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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歌利亚 ...

  •   第五世界是个很神奇的世界。

      它不但还保存了现代人看来早就应该被历史淘汰的帝制,保留了一堆头衔和特殊敬语,还自行演绎出了帝制现代社会下与众不同的文化。

      五皇子之所以是五皇子,是因为他是皇位第五继承人。这话说的绕口,只是因为他们世界留下了一个传统:皇子依序进,即中间的皇子夭折了,后一位的皇子填补他的位次。
      也就是说,现在的五皇子死了,他的弟弟六皇子会成为新的五皇子,七皇子进为六皇子之类的。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在于皇帝无需记住当中的空缺,就能一目了然看到自己还仅剩几个儿子,在皇帝下次搞事的时候,隐晦地提醒他还保留几个继承人,以免皇家内部争斗太过,皇子报废率太高。

      想出这个规定的大臣实在是煞费苦心,可就实际效果来说,这似乎更刺激了皇子们去“上进”,干掉了哥哥就能排位靠前,谁不想做大皇子呢?

      但这不意味着五皇子就能随便报废在外国——以全身皮肉分离的方式,变成一滩血泊,如果不是进行了基因认证,实在无法从外形认出是他。

      别管他们国内有多少人会拍手称快,在星际事务中,五皇子之死已经成为让各方都绷紧神经的大事了。

      人类在诺亚星系定居后并非没有进行过星系大战,争斗和战争似乎是人类社会永远的话题,无休无止,直到人类历史的尽头。因为争斗本就是人性。

      我们的休息厅中少年们都疲惫而沉默地坐着,经过了连夜盘问,任谁此刻都是心情沉重。
      这样的盘问是每一方代表团都进行的,在自己的地界出了这样的事,第二世界方面自然是高度紧张地进行事后调查。

      我也很老实地说出了今晚我的行踪:和凌涉口角是在人前,之后去了室外,和李琳对话,这一点在后续第九世界方面的问询中对应得上,显然李琳也做了和我同样的选择。一路都有监控,选择坦白比隐瞒更好,反正我们本来也就没做什么可疑的事。

      问完话也没什么人为难我们,我们又没有嫌疑,又是外宾,因重要人物的死亡第二世界已经是焦头烂额,就绝不会想再去多惹几个行星的敌人。

      “会不会因为皇子之死,导致开战?”这是少年们目前最关心的事,菲尔曼问:“有没有可能我们有生之年也要看到一次星际大战?”

      我摇头,“战争是为了利益,不是因为某个人。没有好处的事,大家费劲千辛万苦死了无数国民为了战争而战争,没有这样的事。”这也就是科技倒退到中世纪了,第八世界依旧没人打的原因,路途遥远,千里迢迢打过去得到的战利还不够付路费。

      “有利益的话,没有借口也会找借口开战。”马克西米兰说,“不想开战的时候,死上几十个‘皇子皇孙’也不会开战。荣誉、尊严都是假的,在现在的形势下,大家不想打是真的。”

      “这两个星球实力都不弱,要是打起来,恐怕真要席卷到整个星系。”菲尔曼说,“不过,不想打也是真的。这几十年来大家都是内部矛盾一大堆。”

      第二世界复杂的军阀之争就不说了,第五世界的贵族与皇族之争、皇族内部之争也没停过,感谢皇室的贡献,他家的历史都已经拍了好几百部家庭伦理剧了。几百年了第五世界也没出过一个振臂一挥能压制得了贵族、通观全局的圣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出了这样的圣人,他们内部团结稳定了,国力就会发展,势必要向外发展,那就不是其他世界之福了。

      不管两个世界会不会开战,第二世界的人会不会为了洗脱再嫁祸给我们出席的其他世界的人,拉人下水,有一点是能肯定的,这一次星际杯是黄掉了。

      参赛的使团莫不是都想马上返航,留在是非之地一个弄不好就要牵涉进去。奈何要回去也不是马上能成行的,除了配合问话,中间还有各种外交上的应有步骤。已有几大势力要求使团返航了,面对这些压力,第二世界现在也巴不得把人送走,再留下出些什么事就真要混乱了。

      在调查第三天,霍尔就过来通知我们,“准备一下,可以回家了。”

      我是想到过这件事会草草了事,毕竟第二世界也不敢真扣了那么多外来势力的人,但不曾想那么快就能让我们走了。

      “很意外?”

      “情理之中,不过……太快了吧?”我说,“我以为会调查几日。”

      霍尔讽笑,“能调查出个什么?”

      “……肯定调查不出什么。”没法查啊,查出来了第五世界就真要为“皇室尊严”而战了。

      “那三天和三个月有区别吗”

      “没。”

      “那不就得了。”他白我一眼。

      我便明白了,这是大家都不想打,都不想开战。特别是第五世界,无论查出来的“真凶”是谁,是第二世界还是其他世界的阴谋,不管对象是谁,宣战的肯定是他们。
      但是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进行调查是过不去的。所以事情闹得那么大,外界新闻报道炒了一大堆,第五世界外交部天天在发言在申斥,第二世界这里成立了多少多少人的黄金调查团,真凶依旧没找到。

      不是这一百多个调查员专业水平不够,找不出凶手,而是政治干预——他们的作用就是做一个“正在调查”的幌子,谁要真敢调查出什么,先要被上面按死了。

      线索都是可以伪造的,对老百姓来说真就只是看个热闹却得不到真正的线索。场地都是层层监视中,能知道调查详情的相关部门也是不会擅自公开,工作人员等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作夭敢乱说话马上就能找到人。
      从来公开的线索只是上面想让人看到的线索,譬如第二世界真有心找个人嫁祸,公布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实在是简单至极。一场宴会下来大多数人都会有一两次进出如厕,如果某人出入的监控“失踪”了呢?是否就可以怀疑其在这段无人能证明的时间内行凶。调查是在第二世界主场进行,理论上每个人的出入证明都可以产生纰漏。

      好在目下的星际形势,找不到真凶就是最好的结果。所有人都期望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都有可能被泼上脏水,而我也庆幸,我们能顺利脱困的原因真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强大的母国。

      不但是我们,隔壁第九世界的人也开始整理离开。即便“调查”依旧在进行中,五皇子尸骨未寒,第五世界一群礼仪官在讨论如何运回尸体,举行如何的丧仪,丧仪的规格和仪制势必代表了官方对此次事件的态度,或者说外界喜欢自以为是地从这些繁文缛节中判断官方“应该”的态度。

      行李很快就收拾完了,比起离开这块是非之地,现在早就没人关心身外之物了。若不是他国的舰艇进入第二世界行星轨道需要经过相应军方审核,否则大家都可以直接走人。

      也就在等进轨的间隙,第二世界联邦总元帅处有人过来说希望能见我一面。

      “我?”实在是令人不解,我眼神示意霍尔。

      霍尔问来的秘书官,“这是出于私人还是公事?”

      “是私事。”秘书官也直言,“是关于小公子的一些事。”

      霍尔干脆把人放给我,“既然是私事,你跟他说。”

      我内心气得快吐血,原本就是想让领队拒绝。管他是什么私事,他家凌涉管我什么事,我过去说话我能有什么好处了?更兼这会儿大家都想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谁知道留下来夜长梦多,在他国的地界被扣住,哭都没法哭了。

      使眼神也已经没用,秘书官是个人精,这层面上混出来的对付我个小少年真是绰绰有余了,语气格外客气平易近人,先夸我年少早慧,将来必有远大前程云云,再说了元帅对于年轻后辈的赏识,“未来是年轻人的”,所以想知道一些年轻人的想法。

      “没别的意思,总元帅家有一位和您差不多大的孙少爷,想听听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秘书官说。

      我心想,那直接问他孙子不就行了。毕竟是一国元首,拒绝也要找好借口,我表示抱歉,“我们即将返航,舰艇已经进入轨道。”

      秘书官笑说,“不碍的,元帅只是想见您一面耽搁不了回程。”

      那还有什么好说?毕竟是第二世界的老大,人还在他的地盘上,是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的。

      我跟对方的人走,他们倒也周到,中途派机来接,最后的见面地点出乎意料在一架极宏伟的星际战斗舰前。

      通身银白色,流线型远看是庞大的鲸身,越靠近,越觉得一眼望不到它的边际。

      “利维坦。”我不知如何想起来第七世界海中那座周期沉浮的实验室。

      这是一个熟悉的海怪的名字,也难得秘书官脸上惊讶了下,“您是想到《圣经》海怪了吗?虽然它是流线型的,不过由于它的庞大,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

      “歌利亚号,是少公子取的名字。”歌利亚,《圣经》中的巨人。

      他?凌涉?

      “这是少公子十六岁成人时得到的生日礼物。”秘书官说,“星际级战斗舰,能瞬间加速逃逸本星系的约束速度。”

      也就是具备向宇宙航行的条件。这在技术上并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早在一万年前人类就是运用了相同的技术逃逸出太阳系进行星际逃亡。不过自从在诺亚星系安定下来后,近几百年飞行器的研究方向主要在行星之间、行星内的飞行器改进。
      由于中间轴定理的运用,早期的宇宙飞船都是长条管状,即复古的I型,在少数的卫星中依旧运用了管型模式。在这上面来说,歌利亚号依旧是复古舰。同时作为战斗舰,歌利亚号必定配备武器——则它粗大的艇身也有了解释。

      用一艘战斗舰作为孙子的成人礼……果然很有第二世界军阀家族的特色。
      这在他们的世界中应该是很好的寓意吧?听说第二世界的风俗,在小男孩六岁入学的年纪都会得到父亲赠送的飞行器模型,寓意成为舰长。在这个以从军为荣的世界里,能成为一艘军舰的舰长,可以说是普通人努力的最大成就了。

      哪想凌家这位小公子至今没有担任任何一职呢。

      秘书官和我开玩笑,“看来天才取名的思路都是一样的。”

      我心想拿我和凌涉那小子比,去你的吧。

      直到进入艇内部,我们乘上轨车。以歌利亚号之大,如果用人力走,怕是我接下来要花个一两小时在走路上。
      轨车是个环线,一站站地进行下去。我跟着秘书官到站后,惊讶地发现越是到了内部,布置反而更像是在室外一般的开阔。头顶是看不到尽头的湛蓝天空,我们似乎只是在一个火车站一般的地方下车,附近建筑物和地面别无二致。

      “真是……”我不由赞叹。

      秘书官笑道:“陆先生是没见过星际级飞船吧?”

      还真是。平日生活在陆地之上,哪里需要关心星际级的飞船向外发展?就算出了母星,到其他星际旅行都是很稀奇的事了。

      我也没什么不自在,还沉得住气,更知道有机会接触就不要错过去问:“为什么星际飞船内的布置是这样的?”

      他很奇怪,“您是指?”

      “这是模拟天空吧。”就算层高再高也不可能是真实的,我说,“如果不是从外面进来,把一个熟睡的人移到这里,醒来后他一定不会怀疑这是在飞船内部。这里和外面太像了。”

      “什么是外面?什么是里面?”他笑问。

      这调调我太熟了,我敢肯定这人也是学哲学的。苏格拉底式问话,和他饶我就没完没了了。直接说,“就是陆地。为什么内部要设计成陆地上的样子?”

      “因为人是地上的人。”他又说了句很有神学意味的话,好在他也知道我们不是来内部参观的,他前面领着路,简单地解释,“人类是从星球表面,也就是陆地上繁衍的,最熟悉的环境是在陆地上,这是自然天性。地球纪元人们就发现,长时间进行太空航行,压抑的封闭环境会容易让人心理异常,就进行了相应的视觉模拟。”

      毕竟不是带人来参观的,他简略说了下。在我回去后查找到的资料是,流亡阶段中庞大的星际舰队群,平均的舰长为歌利亚号的50倍,与之相比,巨人歌利亚就是个小弟弟。当时要运送出大量人口的飞船至少要满足5000人的生活补给,而目前整个星系中的星际级飞船最多的载客量只不过是500人。

      时代变了,人类有了新的家园,在安逸中失去了对星辰大海的向往,或者说之前的太空苦难磨去了人类探索宇宙的勇气。
      当人类从洪水后上岸,曾经搭载希望的诺亚方舟又去了哪里?没有人问这个问题。

      不过在本星系有了答案——跨星系的宇宙飞船消耗资源惊人,苦难已经过去,在新的安逸环境中近千年来就没有再早过一艘千人以上的星际飞船。曾经服役的“诺亚方舟”们早被回收了物质进行改造,毕竟那种泰坦型的飞船光是维护每年用去的物资就是个拖垮财政的数字。建造星际飞船成了一个“秀”,一个梦想,便是给孙子一艘星际飞船的元帅本人也只是将之作为一种象征意义的期许和祝愿。

      “——你也觉得赞叹吧?那小子给她命名为歌利亚。”见到凌勇捷总元帅时,他笑呵呵地说,与其说是一个星球的老大,不如说像个和蔼的老爷爷。

      至少他刻意营造出来这样的气氛,在向日葵的花海里,他像一位老花农一般照料植物,和我见过所有的凌家人一样,有着纯正的东方面孔。

      “请不要觉得奇怪,向日葵在流浪纪元中是很常见的种植物。它的种子可食用、可榨油,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名字,向阳花。对于地球人类来说,太阳的意义是不同的。”

      老人眼神中显露出怀念,然而我却觉得作秀的成分居多,就像他今天刻意选的环境和形象,这是一个行星的领导人,还是一位真正的军人,最主要的是我们立场不同,无论他外在显露如何,我都不会轻易放下防备。

      “你叫陆知新。”老人含笑点头,“真是少年英杰。”

      “元帅,同样的辞令您的秘书官已经向我展现过了。”我客气疏离地说,“您若有事不妨直说。”

      “你比我所想的更敏锐,我早该料到,你和另一位陆先生是一类人,真是第七世界的风格了。”元帅并无被冒犯的意思,从容道。

      “您见过塞德里克了?”我问。

      他笑说,“第七世界未来的接班人当然是要见识下,即便不是和我同时期的年轻人。”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我按下心中的疑问,作为第七世界的人,再多的震惊在现在这个场合也不能表露出来。这位大人物请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好言给我讯息。

      果然听他说,“你见过阿涉了?”

      大概是说凌涉,我点头,“如果是您的孙辈的那位,我是见过了。”心想你可别问我对凌涉什么评价,我真找不出什么含蓄的词去夸他。

      好在凌元帅也是人精,大概也是有数他孙子得罪人的能力有多强,而是问:“你说,为什么他要给这里取名歌利亚?你应该知道典故吧。”

      歌利亚,《圣经》中异族大军的首领,是个威猛的武将。以那个年代的战争来说,首领的勇猛程度能极高地提高一支军队的士气。冷兵器时代靠的就是身体的搏斗,歌利亚恰恰就是一个“巨人”,身材魁梧,百战百胜。但对于《圣经》中的主角犹太民族来说,就是侵略的异族敌军大将,一个彻彻底底的反派。
      后来被一个机智的牧羊少年给打败了,那位少年就是大卫,后来的王。

      “为什么用这样一个怪物的名字,”老人问,又转向我,“你们都是年轻人,你应该知道他所想吧?”

      这要我怎么说?我心说,别一个劲把他跟我一起并列,我哪里知道神经病的想法。但真心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含笑回复,“即便同是年轻人,所出环境不同,也不是能尽知的。”那话绕过这个问题,“所以您是刻意选在这里见我?”

      元帅竟然笑着摇头,“不是我,是凌涉想见你,趁你回去前。”

      我真是无奈了,联想到他几次想引起我的注意。这人真是有毛病吧,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字面意思,根本没有什么联系。运气好的,过个二十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担任要职,有了在星际事务说话的权力才勉强有利益关系。

      “他想见你,但他没法见你,就求到我。我的条件是我要先见你一面。”元帅说。

      “您二位真是抬爱了。”

      元帅竟有点耍无赖了,和我并排坐,“你就当满足一位老人家去理解孙子内心的需要。”又带有深意地说,“这对你有好处。”

      恩威并施,我心想,我人都在这儿了,当然他们也没理由扣我,但拖我一段时间给我搞点事他们绝对做得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个世界的老大还给我好处,也算公道了,不给好处我也只好配合。

      也没去问他会给我什么,只说,“您请说。”

      他想了想,却是说,“你说说你的成长过程吧。”

      “啊?不是,”我真是惊了,“就算我想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想必您诸事繁忙也不会听一个普通的少年说他成长的琐事。”

      “时间不够是真的,普通倒不见得。”元帅说,“随便说吧,你既然知道时间不够一定知道怎么控制节奏,我想听听一个天才少年成长的心路。只是你的事,这不涉及公事上的立场。”他带些玩笑地说,“我是个外人,对于你的事来说真正的外人,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你知道,人在想表达的时候想要找到一个没利害关系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老头真的很会说服人,一个人真实的心迹甚至无法展现给朋友,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因为利害关系,他们也在这些事件中。以我成长的经历来说,我眼见到的许多真相、看到真相的心情是连朋友都不能说的。

      我想了想后说,“您对我的成长履历应该也是很清楚的,我的履历就是前一位陆先生的翻版,同一个环境,差不多都是如此。”

      “资料上的字我当然都知道,但我想听你的描述,本人描述与纸面是不一样的。”

      他竟想窥探我的内心。

      “如果您实在要求的话。”反正我人已经在这里了。

      我说了我自己的简单经历,既要控制时间又不能像是照着履历读。说到了我由之前异能类型不稳定,差点要被解决掉,一直说到了我异能被确定后被报道为天才的事。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元帅问。

      我想了想,“没什么感觉,真的,没什么得意,那几年里时间很紧张。”

      “青春年少,你说时间紧张?”他笑了。

      “是的,紧张。”我说,“您是会觉得好笑,和所有描写青春的诗篇一样,似乎所有年轻人都该蠢乎乎地占有天之恩赐而肆意浪费。我有过友谊,有过最初的悸动……当时只觉得时间紧张,生存不易,随时都会被处理掉,所以没什么安全感。”顿了顿,“做什么事都是匆匆,却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已经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元帅并不关心我的感情经历,而且抓住关键词:“没有安全感,你这样重点被培养的年轻人也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是的,流水线,我童年时所感到的就是我们只是一批货物,不断地在经历检验,一次次地质检,只有通过了才能不被处理掉。在这样个前提下,将各种品质分批次,一等品、次品只是去处不同罢了,即便作为特供品,如果某一次质检不及格了,那也一样会被挑选出丢弃。”

      元帅安静听我说下去。

      我说,“您问我被评为‘天才’时怎么想的?我真的回忆不起我有什么想法,但绝对没有兴奋与得意。解脱或许有一点,我知道我又一次质检合格不用被处理了。”想起那一年的争执和冷战,唯今只有心痛。“事实上正因为年少时是个惹是生非、想法太多又经常要被‘处理掉’的特供品,我一直在连累他人。”

      元帅这次想的时间有些长,“流水线,你们竟然都是这样想的。”

      他说的是“你们”,想用我的想法去推测凌涉,难道凌涉这个大少爷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敏锐地发现了这点,但又实在无法相信,他有姓氏有身份,即他不是个可以被随便处理的量产,不是天才他还是贵族少爷。

      “恕我冒昧。”我也知道自己是多事,却还是说,“就当我是多嘴,您家的事本与我无关。只是自我到这里,贵方一直将我与少公子并列,我虽从不认为自己有何天才,但也承蒙被并列一回,我便斗胆说几句冒昧的话。”

      元帅道:“请说。”

      “先前您让我猜度少公子的想法,您让我描述我的经历,却不叫我知晓少公子,我如何能去说道?”我说,“这样说,并非是想探听他的事,而是想说,您这样敏锐的人,对人情世事明了,又怎能不知道年轻人的想法?您也是打这个年纪过来的。”

      一个对世事洞察、对人情精明的上位者怎么会不知道最基本的揣度人心?对各类人的所思所想都要明白,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年轻人”这类人的想法?
      这不是一个真的闭门造车的老大爷,而是一个执政者。

      “真实的想法您怎么可能不知呢?您和他处于同一个环境,一个家族,您孙儿的现在就是您的过去,他在成长中所想,确切的情况您应该是知道的,何必问我,一个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对这里情况不甚清楚的外人。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您对我们这类人已经有了评定。您要见我让我说自己的经历也是为了再一次应证这个评定,‘年轻人不懂事’,‘明明享受着最好的年华,还要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年长者们正在鞠躬尽瘁,维持这个国家,保存自己的家族,都是心力交瘁的事,是真正的‘愁’。年轻人还在给年长者惹事,还有自己的情绪,真是不懂事啊不懂事。”

      我一口气说完,“是这样觉得我们的吧?我承认您前辈们的不容易,但并不认为年轻人就是在矫情。”

      元帅不见喜怒,却没打断我。

      “进来后您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您的孙儿给星际飞船取名‘歌利亚’,您一定是觉得这是某种朋克文化,年轻人故意叛逆,离经叛道,用反派非主流的名字张扬个性。”我摇头,“不,您错了。您的孙子他想成为大卫啊。”

      只有大卫才打败驾驭了巨人歌利亚。

      元帅一时表情有了变化。

      “我进来时听说,这艘战舰从来没开出过本星系。一架跨星系设计的飞船,却从没飞出过本星系。”

      元帅说,“事实上已经近三百年都没飞船开出过本星系。”

      “是啊。”我有些讽刺,“您以这个为寓意,为他插上了理想的翅膀,却在他想展翅高飞时生生撕下他的翅膀。”

      我知道自己情绪已经过头了,马上进行调整,鞠躬走人。

      元帅看着我鞠躬,没有对我的辞去有什么说法,而是说,“这是第二世界留下的唯一的星际飞船,是凌家所拥有。”

      我抬头。

      “每年的维修费用是在烧钱,如果是靠第二世界的财政的话,早就拖垮了。”他自嘲一笑,“你这样的‘特供品’年轻人一定学过政治,第二世界的政体,经济水平是落后的。事实上,第二世界是最早几家拆除星际飞船的之一。这点你能回去翻翻资料,顺便问问你们的总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拆除星际飞船的。”

      我忍不住说,“可是,人不能放弃对外进行探索的能力。不是说一定要去开拓新的领地,而是不能丧失向外的能力。安逸使人类繁衍生息,却不能把人类的双腿束缚在大地——我是说,对于宇宙这个尺度太说,安逸是脆弱的偶然,一场陨石雨,一颗奇异星,或者是临近星系的变化都能打破这个偶然的安逸。”有些嘲讽地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意外天灾怎么办?现要逃难,现造星际飞船?”

      元帅沉吟了下想,“如果真有这天,那这个星系的人类只有死路一条。”

      “您……”我十分震惊,“您这样的领导人……”

      “应该高瞻远瞩?是啊,纠缠于星系内的琐事,谁家敢不去着眼于现下的政治,而去考虑天上的事。”

      我没说话。

      “人谁没梦想呢?确实如你所说的,我这个老家伙只是不想承认曾经年轻时的想法。”他自嘲,“我为什么要把这里送给他?从官方拆除星际飞船,凌家人自行维修也几代人了,大概历代都是知道现实的矛盾,却还在做梦,保存着自己也不愿意去明白的梦想去交给后代。”

      元帅与我对视,“孩子,我这个腐朽的老年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听着人说我们诺亚星系是落跑者的后代。”

      星际大战中既不是胜利者,也不是失败者,而是怯战的逃亡者的后代。

      “也曾想证明我们的祖先是保留下人类生生力量,做了正确选择。逃到这个星系,科技得到更好发展,探索星辰大海。而不是被说,苟安一方,被拔去了爪牙。”

      却又听他说,“这些你不许告诉凌涉。”

      “您这又是?”

      “这应该让他自己去懂,如果他靠自己得到这份觉悟他会走得更远。”元帅说,“你也一样。”

      “嗯。”

      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元帅忽然又说,“有一件事,其实我们在这个宇宙不是孤独的。”

      “什么?”我听不懂了,这是说外星人?

      “宇宙中从来不只是我们这些人类。”元帅说到这里双手交握,“好了,你可以去见凌涉,不要告诉他这些,你也不要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有前途的年轻人要靠自己多思多想。然后,如果你的运气不错的话,过二十年再来跟我进行下一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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