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学长，请多指教》裴嘉

6、匆匆

　　《奇怪的富翁》里有这样一段话：

　　「……爱情不像书里写的那样让人变得勇敢。相反，爱情让人感到幸福的同时，也让人胆怯；而当人感到悲伤时，爱情只会让人更悲伤。」

　　即使不知名的黑白老电影，也偶有几句惊人的对白，唤醒昏昏欲睡的观众。

　　——九条千春

　　“千春，你喜欢的人也太恶劣了！”一分钟前，清田还在对千春和仙道二人评头论足。

　　今天陵南与湘北打练习赛，而仙道作为王牌居然迟到了。比赛马上开始，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清田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鄙视敌人的机会，在自己擅长的篮球领域更是滔滔不绝：“我们阿牧哥不仅从来不迟到，还常常比我们这些新生到得早呢！你看，这就是王牌和王牌的差距！在我们海南，就算是替补球员也没有人敢迟到！更不要说是比赛的时候！陵南这种没有纪律的球队，怎么打得赢海南呢，哼！”

　　千春懒得理他。

　　清田是千春外公家的表兄，两人同岁，年纪只差一个月。虽然是兄妹，但常常有不知情的外人和千春本人认为，他们两个其实是姐弟。

　　两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感情胜过亲兄妹深厚。千春的父母从事外交和国际组织工作，常年留在国外，所以千春生在东京，但从国中开始就一直住在神奈川的外公家。

　　某种程度上讲，千春和清田这对姐弟，不，兄妹，在各个方面都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相似。比如，对某个人的崇拜与执着。

　　在他们未上高中之前，两人就从各自的嘴巴里分别听说了“牧”和“仙道”两个名字。

　　最终，清田终于忍不住要跟千春来见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与阿牧的名号对阵。作为交换，千春以后也要跟他一起对阿牧顶礼膜拜。

　　千春没有签下这份不平等的条约，但清田还是来了。

　　仙道依然没有出现。

　　千春一声不吭离开看台下楼，准备向外走。

　　“千春！！！”清田觉得自己被放鸽子了，猴容失色。

　　千春没有理会他的大呼小叫，沿着体育馆到校门的方向走着。

　　不知道仙道学长今天是睡过头了还是忘记看时间了。

　　仙道学长是一个没什么时间观念的人，这是篮球部成员和教练一致盖章的事情，但是千春并不讨厌这一点。

　　她能与他在神奈川重逢，就归功于他的无时间观念。

　　那是她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她的母亲九条真里在某环境保护类NGO，有机会从中国实地项目调回日本的研究室，所以曾打算把她从神奈川带回家，并联系了好几所东京的私立学校。

　　某个周末，千春去东京参观学校，清田还煞有介事地陪她。不过下了电车之后，千春才知道，他来东京是为了看高中篮球Inter-High预选赛的。

　　吐血。

　　清田看的比赛到上午十二点半才结束，而千春十一点的时候就参观完了三所学校，只能去体育馆跟他会合，然后一起去银座附近吃饭，最后坐新干线回镰仓。

　　但她赶到体育馆之后就懵了。

　　她从未了解过高中篮球比赛，以为一天只有一场比赛，所以没问清田看的是哪一场。

　　预选赛期间，一个体育馆里竟有八支球队激烈角逐。今天是八进四半决赛，场馆内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千春看着入口处的比赛队伍概览，眼冒金星。

　　十二点半结束的比赛有两场，分别在体育馆的西北口和东北口。依照清田的个性，他肯定会选择最强的那一队的比赛，可是她对参加比赛的四所学校一无所知。

　　千春余光一瞥，旁边有个自动贩售机器，有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那里买饮料。

　　他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运动服，个子很高，似乎也是打篮球的，千春不经细想便上前搭话。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少年侧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

　　千春怔住。

　　不经意的邂逅都不具备足够的铺垫，而正是因为事前毫无预见，偶然的初遇才如此令人难以忘怀。

　　仙道侧头看到一位披着黑长发的少女，她的眉毛高挑细长，褐色的眼瞳直直望着他，如雨雾般朦胧。

　　他已经习惯被不认识的女生搭话，于是，他只是问道：“有事吗？”

　　“哦，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同学你知不知道这几支球队哪一个最厉害？”千春指了指写着比赛概览的板子。

　　她一问出口便觉得尴尬，怎么会有人向陌生人提出这种问题呢，太唐突太愚蠢了。

　　果然，她听到仙道轻轻笑了一下。

　　千春抬头，一仰头就看到了他的眼睛，眼眶深邃，但眉眼却很柔和。

　　那个时候，仙道还只是留着简单干净的短碎，比起现在的朝天发更显温和。

　　“明星学园吧。”仙道看了一眼白板，弯腰拿起贩售机下的矿泉水，朝着出口走去。

　　千春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他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看向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黑色的运动装外套背后写着几个字母。

　　Sendoh

　　多亏了篮球队的队服，她轻而易举地知道了偶遇之人的名字。

　　那一天，千春等在明星学园对东山高中的赛场外，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清田。

　　《公民凯恩》中，Bernstein先生有一句台词：“你认为对方也许已经忘记了，但他一直都记得。”

　　“就像我一样。还记得1896年的某一天，我坐船到泽西岛，当船停在渡口时，我看到一个女人从另一艘船上走下来，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拿着白色的阳伞。我不过是只看了她一眼，而她也从未留意到我。但之后的每个月，我都会想起她。”

　　千春始终记得那个嘈杂的体育馆。她与仙道匆匆相遇，擦肩而过，但却记住了他买的矿泉水的牌子。

　　从东京回来后的每一周，千春都会想起那个名为Sendoh的少年。念念不忘，时至今日。

　　后来，她托了东京的朋友们打听，他的姓氏很罕见，她很快就得知了仙道的全名。

　　Akira, Sendoh Akira

　　千春一直不想回东京生活，她舍不得神奈川，舍不得清田。比起繁华却嘈杂的东京，她更喜欢平易近人的湘南。

　　但是从那天起，她不再像之前一样排斥回东京生活。

　　她暗暗期待着母亲回国，期待着去东京上高中。但始料未及的是，她很快在神奈川再次见到了仙道。

　　那天她只是帮清田在海边遛狗而已，一抬头，却看到了不应在此地出现的仙道。他与她相向而来，头发长长了一点，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除此之外，他身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像是来散步的。

　　清田的狗莫名开始兴奋，伸着舌头躁动地原地跳了两下。

　　“伤脑筋啊，也不知道几点了。”仙道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海面，然后余光一瞥，看到了千春牵着一只雪白的大狗。

　　托它的福，仙道很快看了过来，对上千春的目光笑了笑。

　　那一刻，千春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Hi！”他对千春打了个招呼，却不是因为还记得她。

　　“这位小姐，可以告诉我现在是几点吗？”仙道抬起小臂，拿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比划道。

　　千春慌张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手腕上有一只表。

　　上礼拜她过生日，清田的母亲爱子阿姨送了她一只法国的山茶花腕表。

　　她匆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说：“……差五分十点半。”

　　“谢谢。”仙道指了个方向：“对了，陵南高中是在那个方向吗？”

　　陵南……？

　　“……”那是千春第一次听说陵南，所以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哭了，她也是如假包换的东京人啊。

　　“嘛，算了，don’t mind——”仙道看出了她的为难，抬了抬手走掉了。

　　他看上去不慌不忙，步履悠闲，却在眨眼的功夫走远了，不见了。

　　千春与仙道学长的第二次相遇也是匆匆开始，匆匆结束。

　　阴翳的海边晴光一现，千春站在原地，开襟的亚麻衬衫被海风吹起，糊住了白色金毛狗的眼睛。大狗急忙扭动了几下，“哈哧哈哧”地喘着气。

　　风一样的少年不知从哪而来，轻柔地从你身边走过。当你刚刚察觉他的存在，他又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春把长发别在耳后，然后牵着狗调转方向，脚步不停地追寻仙道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