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残疾狐族太子之后》琳琅蛮蛮

106、柳暗花明

　　年轻的后生早已经离开了，鬼医重又躺进了他的棺材。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锦鲤纹七宝刀，腕上是一串玲珑剔透的碧玉珠串。

　　时光流转，白云苍狗，这珠串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手上。犹记得华棠第一次见到这珠串时的样子，秀眉紧蹙，樱桃檀口微微撅着，很不高兴的神情，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心上人所赠。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腕上珠串，赠给了她。她接过珠串，对着日头看了又看，玉的确是上等的美玉，纯质无暇，在阳光下莹莹透亮。然而，与她那绿袖滑落，露出的半截玉臂比起来，再好的玉也不值一提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终究有缘无份。谁能否认他们之间的感情呢？如果不是爱得足够深，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放手。鹭歇山上，他虽奄奄一息，却仍将她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她将珠串戴在他手腕上，不舍而又决绝地道：“李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啊，再这么纠缠下去，不知自己还会将她拖累成怎样？放手，她能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帝后。青丘白帝，他亦有所耳闻，英雄盖世，的确是她的良配。

　　后来，在无数似有若无的隐隐期盼之中，他终于等到了她的来信。可惜，她在信中，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她对他的思恋，只有无尽的歉意和卑微的恳求，求他能不计前嫌，出山救救她的孩子。

　　前嫌，他们之间有什么前嫌呢？她能放弃尊荣，和他私奔，他感激不尽。她其实不必求他，只要她一句话，刀山火海，他亦万死不辞。

　　再次见到她时，她那么憔悴，似雨打过的梨花。他的心都碎了，怨恨白帝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后悔当初自己的妥协。早知道她会过得如此不幸福，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带她走的。

　　没想到白帝居然主动找上了他。那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他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华棠在嫁给他之初，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装疯，撒泼，变着法儿的和他闹，不顾场合的让他出丑，甚至服过毒，意图死遁。她一心一意想要他休了她，却不知道，当时的她，已经怀孕了。

　　知道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她倒是不闹了。因为担心自己服毒的举动会伤及腹中的胎儿，她格外老实地听从医者的吩咐，安心养胎。

　　有了孩子的牵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孩子在腹中一天天长大，她低头笑道：“你看看，孩子长得多快，我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白帝极少看到她笑，一树海棠在她身边顿时黯然失色，他简直沉迷了，昏了头找不着北。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能让人假死的毒，自然非同小可。虽然华棠十分配合医者解毒，可到底伤了元气。孩子早产，生下来时，连哭声都是虚弱无力的。

　　做了母亲，少女时期的儿女情长便再也顾不得了，她刚生产完，疲软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手却紧紧握住白帝的衣角，求他广罗名医，务必救救她的孩子。

　　白帝当然会不遗余力延医救治，因为那也是他的孩子。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日复一日的煎熬，华棠无所依靠，只能在自己丈夫的怀抱中求得一丝温暖和鼓励。

　　患难与共，最易滋生出情意。那么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为了她和孩子，弄得憔悴不堪，她不能不可怜他，甚至爱上他。

　　庸医无能，试过了无数的方法，却终究无法根治孩子的病症。她不得不找上了出嫁前的情人。

　　李郎中和白帝的会面，注定是尴尬的。但白帝很坦荡，他说：“等你医治好孩子，是去是留，由华棠自己决定吧！”

　　她当然不会再跟他走，做了母亲的人，感情上自然会成熟很多。他不得不承认，爱情有时候很不公平，和华棠的一段情，在他这里，是一辈子的牵挂和羁绊，而在她那儿，不过只是一段荒唐的年少时光。

　　十里相送，是她对他最后的情谊。他的白马走在前面，四角飞鸾、铜铃叮当的凤辇在身后远远地跟着。马儿驶出了红墙黄瓦的宫殿，凤辇也终于停住了。他长叹一口气，七宝刀和碧玉珠，都已经还给了她，他们之间，也终于斩断了最后一丝牵扯。

　　后来，李硕李郎中去世的消息，想必她应该也听说了。不知道她会多么伤心难过。世人谣传的李郎中伤情而亡，她会不会信以为真。

　　但其实，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心魔逃出了烛阴山，李硕便知道大事不妙。他那位不负责任的母亲，魔族的圣女，在将他养到十岁时，便殉情而死。她死也就罢了，临死之前，却还要逼他发誓，永生永世效忠心魔。

　　他当然不愿意效忠于一个魔头，于是，他也学着华棠，用起了死遁的法子。这个节点他若死了，世人必定以为他是感情上受了挫折想不开，心魔想必也不会怀疑。

　　可惜他想错了，他是魔族圣女的孩子，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液，心魔可以轻而易举的感知到他的存在，并且操控他的心智。

　　当那个叫沧溟客的孩子找到他时，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幸，他做的一切恶事，都是顶着鬼医这个名头。华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经倾心爱过的，善良得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李郎中，如今已经成了恶魔的帮凶。

　　躺在棺材里抬头看，正好可以看到墙上悬挂的华棠的画像，栩栩如生，巧笑倩兮，是他记忆中她的模样。世事真是奇妙，他把自己葬进了坟墓，她的儿子却找到了他，将往事一点点揭开，使他无处遁形。或许，这正是冥冥之中，她指引给他的一条救赎之路。他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逃避了，六千年前，华棠的死让他追悔莫及，如今，他不能再让她的儿子死于非命。

　　所幸，他已经研制出了破解心魔摄心术的药物，虽然这药物对他的心神损伤极大，但只要能摆脱心魔的控制，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烈酒入喉，七宝刀在手，他将刀锋临空一剜，似乎剜出的正是那魔头血淋淋的心脏。

　　小月从睡梦中醒来时，觉得身上好像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孟子煊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小月醒了，便招呼她起来喝药。

　　小月疑惑，“我为什么要喝药？”

　　孟子煊将药盏小心放在几案上，伸手去扶她起身，柔声道：“方才我已经将咱们的孩子放入育婴石中了，你这会儿的症状就同小产一样，当然得补补。”

　　小月大惊，从床上腾地站起来，一拳打在了孟子煊胸口上，打得他连退了两步。嘴里嚷嚷着，“你怎么能悄没声息的就将我的孩子拿出来了？”

　　孟子煊揉着胸口，满脸委屈，“咱们先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小月更委屈，瘪嘴道：“商量归商量，可你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起码让我看看孩子长啥样。”

　　小月正在气头上，气焰极高，说话的嗓门也奇大，一点都没个虚弱的样子，反倒是孟子煊心虚，声音越发小了，“我是担心你见了伤心，一个没成型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眼睛鼻子都没长全，也没啥好看的。等以后长全了，再看不迟。”

　　见小月气呼呼的，背过身不理他，他只好锲而不舍继续安慰，“当时彦珏也在场，他似乎很喜欢咱们的孩子，你既帮孩子认了他做干爹，想必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咱们孩子的。”

　　小月依旧不转身，抽抽嗒嗒哼着气。孟子煊掰过她的身子，才发现她已经泪水涟涟，忙不迭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我擅自做主，你要想看，我再带你去看就是了，何必哭成这样。”

　　慌慌张张从怀中掏出手帕，去帮她揩眼泪，冷不防被她一把抱住了脖子，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嗡嗡的，“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因为，我快要死了！”话一出口，更觉悲凉，哭得近乎嚎啕。鬼医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她想，她大概是真没救了。

　　孟子煊拍着她的背，连连否认，“不不不，你不会死的。”

　　小月不信，“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子煊，我要你知道，我难过，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咱们的孩子。”

　　孟子煊很感动，可是，“你真不会死，鬼医已经告诉我医治的方法了。”

　　“当真？”小月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扯过他的月白广袖抹了抹眼泪，满面狐疑，“你是说真的？不是在骗我？先前鬼医明明说我没救了的。”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孟子煊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得意，“先前他那么说，是因为不知道我有聚魂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