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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Abgru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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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利娅,这个被当局监视中的女生就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在我向官方汇报预警之后,依旧出现了意外。
她的失踪在事前毫无预兆,而在事后塞德里克的特别行动处紧急下令封闭了第一区的各大港航机场。
“已经没用了。”
事后塞德里克只和我有过一次通讯,可以见到他的焦头烂额,便是他此刻也觉得棘手。
“只是一个女学生而已,很难找吗?”我问。
“到现在你还不懂吗?”他说,意有所指地看向我。
我似乎是懂了什么。
“在你和我说过后,我已经直接汇报到中枢台。涉及魔宴的事又怎会懈怠?”
我了解塞德里克,他是个极度细致而谨慎的人,或许是我们这一类先天便内向的人的通病,即便后来掰扯性格,总容易为一些事心事很重,只要有人提了,是不可能有“忘了”的事。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
和那年的夏天一样,我们的系统内部渗入了对方的奸细。
也正在贝利娅的失踪尚无线索时,第二天清晨一声尖叫划破了平凡碌碌的一天。
勒森巴的尸体被吊在彩色玻璃拱门的梁上——骇人的是他的半边身体变成了蝙蝠的兽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我到时,只看到他那已经变成半面兽人的尸体,半面是人脸,半面已化成了蝙蝠,因而是类似老鼠毛茸茸尖嘴的样子,阴森森带着恶意,幸灾乐祸地看着底下的人,嘴边泛着恶毒挑衅的笑。
据到得更早的人说,一开始他好好走在上学的人群里并不起眼,到了彩色玻璃拱门前突然佝偻起背,痛苦地哀嚎,发出像是野兽一样的咆哮。
周围的人还以为他某种疾病发作,还想帮忙,帮忙和看热闹的人群还没聚起,就听一声尖叫,前面的人四散开来,勒森巴就在人前开始了兽化。
硬毛从皮肤中挤出,左手骨骼畸变撑开成蝙蝠翅膀的形态,与此同时左脚也变成了利爪。
勒森巴便是借由利爪爬上建筑,然后用宏大拱门前的横旗杆将自己捅了个对穿。
他是故意让时间凝固在那一刻的。
我读懂了他那个笑容的含义,半面的人形半面的兽形,即是他想用生命说明的意义,也用他的生命给这社会撕出一道口子来。
周围的人还在尖叫、崩溃,这些普通学生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这冲击他们常识的刺激几乎使得他们的精神世界崩塌。
那被我们歧视的、低贱的生命。
在这些崩溃的学生中唯有我的表情不同寻常的平静。
我看着勒森巴已经凝固的尸体,这是他的终点,也是他最后的形态,想到那个生命,悲喜莫名。
这就是你想用生命诉说的真相吗?
我们所有的教育里都在歌颂那些执着真相的人,那么毁了整个社会的那个真相,真的值得吗?
用你宝贵、唯一的一次生命来公布这个真相,是你想要的吗,勒森巴?
想到那个生命,偏执、自卑,有些小聪明,有各种缺点和闪光点的那个男孩,并不可爱也不讨厌的人,在那个夏季里或许我们曾经是朋友。
他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又会有过什么样的梦想?现在再无从考证了。
【陆,如果没有那些事的话,我们会成为朋友吧?】
我看着他的尸体,听着周围的人不断地哭泣咒骂声,直到特警队伍赶到,直到学生们被扣留,而他的尸体像是垃圾果皮一样塞进了裹尸袋。
……
在勒森巴的房间,干干净净,他的东西很少,因而也很难找出他异变的原因。
他的室友吓得瑟瑟发抖,其实如果勒森巴带有类似触发剂的话,他也早就跟着变异了。
宿舍中毫无所获,除了发现他宿舍窗外的常春藤格外稀疏,还发现了大型爬行兽类的爪印,显然他的窗外常有壁虎人爬过。
这件事后,他和贝利娅基本能肯定是魔党余孽,然而魔党方面花了大力气只为把两个小孩安插进来实在不知是何用意。
或者更险恶一点的用心,这两个孩子如果不暴露的话,假以时日混入了正常社会,或许会担任要职,毕竟孩子会有无数可能的变数存在。也或许这就是我们在许多事件中被动的原因,魔党说不定已经经由这种方法打入了许多间谍。
当场围观的学生都被扣下,当即进行了洗脑,事态看似是控制住了。
所有的这一切发生在新学期的第七天。
而在又一个七天后。
“阿涕——”
随着乔凡尼一个喷嚏周围此起彼伏,学生餐厅内都是打喷嚏的。
我嫌恶地移了移屁股。
被乔凡尼发现,不满道:“感冒而已,搞得你不会感冒一样。”
我心想我可就真的不会再感冒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就算是感冒那也太奇怪了。”我说,“太早了吧?才九月中旬,夏末秋初。”
虽说也这个季节了,可毕竟离秋冬还有些距离。
“每年总有些差异的。”乔凡尼看上去也有疑心,不过还是这么说,“不然呢?”
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但是时间早,而且感觉是所有人都在咳嗽。
一般每年的感冒感染,虽然混杂多个年级,但都是有官方监控批次管理的,且每一年症状都有差异。
是什么不对劲呢?
我眼光掠到餐厅内摆放的绿植,似乎从上周开始就换成了一种黄白双色的球状花朵。
“那是金银菊,也有个俗称乒乓菊,因为花的形状大小就像一只毛茸茸的乒乓球。”乔凡尼边打喷嚏边和我解说。
“原来是菊花。”
印象中的传统菊花应该是那种多瓣的黄色花朵。
例如“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描写的就是重阳前后的菊花。
“是很快就要重阳了,难为人类发展到现在,这个节日还保存下来了。”乔凡尼遗憾道:“可惜重阳糕失传了。”
这个吃货。
我没说我在利维坦研究所吃自助餐的事,否则真怕被周围暴起打死。
“我不喜欢菊花,太霸道了。”我说:“我花开时百花杀,我喜欢万物复苏。”
“哎,那么较真干嘛,一首诗而已。”乔凡尼擤着鼻涕。
更让我嫌恶他了。
“喂!生病都这样,有本事你别感冒!”
我心里嘿嘿,老子还就真不会感冒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低年级学生托着餐盘从我边上经过,忽的就滑落餐盘。
处于礼仪,我问道:“需要帮忙吗?”
他见是一学长,赶忙摆手,也就是他一抬头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他的半边脸长出了灰色的毛发。
“啊啊啊啊你——”乔凡尼还没说完,就见这低年级学生一头栽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滂滂滂。
四周都是学生倒地的声音,到处都是蜷缩起身体痛苦的学生。
“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的大厨跑出来看,还以为是学生食物中毒,在喋喋不休背着今天的菜谱纳闷。
我已经反应过来了。
兽化。
和那天的勒森巴一样,这些学生们在满地打滚中逐渐变出了野兽的样子,再结合那些充满了整个学校的黄色球状花朵。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
借由花粉传播,让人产生类似感冒的症状。
【和自然产生的超常者不同,人工产生的异能者体中潜伏有病原体。即便是作为这场实验的胜利者,一旦经由特殊激发,也同样会沦为和失败者同样的下场】
CEX-23,那段艾尔德里奇教授回国前给我透露的资料里写到。
那么我为什么没出事?
我想起了教授的另一段话——“最后两年是闭合进化,呵呵,否则那些长官们岂不是坑了自己。”
我没有出事是因为我的进化已经提前闭合。
这满校园的花粉,就算现在排除也已经来不及了,在这个环境中的学生无人能幸免。
加西亚!
我的心如遭重击。
“喂,陆,你去哪儿?”乔凡尼不解地问道。
我脱下外套,甩在他脸上。
他一时被激怒,就听我说:“掩住口鼻,离那些花远点!”
我在他还疑问的时候一溜烟跑出去了,不忍去看他。
转变开始就只会朝一个方向发展,而他已经感染了。
人的心都有偏倚,我只能不去看他,不去想这些,我本就救不了所有人。
我记得加西亚今早第一节没课,现在就希望他在宿舍里,空气进入室内要经过过滤,那样感染的概率会小很多。
拜托了!
我从没像这一刻希望自己是有信仰的人,那样我就能向至高神祈祷。
神啊,庇护那个人吧,如果可以我愿奉上所有,我的虔诚我的热切,我所拥有的所有事物。
在路上看到那一盆盆的金银色球状花,我愤怒地一扫踢翻。
这罪恶的花,我诅咒它!
耳边像是响起那个狂放女的声音——“命运也像娼妓一样,而我没有机会,从来都在无边的地狱中。”“作为恶魔,行善从来不是我的任务,作恶才是。”“那个人,那么骄傲,那么耀眼,你们从来都在云之上……要是这样的话我也要将你拖入地狱,好让你在地狱为王。”
不!
我冲入宿舍,跑向三楼,冲入了加西亚的房间。
他似乎正在换衣服,光裸着上身,很不悦地蹙眉回头,想要看一看是哪个冒失者,惊讶地发现是我。
“陆?”他几下扣上了衬衣,看我跑得一脸着急,关切地上来问:“怎么了?是你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他没有事。
我由衷地露出微笑,心头浮起感激,以致眼眶模糊。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他打了声喷嚏。
我的心如坠深渊。
“怎么了?”他笑着问我。
在那件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距离,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疏离,而他尊重我也并不靠近。
这是在那件事后我第一次这样激烈地对他表达情绪,或许在他看来是种和解。
“你感冒了?”
“啊,大概吧。”他感觉很奇怪,“每年都会感冒的,不用担心。感冒是很奇怪的事吗?”
我感觉到了崩溃,巨大的晕眩下,我几乎快要站不稳。
“陆!”加西亚过来扶住我,虽然不解,依旧关切,“发生什么了,你镇定点,慢慢跟我说,事情总能过去的。”
此时门口响起一阵撞门声。
加西亚收敛起表情,很少有人这样敲他的门,如果给不出一个好的解释的话,已可见他的愠怒了。
也就在他开门的时候,一只蜘蛛人探进身子,然后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这只畜生!”加西亚生气道,突然眼神直直地盯在那蜘蛛人的一只腹足上。
那只肢足上套着一只颜色鲜明的球鞋,鲜艳个性的式样绝不会让人认错。
那是我们的同学。
大概是在最后时刻勉强过来呼救,却依旧不可逆的变成了野兽。
转化的过程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我发软的身体突然恢复了行动力。
因为我知道此刻我还不能倒下。
我把那个蜘蛛人塞出了门缝,然后关上门,毫不顾忌他曾是我的同窗。
在房间内翻箱倒柜。
“陆,你到底在干什么?”加西亚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你在找什么?”
“呼吸过滤器,我记得有那个东西,以前做实验的时候用到的,你到底放在哪儿了?”我冲他吼道。
他打开柜子给我,我直接不顾他反抗替他戴上了。
“你太反常了!”他叫道。
“加西亚……”我真的要崩溃了。
“发生什么了?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值得你这样失态?”
我摇头,即便感觉到在崩溃的边缘,但我知道此刻我不能。
“先戴上过滤器,听我说。”我简略叙述了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这下加西亚的情绪也崩溃起了。
“也就是说我……”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道,死死地盯住他,“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加西亚。”
加西亚难以置信地看向我,或许是我过于激动的情绪,反倒使得他平静了下来。
“你没办法的。”
“不!”我拒绝放弃。
我能想到当局的态度与收尾,哪怕这些曾经是精英的孩子们是无辜被害,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是宁愿全部将孩子们销毁也不会留下活口。
毕竟我们只是未来社会的商品而已,即便是优等品,如果生产过程中出现了问题都只能一批次全部报废。
对工厂而言,这自然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比起损害了制作这些商品的机器而言,报废一批次产品也就显得是可以接受的损失了。
加德纳的学生再优秀,政府下过再大的成本培养,比起留下这些祸害来影响整个社会来,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我们没有其他的路。”加西亚说道,他听我这么说,也逐渐安静下来,伸手抚向了我的脸,“至少听说你没事……”
“不!我说了,我拒绝放弃!”我激动地说,“我绝对不要和加西亚分开,绝不!”
“陆……”
“一定还有办法的。”我说道,“去市中心的医院,去研究所,第九世界留在这里有五十几个研究所。”
“陆。”
“他们在这里造的孽,应该由他们偿还。”我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但我知道我此刻必须撑下去。
加西亚反而放开了,坦然笑了笑,“何必呢,你真是急傻了,去市中心让普通人知道这个真相,不是害他们嘛?医院能治兽化?”
“反正我不放弃你也不准放弃!”我对他怒吼道。
从小到大都是他对我报以强硬的态度,而我总是宽和不计较的样子。这大概是我头一次这样强硬地和他说话。
我拉着他就走,一路上看到校园里到处都是在地上抽动的学生,走到后来只看见了兽,而不见人。
都是一些初生为兽的可怜人,无法适应新的生理,无助而绝望地在地上哀嚎,向路过的我们啼鸣求助。
我不去看那些惨状,此时我只能铁石心肠,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不去管我的同学们的死活,但我一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为自己狡辩,不去看那些人,毕竟谁又是必须去做救世主的?
我感觉到我拉动的那只手在出汗,在颤栗,起初我以为只是他看到了同类惨状心理承受压力的反应,后来才感觉到不对。
“加西亚你怎么了?”
我竟没发现他忍着巨大的痛苦,真是该死。
“没事。”他喘着气还要装作轻松安慰我,“其实真不必……”
我忍不住抱住了他,感到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倒在我身上。
在同龄人中他一向是出落得最好的,体能也很好,此时却像是个病秧子一样轻飘飘地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泪水差点就要流下来,但我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软弱。
“陆。”他虚弱地唤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叫我放弃,免得影响我的前程。
“走吧,我带你去研究所,只要没到最后就不要放弃。”我这么说道,其实也是在哀求他,因我知道这一路他承受的痛苦。
“其实不用这样,到实验室真的能得到拯救了吗?”加西亚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这又是一个很好的实验体。”
我一下僵住了。
是的,对我们这一批被损害的学生来说都是受到特殊药物刺激后进行的转化,可这些转化的学生本身又是一例特例,也同样有研究价值,或许政府会大规模消灭掉大多数的学生,然后留下小部分——送到研究所作为样品。
我自以为的“拯救”有可能只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加西亚就要在研究所承受各种非人的试验折磨。
那些做惯了人体实验的人,又岂会在乎这点罪过?
差一点我就害了他。
沦落到成为实验体的地步,还不如在外面死得痛快。
但是这么一来的话,天地之大,我应该带他去哪里?谁能救得了加西亚?
“我们逃吧。”我说道。
感受到他的身体的颤栗,或许是正在忍着剧痛,或许是情绪起伏,想对我表示反对的意见。
突然就觉得自己没用,我的能力毫无用处,我做得了什么?那么努力的经营人脉,向上爬,但在最需要的时候,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毕竟没踏上社会,认识了再多的人,自己却是没有权力的。
去联系别人,也是去依靠人家,是叫别人担着干系来袒护我们,还是叫别人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把我们的计划扑灭?
无论是哪一条都说明,我现在没有权力,只是依靠着别人而已,一切好坏全系别人的一念之间。
那该死的花粉,该死的激发反应……如果我能无效化细胞间反应的话。
连物理定理都能回归无序,那细胞反应的话……
心念电转之际,或许来自于意念之动,我只听得加西亚突然惨绝人寰的哀嚎。
我刚才做了什么?直接将能力作用于人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要害死他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变成我杀死了他?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我宁愿自己身死也不能接受自己杀死他的事。
“陆。”他眼神中带着乞求,这样的痛苦,或许在此刻了断反倒比之后变异来得更好,至少会有个完整的尸体,
我也同样在乞求他,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其实到了这一刻,与其说我在救他,不如说是我在强迫他活下去。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因为我是绝对接受不了失去加西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实在无法想象在失去他的世界里我要怎么活下去。
要拯救他只是我心灵的需求,而不是他的需求,所谓的“为他好”根本站不住脚。
我几乎是在恳求他,明知他此刻活着比死忍受的痛苦更为煎熬。
“对不起。”我恨我自己,但我不能失去他。
他终是同意了,又一次满足了我任性的要求。
加西亚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是我代他死。
我扶着他走到停机场,其实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带他去哪儿。
天地之大似乎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容身之所。
加西亚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我带着他的话无论到哪儿都会遭到当局逮捕,所以他希望我放弃,这样的话他能从容赴死,而我也不会被影响前途,从现实意义上来说,这反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在停机场上看到了军部的人已经停驻,荷枪实弹的武装着列队,繁衍局的白色执行者也已经到位了。
【放弃吧,你一个人是拼不过这么多人的】
军队进驻的话即代表我们学校日常的民用飞行器都已经被停用,启动信号会被自动切断。而我的能力虽然能使得信号无效化,却无法使得信号重建。
“陆,到此结束了,放弃吧。”加西亚劝我。
不!我拒绝。
我绝不会将他交给那些人,绝对不能让他被处决。
一年前我失去了挚爱,当时我无能为力,现在我再不能失去加西亚了。
如果失去他的话,我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别这么做,陆,你会毁了自己的。”加西亚劝道。
我知道果然是瞒不过他,他本是最了解我的人。
但我不准备屈服,如果是失败的话,那么我宁愿跟着一起被处分。
这是拿自己冒险,此刻我已经不计较生死了。
那么久,我一直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抱有愤怒与不平,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生命,为那些再也得不到机会的名字。
反正不过是个死,比起独自一人活在无爱的世界里,倒不如求仁得仁。
“别!”他依旧劝阻我。
但此刻他显然已经再限制不了我什么了,我直接取消不远处地面的受力,一时之间发生了一次小型地震,地动山摇之间,远处的校舍大楼都发生了倾斜塌毁,甚至发生了管道泄漏,迅速起了火。
当后果产生的时候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直到自己的能力应该是很强大的,却没想到它会有这样的威力。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严重的事,这是主动的犯罪,按照正常法律来界定的话,我差不多是个恐怖分子了。
但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考虑的时间——一直以来我奉行的是事前多思考,事中则要果断,既然已经做了类似的觉悟,我便不再有回头路了。
声东击西的战术比想象中成果更好,大批军人都朝那方向过去。
并非是因为军队无能,我更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就有比军部之人更缜密的战略部署,说穿了我是捡了个漏:因派往学校,此次行动被军方评价为普通级的民事治安事故,在事故发生两小时后才定性为恐怖事件,可以说对事态估计的错误也是当局的重大失误。
当然也是我的一次机会。
我看大部分的武装都离开,剩下的上下泊位,再不可能减少,便只能一步步找掩体发动偷袭。
在死角将几人陷入昏迷后,我知道避无可避。
“你疯了!”加西亚沙哑地叫住我:“你难道想……”
我直接跑出吸引火力,一时警报附近都对我进行了射击——属于战士阶级的特权,可无理由先行击杀可疑的平民,当年的她也就是死于这个法律之下。
无数射击对我发起,我心道等的就是这一刻——那些被我取消常规物理法则的弹药不再按轨道运动,而是无规则四散向各个方向,无数的机体因而损毁,也有人因此被伤。
长官大声命令着停止射击,然而已经太晚了,我背着加西亚劫持了飞行器。
关合舱门时,机体中的成年军人不断涌出想要阻止我,然而我直接掐灭了他们的思维运动,一个个犹如提线木偶一样眼神空洞。
“住手!”加西亚大吼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主动对人使用了能力,这是最禁忌之事。和前一次不同,那一次是被动自保,而这一次是我主动在做伤害他人的事。
我没去解释我有分寸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意识,无论如何我都是主动进行了攻击。
看着他失望的脸,我颓然地说道:“加西亚,如果现在情形互换的话,在我身上发生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的?”
他没有说话,但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悲哀而绝望的意味。
我晃荡着走向驾驶室,犹如游魂。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个温和的人,平淡冷静的样子,可现在我才发现,那只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事都不曾触及我心底的禁地。
解除指令,门一移开就见子弹对我射来,却在一瞬间弹射到墙壁上。
那两人惊慌无措地大叫起来,时间有限,我懒得理他们的反抗,直接掐灭了一人的意识。
剩下那人就快要昏过去了。
“你、你……做了什么?”
我看到映照在那人眼瞳中自己的影子,颓然而阴郁,或许在他眼中,我已是如恶魔一样的人了。
“你听说过有个学生可以使用‘无效化’的能力?”我说:“就是我了。明确告诉你,我无效的是法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听我说的做。”
他还惊恐地愣着。
“我能瞬间无效你的血压,你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面无表情地说道:“或许,你不怕死,那不死不活呢?我还没试过无效人体器官中的生物法则,或许能从你得到某些创意。”
他马上表示无条件配合。
“很好,那么现在启动飞行器吧。”
他启动了飞行器,也就在瞬间,我当着他面破坏了飞行器上所有的监控系统,也破坏了他暗暗想打小报告的通讯系统。
“走。”
也就在飞行器离地之时,周围舰体对我们进行了打击。
驾驶员眼睁睁看着引力波导弹袭来,这大概在他面前近距离看到过最绚烂的烟花了。
就在死亡咫尺的时候,一切的波束光粒状湮灭。
烟波过后他还愣了几分钟。
我没去打断他,事实上刚才那一阵的抵御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异能,但我绝不能让人看出我的不妥来。
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就是直接下达命令:“把飞行器加速到最大,快去。”
“你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听说也是相当激进的学生,前途似锦,将来也一定会有大成就,为什么要做自毁前途的事?”
“少废话,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人。”我训道。
我看得出他只是单纯不解,然而我懒得废话。
“去哪儿?”他问我。
去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
“总有个方向吧?”他又说:“这是洲际级飞行器,速度达不到离开行星的第一速度,你逃不出第七世界。”
是的,我要去哪儿?
第七世界的正常社会已经不可能接纳于我们了,可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母星。
这时我竟像是隐约听到了塞德里克的当头棒喝一般,情景竟然又与去年在校医院时重叠。
——“你准备带她去哪里?两人逃亡做黑户?一辈子得不到合法身份,老鼠一样东藏西躲?”
生命是一个又一个轮回,人总是不断地回到那个让他跌倒的坑洞前。
那时候我救不了她,现在对加西亚也一样无能为力。
神啊,如果他真能无恙地活下来的话,即便一辈子沦为逃犯又如何呢?
我一边命令着驾驶员进入最高速,一边抵御着飞行器后的引力波攻击。
毕竟是没受过军事训练的普通人,即便作为男生对各类飞行器有一定的了解,但以我们世界这样漫长的历史,什么样的特殊案例都曾经出现过。
在飞行器驾驶的培训中就有关于劫机的应对,比如暗中通讯,比如如何劝退——也比如丢弃燃料箱。
当我发现燃料不够的时候,他已经阴谋得逞,剩余的燃料量绝不够飞出第一区,如果硬要这么做的话就是坠海。
我恨地一下把这男人踢翻在地:“你真不怕我杀了你吗?”
不曾想,这个刚才还唯唯诺诺的男人此刻却是冷静至极,显出了极好的军事素养。
“你不会。”他说:“你是个文明社会中长大的孩子,加德纳学院有着全世界最优秀的学生。你们从小就是接受着最标准道德教育长大的,而你又是这其中的翘楚,你是一个典型的加德纳绅士。”
我真的是大意了,即便是驾驶员,也是军人,经受了严苛军事训练的人,又怎么可能显露出那样的软骨头的样子。
“在你劫机的几分钟里,依靠身形比对就已经判断出你的身份了。而在你劫机后到我们驾驶室的这段时间,指挥部已经对你作出了心理侧写。”他说道:“陆·知新,放弃吧,你对这个世界有感情,你并不想与整个世界为敌,否则你也不会对袭击你的人留情。”
是的,我真恨自己,事到如今,我只能承受自己已经败了。
“放弃吧,游戏结束了。陆·知新,我承认你很了不起,一个从没经过军事训练的少年,仅凭一己判断和强大异能,就能在那许多正规军面前劫机,真是叫人赞叹。你这样的人才,假以时日的话,必然大放异彩。”
“游戏?”我哈哈地笑了起来,歇斯底里,“在你们大人看起来这就像孩子的一个游戏?还是你们大人把世界当成了游乐场?”
他用那种了然而包容的眼神看向我。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你懂什么!”我凶恶地叫道。
“是为了那个少年吧?有意思吗?你一人也救不了他,也只有回去,政府不会放弃每个人。”
我忍不住揍了他,拎着他的头往地板上狠撞。
“得到清除命令的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谎话来。”
刚才我发现他对燃料箱做手脚后,查看系统时,顺带翻看了邮件。
红头文件下达的指令是“消灭一切变异体,销毁尸体”。
不但指明要杀死任何变异学生,甚至连他们的尸体都有几种方案进行销毁,总结来说就是“挫骨扬灰”,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的指令下,他怎么有脸编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话来欺骗我?
暴力过后,我这一天的愤怒绝望之情也得以宣泄。
在那之后,我看着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说,“我不知道你们军部那个心理侧写师到底说了什么,不过他应该是对我拿捏得挺准的。确实,即便看到你就觉得恶心,现在我也没有想要残害你的意思,至于揍你,是因为你真的很欠揍。”
驾驶员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脸上肿了起来。
“不过有一件事,要么是他没说,要么就是你没认真听。”我说:“我这样的人,不害人,但没说过不会对贱人下手。”
他警觉地抬起头。
我轻蔑地冷笑。
“你不是说这是一场‘游戏’?既然你们大人自以为是的把这个世界当作游乐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