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卿卿共白首》水色天青

13、第十三章

　　林隽不会违逆瑶娘的意思，她没有再出言顶撞，只是默默离开。

　　不辩驳，不代表林隽心中没有自己的想法，她终究与瑶娘不同。

　　林隽一边出神想着，一边漫无目的走在寨子里。
　　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当家的。”
　　林隽回头，看到来人，立刻眉开眼笑，“罗月姐！”

　　罗月被瑶娘带回寨子的时候不过十岁，差点被爹娘卖给老财主做童养媳，最后是瑶娘花了更多的银子才将罗月换了过来，如今她不仅仅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更是瑶娘信赖的臂膀。

　　罗月手中牵着马缰，她随押送典卖辎重的队伍一起出寨，林隽以为她会随同一起前往暨南府，换了金银才会跟大家一起折返，没想到罗月此刻已经只身一人先回来了。

　　“罗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跟着大家南下，那你是去了哪里？”林隽问道。

　　罗月牵着马，任由林隽跟着自己一起前往马圈。
　　将马匹安顿好，罗月这才对林隽道，“是瑶娘安排我出门，主要……是打听一些徐姑娘的事情。”

　　徐姑娘三个字，对林隽有莫名的吸引，她立刻来了精神打探，“打听卿卿什么事？”

　　罗月年长林隽一些，但终究也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听林隽这一声卿卿叫得亲热，忍不住打趣道，“你还真当人家是你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啊。”

　　林隽脸皮没那么薄，面不改色，只是追问，“打听到了什么，快说来听听。”
　　刚刚还笑语盈盈的罗月，此刻脸上神色微僵，没有过多犹豫，她便叹口气对林隽道，“说起来，这位徐姑娘也着实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
　　林隽愣了愣，就听罗月继续道，“我是去了徐夫人的老家茂县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这徐姑娘并不是徐夫人的亲生女儿。”

　　怎么会？
　　林隽一怔。
　　整个固阳城可是都知道徐府只有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为正式夫人所出。

　　罗月看出林隽不解，连忙道，“徐姑娘是记在徐夫人名下的，名义上是正室之女没错，但实际是，徐夫人的女儿出生没多久就早夭了，未免她伤心，抱了年岁相仿妾生的女儿来养，最后徐府那位姨娘死得不明不白，而固阳城内的说法就是徐府的姨娘和姨娘生的女儿没了。”

　　林隽听过罗月所讲，只觉得浑身一震，真想不到这普普通通一个固阳郡的富户而已，家中就有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白的腌渍之事。

　　罗月还在一旁感叹着，“最初咱们刚刚听闻徐家嫁女的消息时，我还疑惑呢，都说这徐夫人书香门第出身，父辈兄弟都是读书人，怎么能容忍夫家干出这种将自己女儿许配给已死之人的荒唐事，现在也算是解惑了，这不是亲生的，有怎么会心疼呢。”

　　徐卿她……
　　原来过得这样不好。

　　亲娘早早死了，被当做夫人的女儿养大，最后却又被家人无情地抛弃，变成了交换利益的礼物。

　　想到这里，徐卿再也忍不住，直接丢下罗月一个人，飞奔而去。

　　“哎，当家的，你去哪儿，我还没……”人影已经跑远了，罗月只好无奈悄声说出后面未完的话，“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当日咱们听闻徐家嫁女的消息，也有些奇怪，那传信之人如今竟然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然，这些话，罗月也只能说给自己听，林隽早就已经跑远，不见踪迹。

　　林隽闷头向前冲，目的明确，她要去见徐卿，现在就要。
　　可人刚路过后厨的院落，竟然被人抓了手臂，直接拦了下来。

　　徐卿猝不及防，正准备甩脱，结果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是小谷。
　　“来来来，今天人手不够，今晚要想吃上饭，就赶快过来帮忙劈柴。”小谷嚷嚷着。
　　林隽推说有急事。
　　小谷抓着林隽的手不放，“你能有什么急事，是不是又要去找徐姑娘，昨儿见了，今早又见，好不容易可以一个人清净会儿，你又巴巴凑上去，烦不烦啊。”

　　小谷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林隽一眼。
　　看，唬住了！
　　小谷心中偷偷得意，她将劈柴的斧子顺势递到了林隽的手里。
　　“你先把柴火劈好，到时候再去，刚刚好！”

　　话说的好听，不过也只是小谷砍柴累了，拉林隽出苦力的借口。
　　不过林隽这不是也没拒绝嘛，小谷见自己盘算得逞，这就准备抽手离开，到旁边喝口茶，歇口气儿，结果谁想到，人还没走两步呢，手突然紧紧被林隽握住了。

　　小谷一激灵。
　　“干嘛？”
　　林隽一手拎着斧子，一手握着小谷的掌心，用力摩挲了许久。
　　“你手上有茧？怎么来的？”

　　这问题有些奇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搞得小谷一头雾水。
　　“苦孩子嘛，谁还没有这个。”

　　苦孩子？
　　手上有茧的人都过得很辛苦吗？
　　难道卿卿，那样清瘦的徐卿，在家中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竟然也有人让她做这些事情？

　　林隽仿佛石头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谷急啊，抓耳挠腮。
　　您到是动一动啊，一会儿王大娘回来看到柴火没劈完，又该跟瑶娘抱怨她偷懒了。

　　见林隽靠不住，小谷只能朝着四周继续琢磨。

　　刚好林秋路过，小谷立马招呼，“林秋哥。”
　　林秋刚从寨门守卫处换防下来，看到林隽和小谷都在后厨院子里，便快步朝着她们走过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林秋问道。
　　小谷从林隽手中夺过斧子，厚颜递给林秋，“我们在帮王大娘劈柴，来来，林秋哥，一起吧。”

　　林秋无奈看着小谷笑了笑。
　　这哪里是一起啊，分明是给自己找个替身的长工。
　　不过林秋比她们年长，自有体恤他们的责任。
　　也不用谁多说，直接接过斧子开始干活。

　　见林秋过来，林隽收回思绪，目光望向林秋。
　　“林秋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林秋提着斧子的手，不自觉一顿，随后竟是十分力气，用力挥下，柴火被劈成两半，飞得老远。
　　平复了心中的郁结之气，林秋站定，对林隽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些。”
　　林隽道，“她们对你不好，是有多不好？”

　　林秋沉默片刻后，将斧子放在一旁，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手掌，递给林隽看。
　　林秋的掌心之中有一道断纹，这不可能是天生如此，只可能是受过严重的割裂伤，伤口愈合后形成的抹不去的疤痕。

　　林隽和小谷都倒吸一口凉气，她们和林秋一起长大，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他身上这样狰狞的伤口。

　　林秋见吓着两位妹妹了，连忙握掌攥拳，再说起从前的事情，云淡风轻许多。
　　“这是小时候，我弟弟，也就是我爹娶进门后娘的孩子给我留下的伤口，他当时拿着刀，差点将我的手都砍断了。”

　　小谷更沉不住气，听了林秋的遭遇，义愤填膺，“太过分了，什么人啊，从小就这么恶毒。”

　　林秋苦笑一声，继续道，“你们觉得他歹毒，呵呵，但当时大家都认为心肠歹毒的人是我，说是我让小孩子拿着刀子是居心叵测，差一点没将我打死。”

　　说着林秋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他的手臂上也不少早年留下的陈旧伤痕。

　　林秋感慨着，“若是一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将你当做亲人，甚至是当做一个人，那日子当真难熬，还不如死了。”

　　从往事中抽离后，林秋又回复了爽朗的笑容，“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有瑶娘，有你们，还有擎云寨上下，有了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林隽知道，自己戳到了林秋的伤心处，她语气诚恳对林秋道，“林秋哥，对不起。”

　　林秋却只是笑笑，随后摆摆手，“哎，当家的，说什么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些柴火就交给我吧，日头大，天气热，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与林秋、小谷告别，林隽再也等不了，脚步不停，径直冲到了徐卿的屋子里。

　　徐卿正依着窗子浅眠，这是她这些日子里最爱做的事情。

　　“哗啦”一声推门响。
　　徐卿这边才睁开眼，来人已经几步跑到了她的身边，也不问她乐不乐意，直接握着她的手，捧在掌心。

　　还是林隽。
　　每次她的突如其来，都让徐卿有些头疼。
　　可也许连徐卿自己都没有察觉，当林隽蹲下身子，贴在她身旁的时候，她的目光会不自觉温柔下来。

　　“怎么了？”徐卿低声问道。
　　林隽也不说话，就只是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又摩挲着。

　　她摸到了徐卿手中不够柔软的地方，那里真的如瑶娘所说有一块茧。
　　林隽看着徐卿，看着看着，竟然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徐卿不知道此刻的林隽都在想些什么，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林隽握着。

　　许久。
　　林隽轻声开口对徐卿道，“疼不疼。”
　　徐卿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被林隽的目光触动。
　　那之中的温柔与在意，徐卿从未体会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答林隽的问题。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句……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