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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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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终于到了这一学年的辩论赛决赛。
“又是‘紫金晶’……”乔凡尼虽然说得无奈,却不见有多少担忧,“第五年了,除了第一年,年年你都是到最后输给他。”
“他”自然指的是加西亚。
每一年都坚持到决赛,每一年都输给他由他的队伍获得冠军,每一年都由我来获选最佳辩手。
我说:“你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乔凡尼道:“当然不紧张,管我什么事,能撑到亚军,我已经谢天谢地也算辉煌过了……至于你,反正年年都这样,输着输着也习惯了吧?”又故意挑我:“鹿铃还在下面看着呢。”
我瞪他。
“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乔凡尼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反正比赛嘛,总有第一第二的。”
我说:“我又不是在此之前没输过,她接受我,当然是知道这些的。”
“是是,知道你们心意相通。”他说,“反正我也没损失。”
“……你又下注了?下对面?”
“下我们,对面的赔率几乎等于不赔,没意思。”
“我们的评价那么低吗?”
“不,其实一开始你和他之间的赔率差不多,后来……输着输着大家就习惯了,再后来大家说,这里面有玄学,别看每一年你都长了一副夺冠热门的脸,最后肯定是加西亚夺冠。”
“……”
觉得更心伤了,我都已经输成玄学了。
对面的加西亚依旧是光彩夺目,上天似乎对这个少年特别青睐,进入发育期之后,不停地蹿高,却依旧修长挺拔。
许多年幼时的美丽孩童到真正长大后都可能长残,在这一点上,加西亚倒是没有出现意外。
可恨的正是他发育得比我早,一蹿蹿得比我高了半个头!这便是我不太想找他,更不想和他并排的原因。
好不容易等到他变声期,我阴暗地想,你小子也有今天!变声期的少年,听着自己的声音总感觉无论如何也不得劲,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自己,这阶段的少年通常都会突然变得寡言。
这使得本就话不多的加西亚变得更高深莫测了起来。
他从对面看过来,和我眼神相触,唇边泛起微笑。
我一怔,他是真的成长了。不仅仅是身体。
他真正的自信了。前些年的时候他会故作骄矜地移开视线,现在却全然放得开了,人也变得平和温柔。这正是自信的表现,而不是幼崽期装出来的骄傲冷酷,以此故作姿态,实则内心紧张。
自信正是对于自己能力的把握,对于周遭事物的了解,是内心的强大。
我却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得对上他的时候别扭。或许是恋爱之后,感觉到了对于他的某种背叛:两个自小相依为命的灵魂,我却有了自己的生活。
又跟自己说,这算什么背叛呢?人长大了,大家都会有各自的人生。
那天是我第一次在辩论赛上战胜了他,也是最后一次。
然而到许多年后我却实在无法想起来那次辩论的题目。
结束之后加西亚过来找我。
“有空吗?”他从容地走过来,笑着问我。
这时候我们这边的队伍都激动得要发疯,我们一个普通学院竟然打败了九院的队伍!这在近几十年校史中是没有的事。
都在激动地庆祝欢呼中,所以加西亚这一走过来,许多人都当他是来找碴的。
但他就是那样的落落大方,那样的从容自信,别人看过来的时候,还顺带说了声恭喜。
明明用着公鸭嗓,在那一刻我却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光明的小王子了。
“我当然有空。”我说,不等周围人说,打了声招呼,然后示意加西亚一起往外走。
从二楼楼梯走上了三楼平台的空中花园。
这里鲜少人,栽种各类灌木和浆果类植物,木条板地面铺着小道,从平台望下去是校园的草坪。
这一瞬间竟让我有些眼熟,想起了保育学校的那个屋顶,加西亚带我跳下。那是他拥有了第一个异能,也让我有了天空的概念。
他本性是个向往自由与不羁的人,如今第一异能却用得少了,成了有王之能力的优秀异能者。
人总是在不经意中改变。
“陆最近变得很多。”加西亚说道。
“有吗?”我假装疑惑道。
“你最近笑的时候变多了。”
对上他我总不由自主的心虚,如果说我在做出改变的话,自是因为我生命中有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爱情让人改变,因为我想成为能让对方幸福的人。
“我当然会笑,不会笑的是木偶。”我尴尬地敷衍道。
加西亚却没再纠缠这一问题,“最近忙吗?”
“差不多老样子吧。”
“你的学习俱乐部怎么样了?”
“最优世界”学习小组在丽子的努力下成了学习俱乐部。
我说:“还好吧,都是他们出力多,我有点名不符实了。”
“还是不能太放权出去。”他提醒道:“即便是朋友的话,也要未雨绸缪。或者,正是因为是朋友,与其到时候出了事大家面上难看,不如先想在前头把苗头掐灭了。”
“我懂的。”
一时我们倒是没话了。
“一起过五朔节吧。”加西亚说道。
我睁大眼,心中有些不忍。
我已经邀请了鹿铃一起过节,和小女友一起过节这本没什么。
但加西亚,虽然我没约过他,但从小到大,每一年我们都会一起过节。即便不事先说定也是默认如此。
原本只是简单拒绝就好,但我刚在辩论赛上赢得比赛,我怕他会误会。
倒是他看出我的犹豫来,“怎么了?今年有事了吗?”
“……抱歉,今年我约人了。”我说道,心里说服自己没什么好内疚的。
“这样嘛。”他笑笑,也没表露什么,“那也没法了。”
拍拍我的肩膀,“过得开心点。”
我松了口气,心想,如此优秀的加西亚随便邀请谁应该都会答应的,说不定我还做了件好事,让他能越心仪的女生呢。
*
五朔节当天,学校统一发车到洛克镇上。
每年都千篇一律,男生们倒是更期待看看女生们的装饰。
我们世界的成年分为三个阶段,即为“三加”,七岁初加,十二岁再加,十八岁三加之后即正式成年。自去年女生十二岁再加典礼上,进行了“结裳”仪式,自此后女生们便穿上了传统女性服饰中最绚烂夺目的少女服饰——叫做“百迭”的裙装,通常是上衣对襟,下为百褶裙的样式,色彩大胆也不禁颜色。
女性一生中能穿百迭的时候也就自十二到十七岁,自此后便是颜色庄重的成女服饰。
鹿铃出现时穿一身白色百迭,裙是银色暗纹织,衣上袭兰色竹叶纹,清新素雅,挽成髻的发间簪绣球花状发饰,落下闪动的银色流苏。
“我这样好看吗?”她不好意思地问我。
我直愣愣地看着她:“美,美不胜收。”
她扬起笑脸。
为了求头签,下了车,一路小跑到香樟树下——依旧是迟了,倒也在意料之中。
“你许的是什么愿?”鹿铃按住我的手,抬头问我。
“许愿不是都不能让人看到的吗?”我说着,想起另一个人许愿时从来都不让我看见,说是被人知道了就会不灵验。
“我们许一样的愿吧。”鹿铃提议道:“年年有今朝,好好不好?”
她笑着,初恋的味道在风中弥散开来,香樟树枝上遍垂的红丝绦下的铃铛随清风鸣动。
“好。”
她凑过来检查我,我问到了一股淡淡栀子的香味。
“可要一起选,愿望一样的话,也会在一起实现的。”
少女声音温婉中带着羞涩,却对这一条不依不饶,直到看到我们俩同时选的祝愿文字在丝带上化成了密宗咒文。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很简单的纳米技术,但每次看到依旧会有一种仪式性的震撼。
“好了,现在看你了。”她娇蛮地提出要求,“必须是最高枝。”
“可……”一般最高的枝条是极细的也不牢固,我们平时的经验是选牢固的中枝。
“必须!”对这个命令她毫不退让。
我笑笑,有些无奈,在我看来这样的坚持根本没必要,现在的信仰和原初已经很不一样了,而且这种祈愿真的只是一种节日气氛,根本没有意义。
然而正如我知道,它是种节日气氛,小姑娘要是喜欢的话,我当然帮她实现,这也是节日的意义。
为了使她快乐。
等我抛上之后她果然很快乐。
“太好了。”鹿铃脸上泛着红光,此时倒觉得这身淡衣寡淡了,少女本艳如春花。
她过来牵过我的手,“走啦,去年没买上白狐面具,今年快过去抢啦。”
我怔怔地想起,似乎在那个五朔节里,塞德里克也是陪小学姐戴上的白狐面具。
我们来到面具摊子前果然还早。
便同样是白狐面具,还有不同的花纹。
“喂,你看我是戴这个红条纹的还是这个笑脸纹的好看?”
“都好看。”
“太敷衍了!”她不满道。
我也很委屈:“区别很大吗?不都一样。”
“直男癌!”
“啊喂,我又怎么了?”
她提裙移步踩了我一脚,我只觉得脚背生疼,却故意做个夸张的表情,惹得她掩口而笑。
“陆真是最讨人厌了。”
我有些难受,那时候还听不懂女生的话,自不明白这句话该翻译成“你最可爱了”来理解,只觉得我为这个女孩做了那么多事,我真那么遭人讨厌吗?
动不动就说我是渣男,我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我到底渣了哪个妹子?
有些生气,但男生如果表露出这样的情绪的话,便会被认为是小家子气。
有时也挺恨,为什么女生就能自由表达情绪,凭什么对男生要那么多刻板要求了?从小开始,我们便被要求“像个男孩子”。
真不公平!
女生都太狡猾了。
想心事的时候,脸上突然被按上了个面具。
“哈哈哈哈,猪头,哈哈哈哈。”鹿铃笑弯了腰。
看着她笑得开怀,心里那些小计较忽然都烟消云散,觉得自己真就是小鸡肚肠了。
我也故意说:“只要你开心就好,那我待会儿就戴这个出去了。”
“诶别!”她显然跟我开玩笑呢,温柔地从我手中换过面具,把猪头还给老板,“是这只啦。”
“白狐?”
她红着脸点头。
我脸色古怪,“额……”
她有些不高兴,“怎么,不是刚才还是都听我的。”
“那个,男生戴这个会不会有些娘。”
“别人家的男友都会一起戴的!”意思是我不陪着就是不称职。
我这才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反应过来,这是一对的。
果然。
“哦,那就戴着吧。”我故作不经意道。
“这还差不多。”她表示了满意。
男生有时都挺贱的,比如明明在乎对方得要命,却偏偏装作不在乎;女友问今天装扮好不好看时,明明觉得眼前一亮,偏要说不过如此……这就像是为了表明我们并不是如何在乎对方,让女孩子不要太过得意。
到等成年后想起来,真是蠢得很。
喜欢一个人便是告诉她自己对她有多热烈的感情,告诉她自己的感受,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世界。
等买完面具后,我们往回走,此时游人已多,怕人多冲散了,我们用红绳绑住对方,由我牵着她,两人逆人流方向而行。
人群对面,已有许多人戴着面具,有一少年戴着白乌鸦的面具,孑然而行。
“陆,你在看什么呀?”鹿铃问我。
“哦,没什么。”我说,“什么也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