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卿卿共白首》水色天青

18、第十八章

　　林隽抓鱼不过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将两条鱼穿了线，挂在树枝上风干，自己也坐在树上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直到夜色深了，才纵身而下，趁人不备，摸黑回了擎云寨。
　　瑶娘在寨门口守了一日，就为了堵林隽回来，不过终究年纪大了，比不上小年轻能熬。

　　夜黑风高，林隽蹑手蹑脚进来。她提着自己抓来的两尾鲤鱼，朝着今夜轮值的林秋挤眉弄眼。
　　“哥，林秋哥！”林隽压低着声音，还对着林秋扔了小石头。
　　林秋其实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只是有意逗弄，脚下步子放得很慢。

　　“舍得回来了？”林秋笑道，“小谷今天可被你害惨了。”
　　林隽哪里还管得了道友，她四周环顾后，重新开口道，“瑶娘睡了吗？”
　　“睡是睡了，不过瑶娘也吩咐了，只要你回来，就地拿下，扭送到她房里去。”林秋话还未完，身形先动，右手直探而出，就要去抓林隽的肩膀，他认为出其不意的一招，没想到还是被林隽闪过了。
　　瑶娘早就说过，在习武一项上，林隽最有天赋，如今看来，此言非虚，自己虽然长她几岁，但无论枪法、射箭、甚至拳脚功夫，都已经落了下风。
　　林秋接受得坦然，一试之后，便站稳了身形，没了其他动作，反倒是林隽在一旁哇哇直叫。
　　“林秋哥，你可得站在我这边啊。”林隽跳脚。
　　好险，刚刚差点着了道。
　　“你就当做今夜没有见过我。”林隽比了个小人快跑的手势，“放心，我一定很小心地溜进去，保证不连累你。”
　　林隽说得信誓旦旦，让林秋忍俊不禁。
　　他当然是她这一边的，整个擎云寨都是。
　　林秋收了架势，将身后让出一条路，他果然仿佛没有看到林隽一般，轻轻松松将人放进了寨子里。

　　夜黑风高，杀……
　　杀鱼夜。
　　林隽轻手轻脚摸进后厨。
　　王大娘去睡了，满寨子鸡鸭鹅狗也都打起盹来。
　　林隽并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她只想舀一盆清水，将自己抓回来的两尾鱼放到里面，等明天天亮了，她就抢在王大娘前面，早早过来劈柴生火，说不定还可以跟大娘请教请教这炖鱼的功夫，到时候小火慢炖，将这鱼熬上个把时辰，等到晌午时分就有鲜甜奶白的鱼汤可以喝了。

　　徐卿她……会喜欢吗？
　　带人上山也个把月了，林隽还没有摸清楚对方真正的喜好。
　　不过这也不要紧，一切都可以慢慢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给徐卿补补身子，她太瘦了，好像一阵稍大一点的山风，就能将她吹跑一样。
　　想到这里，林隽的目光又不由自主落在了后院的鸡舍上。
　　她还惦记着王大娘的老母鸡呢！

　　不过……算了。
　　林隽很快摇了摇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给徐卿补身子，总不能抢别人媳妇儿的东西，她可以靠自己给徐卿一切！
　　“我可以再进固阳城里去买嘛！”林隽笑呵呵。

　　夜色更深，林隽将自己的动作放得很轻，就连舀水都尽量不发出声音。
　　突然她手上一顿。
　　天生好耳力，让林隽察觉出一些不对。
　　外面有动静！
　　像是有人于屋脊之上踏踩瓦片，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若是林隽没有听错，那声音极轻极快，是个非同寻常的高手。
　　她立刻将手上的东西一丢，冲出了后厨的门。
　　黑夜里，死寂寂的，哪里看得到一丝光亮。
　　林隽四下望去，并没有收获。
　　“难道是我听错了？”她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后厨小门正前方，隐隐能够看到徐卿的小院儿。
　　林隽的视线落在那处，想要收回可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她想过去看看，若是有事，她可以保徐卿周全，若是无事……
　　若是无事……
　　找个借口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林隽心中有了盘算，便立即行动，来到近前时林隽才发现，徐卿的小院儿熄灭了烛火，但窗子却并没有关上。

　　“留着窗，会着凉的。”林隽一边嘟囔，一边上前，想要帮徐卿将窗子关好。
　　就在她准备伸手过去的时候，窗内也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掌，两个人同时按上了窗棂。

　　林隽见徐卿衣着整齐，尚未休息有些惊讶。
　　此时此刻徐卿对上林隽的眸子，见她人在此处也有几分意外。

　　林隽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卿卿，怎么还没睡？”
　　徐卿很平静，随口道，“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不知不觉就坐到了这个时候。”

　　林隽脑海中顿时有画面了。
　　自己在外躲了一天，徐卿这里自然就少了些热闹。
　　徐卿是最爱坐在窗边看外面那一片小池塘的，今日里说不定就一直坐在这里，看日升日落，云聚云散，一直到眼下这个时辰。

　　林隽有些茫然，她似乎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打破徐卿身上这一抹孤寂。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不曾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林隽很想问问，徐卿是不是真的想要留在这里，过这种千篇一律山里的生活，她说她想到了从前的事，那她是不是想家，即使那个家……

　　徐卿重新掌了灯，她手托烛台，整个人都笼罩在柔和的光里。
　　“要进来坐吗？”
　　林隽摇着头，将刚刚那些杂乱的思绪都赶走。
　　重新扬起笑容，林隽朝着徐卿招手。
　　“你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徐卿望着她，半晌无话，林隽她……明明站在一片无变的黑暗里，可她笑着就仿佛那一轮天边月，是这夜里唯一的光亮。

　　这光照亮了一段路，让徐卿愿意跟她一起去看看。
　　只可惜这段路有点短，就只是小院儿到后厨房的距离。

　　谁能想到林隽大半夜里要给自己看的东西竟然是两条鱼呢，准确来讲是两条死鱼，看着林隽兴高采烈的样子，徐卿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林隽最是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抓这两条鱼多不容易，弄湿了多高的裤腿，连明日的惊喜，想要给徐卿熬的鱼汤也一股脑讲完了。
　　末了还要心怀忐忑问上一句，“你喜欢吗”
　　徐卿从无口腹之欲，山珍海味，清粥小菜，这些她都不在意。
　　能够在她心中掀起一丝波澜的，就只有林隽的那双眼睛。
　　晶莹如许，含光点翠。

　　徐卿怔怔出神，而林隽似乎早已习惯自己的提问得不到回答，她自顾自说着，“如果是活着抓回来，味道肯定更鲜美，也是可怜它们，跟我一起在树上挂了几个时辰。”

　　徐卿不禁莞尔。
　　她是看见过徐卿坐在树上样子的，她向来不安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会来回晃呀晃，就仿佛春日里随风摆动的柳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林隽在擎云寨中长大，始终保留着孩子心性。
　　说完了自己今日一遭经历，她也未放过那翻白的两条鱼，徐卿就见她蹲下身子，用手指一下一下拨着水，时不时还要在鱼身上戳两下。

　　离水几个时辰，任谁都会认为这两条鱼已经死透了，谁想到在林隽的玩闹之下，原本一动不动的鲤鱼，突然在水中剧烈跳了起来，甚至还猛甩了一下尾巴。
　　“啊啊啊啊啊～!”
　　“嘭。”
　　“啪。”
　　“哔啦。”
　　盆翻了，水洒了，鱼不动了，林隽也被彻底吓坏了。
　　在徐卿看来，这鱼儿死而不僵乃是常事，她正想要将林隽从地上扶起来，谁想到她竟然这样胆小，什么鱼活了，见鬼了，嚷嚷起来。
　　原本宁静的擎云寨的夜晚，瞬间因为林隽的惨叫声变得灯火通明。
　　各处屋子里的烛火都点了起来，大家高度警惕地拿了家伙朝着喊叫声的源头一涌而来。

　　林隽的声音，众人再熟悉不过。
　　大家以为是当家的遇险，没有片刻迟疑，迅速赶到。

　　“人在哪儿”
　　“注意，大家都注意。”
　　“当家的!“

　　人群渐渐朝着后厨聚拢。
　　鸡鸭鹅狗也嘎嘎吵个不停。
　　瑶娘一马当先，一脚踢开了后厨的大门。
　　“林隽!”这一声呼喊中满含牵挂与担忧。
　　然后…

　　然后瑶娘就看到林隽又弄湿了衣衫，整个人蹲在地上，团成一个团，还用手捂着脸面。
　　而那位徐姑娘正巧也在。

　　这还是瑶娘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除波澜不惊外其它的表情，有点想笑，有点窘迫，反正人家不太想和自家那个毛丫头待在一起就是了。
　　简单来说，就两个宇，丢人，徐卿觉得有点丢人!

　　“哎呀，造孽啊，怎么糟蹋成这个样子。”王大娘也跟来了，一进门看里面狼藉一片的样子，瞬间拍起了大腿。
　　瑶娘觉得自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眼前这情况显而易见，乌龙一摆，闹剧一场。
　　“好了，都散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还得是见过世面的人，瑶娘此刻竟还能想起来招呼大家。
　　若是换作平时，瑶娘发话了，大家只有遵照执行的份儿，可今天瑶娘说了半天，大家一动不动。

　　多新鲜呐！
　　谁见过这场面啊！
　　大家心里不无感叹，要不是还有两条死鱼趴在地上，这当家的和徐姑娘看起来还真是有点登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