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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01】

      衡国这地界还算不错,管你男的女的,有钱有权,就是亲爹亲娘。

      酷热月份,过了酉时之后,远山暮色,凉风散暑。

      坐在玉京城中琼楼高瓦之上远眺观望,满空烟火灿然。西江上水影波光,游船画舫,东街里舞影笙歌,霓灯煌煌。

      盛世欣荣,不外如此。

      “阮娘!下来!小畜生没点儿轻重!赶紧给我利索下来!”

      游廊边,一个穿着齐胸襦裙的年轻女人,趴在栏杆上,仰着脸冲屋顶骂骂咧咧。

      男尊女卑一旦弱化,婆娘的凶悍程度直线上涨。

      屋顶上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底下游廊的女人道:“败喊了败喊了!来了。”

      底下穿齐胸襦裙的女人没吭声了,叉着腰站在游廊边上,气冲冲盯着女孩儿孙猴子一般沿着屋檐跳上柱子顶,又从柱子顶呲溜一下滑到游廊的栏杆外围,最后大喇喇从游廊栏杆外手脚并用地爬进来。

      爬围栏的时候裙子卡钉子缝里了,跳下的时候一个趔趄,女娃娃赶紧一个马步稳打稳扎,这才虚惊一场没摔下去。

      穿齐胸襦裙的女人捂着眼睛,不忍卒看:“你说说,你说说,你娘辛辛苦苦生你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

      阮娘回身,将卡在钉子缝里的裙摆用力扯出来,回头对着女人笑眯眯喊了一句:“花姨安好。”

      花姨瞪着她:“老娘一点儿都不安好!说了多少回不许上房不许上房,满碧莲楼的瓦都给你踩得嘎嘣脆!你是忘了你跟你娘上个月给我弄毁的生意了?那笔账我还替你们娘俩记着呢!再给我搞些名堂,小心你们娘俩卖笑卖到下辈子也出不了这碧莲楼!”

      阮娘笑脸盈盈地上去揪住花姨的衣袖:“别呀花姨,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咱们论亲,论情!说钱多伤人呀,再说了,不就是几个臭男人的钱吗,臭男人的钱袋子好骗得很!这个月我保管把银子给您妥妥地交上来!”

      花姨嫌弃地瞥了一眼袖子上那双小乌鸡爪子。

      阮娘立马很有眼力见地缩回手,俩爪子使劲在自己衣料上蹭了干净,这又才眉开眼笑地往上去捉花姨的衣袖子撒娇。

      花姨袖子一甩,横眉冷眼道,“去去去去去!恶心吧啦的,老娘没空跟你扯嘴皮子功夫!我是来叫你赶紧下楼去,你娘那儿可有人要寻麻烦,拉着点儿!别回头给我场子砸了!生意做不成,有你们娘俩好看!”

      阮娘心下暗自觉得有些不对劲。

      碧莲楼是烟花巷子里做花柳生意的,门下客者鱼龙混杂,生意场上惹了恩客不愉快后,遭砸场子的事情倒也不少。

      向来都有花姨带着龟奴料理干净这些惹怒的恩客,今日倒是甩手给清倌,自己不管。

      “得,那我先下去,帮我娘看着。”阮娘笑脸对着花姨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碧莲楼最前的繁华场去了。

      阮娘沿着回廊往大堂走。

      这里是玉京城花柳繁华巷里最鼎盛的一家舞乐坊,夜来笙歌,一路过去尽是极乐景象。

      阮娘一面走,一面慢慢细细回想着最近有无招惹客人。

      但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

      因着上个月自己毁了花姨一桩生意,连月来她跟她娘都老老实实的,怎么就得罪人了?

      再往前走,过了一条隔间外的小道,就到了大堂的二楼。

      远远的,阮娘就见二楼栏杆前围了一圈人往下张望,竟然连素日的丝竹歌舞声都没了。

      今日当真是见鬼了?

      她拖着裙子往前走,快走到二楼栏杆边时,有人从后面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阮娘一个踉跄,回头一看,原来是她娘在碧莲楼里的死对头同行们。

      一个满头戴着魏紫姚黄富贵花的伶人,捏着骨扇半遮笑容:“阮娘啊,别过去瞧了啊,这回你娘可算是栽跟头栽大了。”

      “关你屁事?”阮娘一个眼神淡淡浮过去,轻描淡写地将捏在那伶人手里的衣袖子扯回来。

      另一个珠圆玉润些的伶人从后走到她跟前,满脸看笑话的神色,嘴里却道:“这不是阿姐们都心疼你么?怕你沾了你娘的晦气就不好了!”

      “关我屁事?”阮娘冷着脸,伸出两根指头,往那伶人碰过的衣料上掸了掸灰后,又凑到嘴边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话怎能这么说呢!”

      阮娘一边眉毛挑起来:“不这么说还怎么说呢?您年岁上比我娘还长些,在我面前称阿姐,心里没数么?您敢说,我可不敢应!省得乱了辈分。”

      珠圆玉润的伶人气得脸刷白,气哼哼:“……你,你个小贱人!”

      阮娘正正衣襟,仰着头往一堆女人里蛮横挤过去,左右的女人们都是身娇肉贵的主儿,被她这么一挤兑,东倒西歪成雨打的花了。

      魏紫姚黄的那个气不过,伸手往前就要抓阮娘头发:“你个小贱人!我还不信!碧莲楼里我还治不了你了!”

      阮娘不慌不忙一转身,正面对着那朵艳俗的大牡丹,冷冷瞪着:“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大牡丹一愣。

      阮娘伸手就往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冷飕飕笑道:“若今日我娘当真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过,我娘俩死之前,一定拉您垫背。您敢动我一下,我就在您脸上留一道口子。”

      大牡丹硬着头皮:“你不敢!”

      阮娘捏着簪子:“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她人便往前头继续走。

      大牡丹望着女孩儿的背影,咬牙恨恨尖声道:“你知道你娘得罪了谁么!?安定侯的生母!惠善大长公主!如今安定侯夫妇不睦,安定侯回避朝政,夜不归宿,时常流连你娘处,惠善大长公主要把罪责安到你娘的身上!今日安定侯府来人上门,就是捉拿你娘的!”

      阮娘闻言,心中一梗。

      近月来,娘亲确实一直都只侍奉着一位恩客的茶水。

      那人阮娘见过,不过是个打扮寻常些的男人,看着像个商贾,脾气也随性、好招待,每次来时给钱大方,往来有礼,常常只是喝茶听琴,也从无色心登徒子的举止。

      阮娘一开始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了,掉了个人傻钱多的ATM。

      没想到竟然是玉京安定侯。

      玉京乃衡国之都,达官贵人多了去了,阮娘独独记得安定侯的声名,倒不是因为此人为官之上品行如何。

      安定侯府世代武将,簪缨袭爵,皇亲国戚,贵不可言。

      当今的这位侯爷,少时勤奋,可堪有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后南征北战,东平西定,半生沙场,战功赫赫。

      原本怎么说也该是一代忠臣良将,名垂青史。

      可半年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性情大变。

      不仅兵符交归了一半给皇上,连仗都懒得打了,整日在家游手好闲,后来更甚,以至于离经叛道了。

      皇上大骂没出息,老夫人气得牙根痒,只有安定侯依旧老神在在。

      只是阮娘没想到的是,如今这安定侯都耍到花柳巷了。

      这就玩掰了呀。

      底下的大堂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阮娘在楼上拼命往栏杆前挤。

      旁边的恩客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叽叽歪歪地笑谈着。

      “……这碧莲楼来了多少年了,什么样的场合咱没见过?不过这儿子抓老子的,可当真是头一回见稀奇了!”

      阮娘的手从人群堆里探出来,好不容易抓住了栏杆,拼命用力往前一拉,整个人猛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她整个身体贴在栏杆上,探着头往楼下的大堂看。

      水泄不通的大堂正中,一圈官兵打扮的人,身上的铠甲背后皆印着白梨花的图腾。

      他们阻隔着两端看热闹的人群,将正中圈出一块极空荡的地盘。

      围成的圈中心,一张茶桌,两把交椅,一边一个十五六岁甲胄打扮的少年郎。

      左首蟹青色甲胄,背印朱雀图腾,右首那个则是银白甲胄,身上所印的是跟周围官兵身上一致模样的白梨花图腾。

      阮娘凝神盯着那个穿银白甲胄的看。

      越看越觉得眼熟。

      银白甲胄原本捧着手里的茶盏喝。

      可喝了一口之后便放下了,见鬼一般,抬头向着阮娘的方向冷冷看了一眼。

      那个公子哥的眼神飞过来,跟一记飞刀一样,又快又锋利。

      二人的视野相交叉时,阮娘捏着栏杆的手下意识蜷了起来。

      阮娘也不知道自己突然间紧张些什么,可她就是紧张了。

      人紧张的时候,总有些怪癖。

      于是一紧张,她就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银白甲胄的神色有些错愕,两道俊秀的眉毛微微拧起来。

      阮娘心里大叫不好。

      出门踩狗屎,放屁砸脚后跟啊!

      今儿真是瘟神遇着她都得绕道走。

      来的怎么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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