然欲泣，却愣是撑着一滴眼泪都不掉，努力做出一副小男子汉模样，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直面：“大队长，我们到这边不过半年，来时什么样你知道的，你再看看，我们现在又成了什么样？”

　　顺着谢天一话想下去，大队长不由脸一黑。看着眼前黑黑瘦瘦的两娃子，再回想起当初两人刚来时，不说白白胖胖，那也是看了就惹人喜欢，这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王铁生两口子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谁？”

　　“大队长，是我，正林。”

　　大队长定了定神，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如此，他没替两孩子整理衣衫，就这么叫人进来。

　　得到允许，沐正林推门而入，见到这一幕，不由一怔，随即收摄心神，直接道明来意：“大队长，我来开户籍和粮食关系转出证明。”

　　这事早就知会过大队长，沐正林很快就拿到证明，事情办完，他没有逗留，只在谢天一和沐天松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就离开，好似跟两人毫无干系。

　　谁也想不到，回头沐正林就打听起两孩子的事。

　　而话题中两位主角——谢天一和沐天松，自沐正林进门起，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两人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直到对方背影消失在门边。

　　无他，只因沐正林于他们有恩，沐天松沐这个姓就源自于他。

　　沐正林一走，大队办又只剩下两大两小四人，大队长和两个小娃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解决。

　　都说劝和不劝分，可也分事情。王铁生夫妻在屯子里名声还算可以，谁也没想到背地里竟是如此狠毒，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让他装聋作哑，这不是把两小家伙往火坑里推吗？

　　可让他做主让两孩子跟王铁生夫妻断绝关系，把户口迁出去，别说王家不会同意，就连全屯子赞成的人恐怕也没几个。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纵使到了大力破除封建糟粕的当下，亲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更遑论本就难以说清的养父子关系，真到了那时，两娃子只怕会被认定为养不熟的白眼狼，至于王铁生夫妻对他们的虐待，在此时已经不重要，没人会揪着这点不放。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天一是铁了心今天必须把事情敲定，见大队长左右为难，他决定加一把火：“大队长，不过半年，我都瘦成这样，弟弟就更是，都成麻杆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怕是活不成，真到了那天，我不介意一把火烧个干净，一家人都去地下相聚，也好全了父子情。”

　　闻言，在场唯二成年人不由寒毛直竖，大队长当机立断：“行，这事我来解决，今晚你们先住我家。”

　　乡下没什么娱乐，八卦是解闷一良方，不出半天，王铁生夫妻领养的两个娃子，在大队长做主下要跟养父母脱离关系这一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快传遍全屯子。

　　顿时，整个十三里屯哗然。

　　这事多新鲜，不管两个小娃娃遭遇了什么，那么丁点大的小东西说断亲就断亲，这心肠也够硬。更不可思议的是，大队长竟然同意了，任凭王铁生夫妻怎么撒泼打滚带人闹上门都不好使。

　　就这还没完，前脚谢天一和沐天松出了王家门，后脚就被谢持和沐正林夫夫接手，先前大队长垫付给王家半年抚养赔偿，也一并由他们付清。

　　为此，谢家好一场乱，但最终还是以谢持夫夫胜利而告终。

　　当然，最大受益者非谢天一和沐天松莫属，至于谢持夫夫为收养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谢天一和沐天松不得而知，想来必定不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