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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湖旧影 ...


  •   延和二十三年,春末夏初之际,月黑风高夜有风,灯光映残月之时。

      只见一辆崭新漆着桐油才干不久的马车翻到在江州城回永安城的官道旁。

      只见离那马车不远处,一群黑衣人半包围着一对年轻夫妇,而这对夫妇脚下是倒了一地的尸体,既有黑衣人的也有随从家仆的。

      “夫人,看来这永安城我们是回不去了。”被围在中间的褐衣青年男子,手执一把长剑,喘着粗气对自己身后之人说出此话。此人一身外衫已被划烂成破布,下摆多处沾染上了血迹,可他那宛如青松般挺直的脊背却没有半点折弯。

      “想来都是命,也怪我太着急回去了,哥哥说无事我便信了。”女子说完后顿了顿又开口接着说:“相公,若是还有下辈子,你可愿同我再续这百年之好?”年轻妇人的声音虽不大但传进人耳里是沉稳平静的,姜归海听不出来慌乱之意,但是他心里是知道的,当朝一品夫人江州世家谢府的二小姐也是他的妻子此刻站在他身后边说这话时,心里一定是怕极了。

      谢樱蓉说完后,神态不变似是没有被这般场景影响一般,也不在意周围,只是小心翼翼地用自己衣袖遮着怀抱中的女儿,帮其遮风。她不停的摸着孩子身上的平安锁,仿佛在祈求上天众生佛能在在此困境中,如这锁寓意一般保住这个孩子。

      “蓉娘这是何话?娶你是我的福气,何止是下辈子,如果能有生生世世,不论六道轮回到何处,我都是要与你在一起。”姜归海侧身用单手握住谢樱蓉的手,两人十指交融,紧紧握在一起,似安慰,又似不舍。此时若是有人能认出这男子手中青莲剑,便会知晓此人正是令那北方塞外游牧胡人闻风丧胆的宣武将军。

      谢樱蓉听了姜归海的话后紧了紧与他握着的那只手,又说:“又怎会悔?只是,终究是没早些......” 谢樱蓉终是没说出后来的话,此时此刻她明白有些事已经无需解释。

      男子听到妇人这句话后嘴角弯了弯说:“看来姜某此生是值了。”

      年轻妇人听到他的回应,无声的眼泪随着扑面而来的细雨融在一起,顺着脸颊混着雨水尽数落下。

      “这场面还真是感人至极啊,将军夫妇二人果然如传言般恩爱不疑,伉俪情深。”包围着面前的黑衣人因这声音的出现,自觉的散开些位置,形成了一条小道。来人手持一柄扇,细雨不沾衣。

      “朝廷和江湖互不插手多年,看来血衣楼今夜是要破了这规矩了。”姜归海看到来人后便知晓自己为何遭到围剿。

      “哦?没想到将军竟然知晓在下。”这人说着便收了手中竹扇,又向前走了几步拿着扇身敲了敲手心,又道:“不过这可莫要怪我,小生也不过奉命办事罢了。”

      “今日,就算没了姜某,阁下要掩藏的事也迟早会天下皆知。黑夜漫漫又如何,天明在即。”姜归海手执长剑直指面前之人。

      “那这就无需将军费心了,与其担心这个问题,大将军还不如多想想在黄泉路上怎么和尊夫人能一家人团聚吧。”说罢,刷的一声他又打开了扇子接着对身边黑衣人吩咐道:“动手,斩草除根。”随即这人转身走出人群。

      风停,不见月光。细雨不停滋润了这天地万物,也浸湿地面与那还未凝固的鲜血融合在一起,血与雨交融,最终与被杀之人的申斥怒吼一起渗入地下。

      “主子,果然在姜归海身上找到了一封信。”一黑衣人从死也要护住妻儿的姜归海身上摸了一番后起身回到领头人面前,恭敬弯了腰一后向持着扇子之人禀报。

      执扇人接过此信后,转了转火把,让裹着油布的木柴因雨水的滴落让跳动不安的火苗恢复之前的明亮,看了看内容确定之后,又把火把递给周围人再向剩下的黑衣人们打了个手势,屏息之间除了一地不会说话的尸体,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约莫两刻钟后,黑云散,细雨停,东方天渐明。

      “大人,这可怎么办?”说这话的是也是一黑衣人,他查看完之后对着身后之人说道,但是这语气显然不是前一批。

      “到底还是来晚一步,玄三你先回宫复命,给娘娘如实禀告。玄五你去谢家问问将军离开的时间怎么会提前?”这人知晓情况后,果断下令,让下属先把这里的消息先带回永安城。

      “那大人,我们先撤还是料理后事?”剩下一黑衣人问道。

      “你去数数姜家一共几人在这儿,然后江州寿材铺订棺材,多给些钱让他们早早送来。”被称为大人的这位盯着姜归海夫妇二人倒下的位置,声音低沉的嘱咐道。身边之人应声以后就快速朝江洲城方向奔走。这时天地之间,只剩余他一人。没人看到他双眸中布满血丝,也没人能看到他额角鬓边的青筋暴起。哪怕他知道自己幼年好友,昔日同窗,当今同僚因何缘故躺在这里,他也没办法此刻替他血刃了那仇人,为他一家上下申冤。他紧紧的闭上双眼,不忍再多看一眼已经沉睡在哪儿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姜家夫妇。

      “唉......真是造孽啊。”一声哀叹从尸体处略过。

      “苏谷主,也是来送他们最后一程的吗?”沈峰听闻此叹息便知这开着何人。

      苏淮站在沈禹峰身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应答,而后朝着姜氏夫妇倒下的地方走去,蹲下摸了摸,这二人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之迹,正当苏淮为这二人整理遗容时,突然他的耳边听到极其细微的一声,微弱的宛如那刚出生的奶猫一般,急得他赶紧翻来这夫妇二人折叠在一起的身子,姜归海护着谢樱蓉,谢樱蓉身下还护着他们的女儿。

      也不知道是故意留下,还是着急怕被追赶之人发现,也算是这个孩子命不该绝。

      东方日出正当时,黑夜悄然褪去,苏淮遮住了姜归海死不瞑目的双眼,脱下自己的外袍他与谢樱蓉的遗体遮住了。

      “还好你活着。”沈禹峰听见见苏淮说了这句话后,赶紧上前来看他怀中之人。小小的跟个猫儿似的在哼哼唧唧,也不哭。

      想来应当是被压的久了,听着女婴呼吸开始顺畅起来,虽是还有些急促但总体无大碍,只是面目通红怕是吹风太久有发热征兆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这次回永安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孩子过百日宴。”沈禹风看着这个孩子,想到前两天收到的飞鸽传书,自己的好兄弟满满的舔犊之情如今也不能再继续了。

      “我与姜夫人也是幼年时的旧相识了,她未出阁时对草木多有偏爱,不如这孩子小名就叫槲蕨。等回到姜家在让长辈起字,只是这孩子受了惊吓,怕是之后两天身子会不好,沈大人还是让我来带着孩子送回永安姜家去罢。”苏淮略微看了看,不敢再让这个孩子吹风太久,准备抱着孩子先走。

      “在下确实不易带着这个孩子回永安,还要麻烦苏谷主好好照料她,我日后必有重谢。”沈禹峰想到自己还要留在这儿等着安葬姜氏夫妇,听苏淮这么说之后觉得此话可行,便应允下来。

      “这就不必了,只是姜家逢此大难,你我二人虽是听同一人号令而来,到底是来晚了一步,只希望姜家能早日知晓全部真相。”苏淮抱紧怀中的婴儿,面色肃穆的看着姜氏夫妇的位置跪下磕了三个头。

      “苏谷主,你这是?”沈禹峰见苏淮行此大礼,想单手扶他起来却发现此人纹丝不动还是纹丝不动的跪着。

      “这不是我磕的,我代替这个孩子,此后再与她父母重逢只能是百年之后了。”苏淮淡淡开口道。说完便起身,目光与沈禹峰示意便带着怀中婴儿走了。

      此时的皇城内,一华丽宫装的妇人听闻底下人传来的消息时,便屏退伺候在她宫殿里的人,瞧见娘娘脸色有异婢女们也都退了出来在宫殿外候着等吩咐。刚端进来的玉盘里陈列着晶莹红粉的桃花糕,这糕点从端进来被搁在旁边小桌上还冒着丝丝热气,到变得冷硬时都不见这妇人用上一块。宫殿中此时只有她自己一人,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无力的靠在贵妃榻上,然后闭上双眸,陷入沉思。

      寒来暑往,春去秋藏,转眼时间到了延和四十年,又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时节。

      在永安城九柳胡同东南方向的一座二进三出的院子里。

      从正门一来就会发现这家主人在院落的东南角栽种了些绿竹,当下正是抽节发芽之时,新叶鲜绿,若翡翠化水一般,苍翠欲滴。与此对应的东北角有一株碗口般粗壮的的银杏树,枝叶勉勉强强能在日头上来时遮住几分骄阳。这银杏树下有个秋千架,杉木秋千经历了十几年的风雨霜雪在其身上见证了光阴如流水,匆匆又忙忙。

      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正在院中细细打量着近三年不曾踏入的地方,此番前来,目的不光是看看住在这里的小姑娘过得好不好,有些事也差不多该浮出水面了。

      在他打量的差不多的时候,一声娇俏的:“义父!”响在苏淮的前方,他看着面前穿着海棠花纹衣裙的小姑娘急匆匆的跨过门槛,走下台阶站在他眼前仿佛被钉在地上一般,不挪动身子眼神充满惊喜的看着自己,他脑海里回想着上次见她时,还未及笄,而今已经挽起了发髻快双十年华了,一瞬间他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时光过得真快,瞬间苏淮内心风起云涌,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和那些没有办法忘记的人。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苏淮稳了稳心中的情绪,笑着开口问着眼前的蒋相思。

      “托义父给我讲的那些江湖故事,在永安城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蒋相思想到了自己最近写的那本《仗剑天涯》在书市上已经流传开来,喜上眉梢的说。

      “也就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经常给你叨叨一堆杂七杂八的事。”苏淮背着双手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小姑娘,故作感叹的说到。

      “义父这是哪里话?你还年轻着呢!就像青松一样年华永驻!不过若是你同意让我也去闯闯江湖,我保准也能给你讲很多故事!”蒋相思听到苏淮这般感叹后,先夸一顿义父未老,然后又提议让义父把自己放出去见见世面。

      “正经女儿家哪有成天想外面跑的?”苏淮听了她的话,板起了脸。

      “好了嘛,我不提就是了,我听故事,多听义父讲故事,我感觉我就像亲自走过这云岭十三州一样!”看着苏淮面色不对,蒋相思赶紧把心里的小九九收起来,说着好话哄着面前之人。

      “哼!”苏淮看她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冷哼一声接着说:“我这次回来确实有点事要让你去办。不过你明天陪我去见个人。”

      “啊?谁啊,还需要义父你亲自去见?不过为什么带上我?”蒋相思知道自己的义父的身份,药谷谷主。所以听到义父要亲自去见人忍不住惊讶出声。

      “你不是想去江湖闯闯吗?你要答应我,明天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我就答应春天过后让你出永安城看看。”苏淮看着小姑娘听着他的话眼神里的光越来越甚,那副憧憬的样子,纯粹的让人不忍破坏。

      “好,一言为定!”蒋相思听完之后高兴的在抓住苏淮的衣袖一角,朝着院内呼喊自己的侍女,秋霜。

      让她去给厨房王大娘帮忙,尽快做出一桌好菜,在让秋荷去西市买一壶好酒来。

      吩咐完便兴冲冲的拉着苏淮的衣袖往西边的书房里去。

      “都多大的人了,大姑娘家也不害臊,拉着男子的衣袖走路这成何体统?”苏淮看着面前活泼的跟树上鸟儿一般的娇人儿,又端起了当长辈的架子。

      “我以后就是江湖儿女了,跟义父你一样!这怎么能再说体统呢?要不拘小节。”自从她得知义父要放她出去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心已经飘过万里路。

      “再不冷静,我就收回之前的话。”苏淮看她这幅样子,黑了脸。

      “好,我收!”瞬间蒋相思回复了以往的状态。

      “这才是个女儿家的样子。”说着苏淮还弹了一下蒋相思额头,以示警戒。

      “抱歉抱歉,义父我就是太高兴了。你要不要看看我新写的那本故事,我把你上次去江洲托人带回来的信,仔细研究了一下。”蒋相思见好就收后,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恭恭敬敬的放在苏淮面前,等他翻阅。

      从五年前开始,他们相处状态便是这样,只要苏淮到这里,蒋相思就会把自己写的故事给他看,让他指点指点。

      至于蒋相思为什么会写话本子,这原因实在太简单了,在沈家学堂学的差不多了以后,她发现那些文绉绉的史书实在是引不起自己的兴趣。

      跟同期上学堂的小姐妹偶然在沈家学堂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画本子,虽然是写的志怪的,但却给蒋相思打开了新的世界。

      这导致了蒋相思后来有事没事就跑去书肆看新出的话本子里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能淘到一本志怪类的话本子可太难了,大都是情情爱爱花前月下,实在是世风日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所以一来二去,她决定自己写,哪怕写给自己看,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写也不知道写什么便开始问周围的人,就从身边的人问起。好家伙问了王大娘三十五遍有没有有趣的事,结果最后她终于明白王大娘一辈子都在和厨房打交道,那里知道什么趣事呢?你问她便告诉你哪家的菜新鲜,哪家的菜里为了压秤爱洒水,哪家的猪肉割的好......

      至于秋霜秋荷姐妹两个,字不识得几个,除了自己的身活起居,其余一问三不知,哦,对了还有这两年跟她跟的越发紧了。她去哪儿,这两姐妹总有一个是陪着她的,这也不是不好,只是时间久了,没趣味罢了。

      家里一共就这么四个人,苏淮偶尔来了也只是吃顿饭就走了。

      以前来的次数还算是多,一般过节的晚上,能看到义父来给她送些小玩意,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兔子灯,有时候是会叫个不停的蝈蝈,蝈蝈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在冬天送来就是稀罕物了,所以她从小就崇拜义父,能去好多好多的地方,可以见很多很多的人,一定也爬过了很高很高的山,也见过了很长很长的河流.......

      她在这个院子中待了十七年一次都没有出过城,每次在学堂听周围姑娘们说,和家人去了哪里哪里,她就更羡慕了。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以走遍这天涯。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苏淮打断了姜相思的回想,出声让她回回神。

      “啊,没事没事,就在想义父明天见谁。”蒋相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停下了自己对往昔的念想。

      自从父亲母亲相继离世后,她就明白,以后得日子都需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小时候还担心会不会哪天有不认识的亲戚,或者秋霜秋荷会把她带走,带离这个小院子,然后把她的家卖了,就像话本子里那些不靠谱的亲戚一样,占尽孤女的财产。

      后来义父告诉她,秋霜秋荷还有王大娘都是他专门找来照顾她的,她问过义父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带去药谷,收她为徒然后再拜师学艺什么的。

      苏淮听了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摸着刚比家里梨花木桌高一点的她,笑着告诉她,如果这么做的话,她娘知道了会在九泉之下不去轮回等着手撕了他。而且谷里已经有个跟她一样大的小女孩了,有机会一定让她们见面。

      所以这个有机会就转眼十年过去了,要不是苏淮偶尔在他面前提这个徒弟,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以前她不懂,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后来长大起来,听多了义父带来的故事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歇了想出去的心思,可是从三年前义父的不辞而别后在没来过这里,她才又动了这个念头。

      苏淮这三年,虽然没来过这里,但是逢年过节都会让人送信来,只是有时候送的不光是信,是朵干了的花,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她不认得的草,不过只要是义父送来的她都有好好收着。

      “走罢,这书我稍后带回去看,秋霜来叫吃饭了。”苏淮翻了翻手中书又放下,起身看着蒋相思说。

      “好!”小姑娘刚才看着还蔫蔫儿的,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又活跃起来了。

      想着性格迥异的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她们见面能不能成为朋友,只希望不像当年就好。苏淮想到了少年之事,忍不住眼角抽了抽,随后又是满眼怀念的看着手边坐着的蒋相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想来一定和她们又是不一样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推翻,重写
    欢迎走进我的江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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