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两段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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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那是难得一次袒露心声的谈话，也或许是脑海中回忆的感情太过强烈，在触到老校长的手时我眼前飞快的闪现过几副画面。
一幅像是在老校长青年时代，或许才三十出头。
黑暗中他捂着脸，他像是跪在什么人面前。
“校长，校长求您了，再给那个孩子一次机会。”他咬破下唇，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透出神经质来，“求您了，那孩子其实是我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他面前另一个严肃的灰头发的老妇人说道：“陈清，你从哪里知道的！《繁衍法》是不容许打听自己孩子的下落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泄漏给你的！”
“没……没人。”他哀求着，“如果您事后调查处分我，我也能接受，只是求您再给那个孩子一点时间。”
“三个月了，已经三个月了。”老妇人也焦躁道，“清，我也想帮你的忙，但你要知道整个社会就是这样运作的。他已经超过三个月正常反应时间了，还是你要跟我说他是超常儿，他的基因型，你要我去上报申请超常时间？”
“他的父亲就是我，他怎么可能有什么超常的基因。”男人痛苦道，“可是……”
“那你就该清楚这孩子和你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基础，孩子的母亲跟你是陌生人，只是五朔节上互相抽签中了而已，你们只是完成了社会交予你们的义务而已，这就算正义，这就是天理。”
“天理即人欲。”（注）
“闭嘴！你这是大逆不道，只有‘存天理，灭人欲’。”女校长压低声音，弯下腰：“这不是你能谈论的事物，清，我一向把你当作继任者培养，不要因为年轻冲动自毁了前程。”
……
第二幅画面是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校长深夜把教职工叫起，他站在教学楼底层大门前，对校园保安嘱咐了些什么。
突然远处传来犬吠，在前面跑着的保安大喊“来人啊”。
所有人都跟着追了过去。
那是一副夜月下追踪的画面，大家打开随身照明往前冲，而黑暗中像有什么野兽在草丛里攒动，窸窸窣窣。
“抓到了！”
保安们从四周包抄上来，用网网住了逃跑的诸人。
那是一张特殊的电网，用新型材料制作，只要沾上后就会对人的肌肉放电，人便会失去气力，无法挣脱。
人们用光束去照那几个人影，是一个成年人带着四个孩子，现在罩在网中，那是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其中有一个脚上被芒草割破了口子，也正因为是他刚才大喊大叫才引来了追踪者。
老校长走上前，痛心疾首：“卡修李奇。”
那个叫做卡修李奇的年轻男教师依旧倔强，眼神中露出了困兽的凶光和敌意。
“你何必如此？”
【哪怕好好和我说，我来想办法，事情就能悄没声的抹平。现在……那么多人面前，我总要给个处置】
老校长心里这么想到。
“呵呵，何必假惺惺的。”叫做卡修李奇的年轻男教师骂道：“陈清老头，你就知道你的学校、你的规则，这些是孩子，是人！我们都是人！去你M的自然主义，你要是用自然主义教学，就不该让我们的孩子们去遇险。”
老校长喉头突然有些干涩。
这时有人出来训斥：“卡修李奇，你作为成人，明知道法律，你这是知法犯法，如果这些孩子们被你弄出去了，你知道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不稳定因素？你这个背叛者，罪人！”
又有人接上：“你以为你是为了孩子们好？你这是毁了他们的一生！你要带他们逃到哪儿？他们没有正常户籍，就是黑户，全世界都能将他们格杀勿论……就算活下来，他们才9岁，脱离社会，今后的教育呢？生活呢？你名为爱他们，实则是在害他们。”
卡修李奇将几个哭泣的孩子护在身后：“那他们留下来的话就有出路了？出去了还能一搏，留下来了，你们问问这位‘桃李满天下’的特级教师，孩子们还有‘出路’吗？”
老校长更是有口难开，做到了他这个位置无需他去训话，就已经有人代他去训斥。
然而他还是上前自己与卡修李奇对话。
“才两个月出头，你急得什么？”老校长痛心疾首，却又不能在人前说得更多，“三个月，至多半年，我能为他们争取……”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卡修李奇近距离啐了他一口，“老甲鱼，伪君子，三个月还是半年有区别吗？他们只是普通孩童而已……”
说着他也哽咽了，轻抚爱怜地摸着身旁一孩子的脑袋，“对普通孩童而言，他们要的不是时机，基因已经决定了。有些种子是彻底无法发芽的。”
他的话语哀伤，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我们都很清楚普通孩童过了1个月后能产生异能的可能性就在每天指数下降，超过1个半月后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我每天给他们上课，孩子懵懂的眼神望着我，我教育他们不能欺骗，我却在欺骗他们，只要做对了数学题，只要将音乐的属七和弦完美解决，他们就能毕业……我不想骗他们，这一切都是骗局，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你们要我怎么面对孩子们希冀的眼神！怎么去给他们想要的未来！”
便有人呵斥他：“不去这么说你想怎么办？这些谎言叫做‘神圣的骗局’，是由卫国者制定的……”
“去他M的卫国者！去他M的政治！”卡修李奇歇斯底里地骂道，冲老校长开战：“好了，别假惺惺了，陈清，我们没逃出去，是我没本事保护这几个孩子，随你处置。但我就算受处分，我也要告诉所有人真相……”
【天！他该不是要说……】
老校长睁圆了眼睛，惊怒地对一边的保安发号施令：“还不堵了他的嘴！”
“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哈，Emmmmm……”
一场闹剧后，老校长已经身心俱疲了。
“把他带回去吧，那几个孩子……”
他走到那四个小孩面前，孩子们惊骇地看着他，哇哇哭起来，就如看着一个恶魔。
【他们是这样看我的吗？】
“别怕，学校和老师不会伤害你们，好好学习，半年之内……”
那些孩子跌跌冲冲后退被绊倒，哭声此起彼伏。
老校长更是伤心了。
【我曾经也是卡修李奇那样的青年老师，孩子们也一样信任我，在众教师中认为我是最和蔼的，和我分享秘密……现在，到底已经是个面目可憎的老头了么？】
看着那些无助的，哭红了眼的孩子，他背过身离去，后面的事其他教师都会处理。
【其实卡修李奇有一件事没说错，他们要的不是时间。就因为不会发芽他们就不算人了吗？不，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人。】
【算了，我现在想这个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卡修李奇那个混小子，我把他当作了继任者，真是太草率了。都是我的错，他到底是太年轻气盛了，有正义感是好事，但他……刚才要让他把孩子们的结局说出来，要影响到多少人，多少人的思想要为其动摇。】
……
这就是我在接触老校长时看到的两幅画面。
年幼的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却不能明白这两件事的含义。
似乎没有坏人，可为什么……就让人觉得那么难过了吗、
是不是这时候应该说一句“不是你们的错，全是这个世界的错”，那……我觉得世界也挺可怜的。
世界指的是什么？如果指的是我们脚下这个星球的话，那它也太冤了，它在没有我们人类之前就存在了，它是物质的，也从来没跳出来自己声明自己有什么意义。却要给所有的问题背锅。
但我依旧觉得那两件事让我觉得悲伤。
没有坏人，也没有黑白，没有光明与黑暗。也找不出至如邪恶与善良的词汇来。
在我们孩童所受的教育里，所有的故事都是需要审核的，文化是需要审核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和加西亚去图书室看书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事。
给儿童看的故事，必须是非黑即白，好人必须有好结局，坏人一定要被一箭穿心；好人不能流泪，坏人不能开怀大笑；好人必须美丽英俊，坏人必须歪瓜裂枣。
就算是因为朋友牺牲了，好人都不能哭——因为这样有可能让孩子们觉得“好人没好报”。
我们所受的教育是绝对的正面教育，英雄人物必须有个好结局，当局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受到教育的人，普通公民去乐于做好事，战士们英勇杀敌，因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可在老校长的经历里，却让我第一次看到了现实。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两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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