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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按千秋礼法来说,皇帝总归是要上朝的。
      但真要是铁了心烧香拜佛玩木匠逗蛐蛐去了,那大臣也不能生拉硬拽把人给捆去乾清门。
      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着程序递折子。
      至于这折子有没有人看,看了理不理会,便是另一回事。

      在柳承炎以前,诸位皇帝先祖们玩法各有千秋,便是在后苑里做鲁班锁一做一整天,国事政事全都扔给太监定夺的,也不是没有。
      以至于他真的选定了要潜心修道,斋戒祈福,从即日起‘择期上朝’,满朝文武听见消息了第一反应也是‘果然如此’。
      瞧着刚登基这两年是那么个励精图治的架势,这不,刚定了秋猎,自个儿挑了几个礼部官员一道去西苑敬香祈福去了。
      有些老臣熬过了前朝,再碰见这事儿都爱管不管。
      ——先观望两天看看吧,万岁爷要是铁了心去别苑烧香,他们磕头磕死在午门也是做给外人看。

      商绍辉将军得知此事时,正在自家后院里备马。
      再过半月便是启程北征的日子,□□锁子甲早已擦了又擦,马鞍还新打了一副,正在调试系带松紧。
      家丁报完了信,夫人听着忧心忡忡。
      “万岁爷突然这般,会不会耽误战事?”
      “耽误什么?”商将军回身看她一眼:“北征之策都是老国丈冯将军定夺布置,该拍板地十天前便已落了定。”
      “陛下有心为我大昭将士祈福,那是我们的福气。”
      “可是……”
      老夫妻谈话之际,商启香从竹篓里又抱了一捆马草放进槽里,伸手摸了摸马头。
      “爹,我也想去。”
      “胡闹,”商将军冷声道:“哪有女子随军的道理,你还没嫁过人,贸然去男人扎堆的地方出了事怎么办!”
      “先前你求我几次我都没有肯,现在马上就要动身了,你竟然还没有想通!”
      商启香一手提了缰绳,也是起了怒气。
      “从前演武射箭,我哪一次输给了男儿,爹你也是看在眼里了!”
      “可你是女的!”
      “木兰不也是女的?!”她提高声音,厉声道:“非要我困在深闺郁郁而终,爹你才觉得满意?!”
      “启香,这是你爹!不是你的仇人!”商夫人把人拦到一边,颤声道:“刀剑无情,你若是破相断臂了,爹娘也只能照看你前半辈子,往后老了怎么办?!”
      商绍辉定定看她几秒,突然上前夺了马绳,重声道:“我若是不依,你便要潜入军营偷摸跟着了,是不是?”
      商启香愣了两秒:“是……啊。”
      她是这么想的。
      爹不让她去,她就悄悄潜进去。
      从前有女驸马女将军,不多她一个商启香。
      老夫人更急了:“胡闹!”
      “你让她去。”老将军叹道:“罢了,你男装披甲,随我扎营,切记莫暴露了身形!”
      少女一时间像是听错了话,满怀反驳的话都哽在喉咙里:“爹……”
      “这又是闹什么,”夫人头都是大的:“她是女子,要来月信,要洗澡更衣,你还真要护着她胡来?”
      “我护着她?她男装出入闹市多少回了,翻墙爬树钻洞哪回你拦住了锁在家里?!”
      老将军算是看明白了,叉着腰大骂。
      “真要养个闺秀小姐,十年前便该管住了,还不是你我硬着软着惯她成这德行!”
      “这……”

      启程之日越来越近。
      不仅是京城里兵器铺生意热火朝天,不少壮年男儿自发打了甲胄应征从军,皇城里锦衣卫也秘密挑了一批,紧随皇帝异装北征。

      日本已有礼部写就诏令跨海发去,恐怕明年才能收到消息。
      东南正建着宝船四艘,建制甚巨,便是百人跑马于甲板都绰绰有余。

      皇帝有意随军秋猎,锦衣卫拦不住,兵部自然也拦不住,只能把消息呈交给最高一级的冯统领。
      冯征虏出身簪缨世家,养儿入兵部为尚书,养女入后宫为皇后,便是南派一行里声势最为显赫的老将。
      他得知了消息,反而只是笑了笑。
      “行,老朽军营里给陛下另辟个地方歇息了便是。”
      下属听得都急了。
      “将军!那鞑子杀人可不管谁是谁,一乱起来哪里照看得住!”
      “男儿手里哪有不沾血的?”冯老将军漫不经心道:“陛下有意外出历练,冯某自然鞍马效劳,这事就这么定了。”

      事情一桩一件势如破竹,就这样落了定。
      出征前夜,万岁爷留宿坤宁宫。
      旁的妃嫔乃至太后,皆以为他只是移驾西苑清修祈福,只有冯润心一人知道底细。

      小皇后在信里收到父兄的劝慰,此刻只能红着眼眶为他斟一碗践行酒。
      “深怀,润心在京中等你。”
      她行步蹒跚,只坐在一旁见他仰头痛饮,忽得笑了起来。
      柳承炎擦干嘴角,凝神看她。
      “还是被呛了一下。”
      “比大婚那日好上许多。”小皇后倾身帮他擦拭脸颊,温和道:“仅是成婚半年,都觉得你变得太快。”
      “往好处变,还是往坏里变?”
      她摇一摇头。
      “越看越是心动情许,其他一概不知。”
      他笑着揽她入怀。
      “如此足够。”

      九月七日,王师北上哈喇慎。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这一道便是要远离京畿一路北上,乘着秋深风高直取要塞!
      用兵好如风火山林,定要紧取战机,不得延误。
      这一路穿过蓟州横州,跋涉江河横跨山岭,第四夜便已越过长城抵达哈喇慎边陲。

      到了这里,便已过了北塞,即将踏入游猎者的领地。
      只是这一次被猎的并非黄羊野狼,而是俺答汗手里数千的精兵壮马,粮草珍藏!

      五十年前,北方有一大汗名为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十三岁亲政,随后就领着部族一统六部乃至漠南蒙古,被诸多鞑子拜倒为‘中兴之主’,史书记其为‘小王子’。
      便是他抢掠三朝边陲,祸患大昭子民,扰得塞北不得安宁。

      ‘小王子’死后,其孙儿俺答汗再度领兵崛起,霸占青海湖牧马放羊,抢掠沿边百姓衣食生计,甚至拥兵自重,逼迫大昭互市往来。
      草原霸主有两大利器,一是悍马,二是长刀。
      倘若强行比拼马上功夫,鞑族必然更胜一筹。
      但是这一次,冯将军主领的是神机营。

      他们早早令死囚扮作商人率马队自西向北去,沿着旧有的短经遗留篝火痕迹,供俺答汗的斥候察觉动向。
      而火炮鸟铳一概夜行,另遣两队探路掩迹,绝不打草惊蛇。

      商队在最前,火炮潜行时寻定草丘沟壑,还有大批军队左右包抄。
      定要诱敌深入,杀他防备不及。

      柳承炎一路戎装夜行,跟岳父身后,全程驰骋自如,没有半分不自在。
      便是微苦的水,无味的干粮,也一概效仿军士,不提任何额外的要求。
      冯征虏看在眼里,为女儿的婚事庆幸三分。
      这样年轻又这样锐意进取,再过十年定大有作为。

      “不觉得苦?”
      “还好。”少年笑起来:“说起来,能骑马夜行,观狼烟号角,能活得更清醒些。”

      他喜欢危险。
      危险,神秘,四伏暗敌。
      这里风声猎猎,黑暗里甚至能看见狼眼睛泛着绿。
      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血液里淌着野心,在鲜明又畅快地活。

      青骢马本垂头嚼着草叶,突然听到什么动静,警惕抬头探看,蹄子不住地开始刨地。
      有哨兵鸣角,旁侧火光四起。

      “将军,那帮鞑子昨儿才派人盯稍咱们商队的假粮草,今夜就要突袭了!”
      “走,”老将军提剑大笑:“防得就是他这一手!”

      前有蹄声四起,刀鸣出鞘。
      后有商队奔逃,往地势更低处四处溃散,恨不得钻进草鼠掘的洞里。
      近千人的浩荡商队,竟然连货物都顾不上了,惨叫的惨叫疯跑的疯跑。

      “哈乌阿拉(杀)——”
      “阿拉!”
      遥遥地听见一声异族喝令,夜色里千骑擎了火把,如疾行的幽灵般杀了过来!
      三军各布置东西南三处,在凹处地形里左右埋伏,便是步兵队伍都掩身于疯长过人高的秋草里。
      也就在马蹄踏翻粮车,空箱子翻落四散之际,南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唿哨声。

      鞑子先锋勒缰欲看清来敌,眼前却炸开犹如天雷的火光!
      炮轰枪鸣声破空而至,像是要轰开人脑壳耳膜般直直向前!

      再精良的蒙古战马也抵不过轰鸣炸响,登时惊慌四逃,哪里还管脚蹬子的指令。
      “骨於乎(快跑)!!”
      “噢既够击(他妈的)——”

      后方却有暗兵封路,长戈横于马前!

      神机营埋伏一千,前后调动骑兵三千,竟封了他九千的兵马!
      再杀进去,不少鞑子骑兵被惊马颠下,骨碌着乱滚一通!

      程潮还没来得及开口拦一句,柳承炎已经提刀杀了出去。
      锦衣卫暗骂一声皇上真他妈不要命了,一蹬马肚紧追其后。

      柳承炎习武多年,直至今日才领会□□的妙处。
      不说斩马,便是一提一勾,都能生生将那大胡子人掀翻在地,铁蹄踏过胸腹便已失了半条命。
      他杀心既盛,屠的也是欺凌边陲良民的恶骑,下手更不留情面。
      长刀且翻且旋,使个刀花的功夫都能反手再捅死一个骑兵。
      热血溅在脸上是烫的,连心脏也一并烧了起来。

      程潮本是领着暗卫过去左右相护,冷不丁被斜前方一个人头砸到肩头,差点跟那脑袋大眼瞪小眼。
      “小心点!”商将军扬刀大笑,又策马冲至更前。

      鞑靼骑兵半数被惊马轰乱,半数负隅顽抗,还有通使挥舞着旗帜用鞑靼语高呼投降不杀。
      惊鸟乱飞奔兽逃散,竟还有利箭越数百步而发,直取刀兵人头!
      柳承炎扬刀斩下又一铁骑,刀尖一挑还夺了他镶着宝石的短匕,冷不丁有利箭擦肩而过,贯穿前敌双耳。
      他反身骤望,看见火光下商启香挑眉示意。
      十六七岁萍水相逢,竟在硝烟箭雨中又见一面。
      “好箭法!”
      他大赞一声,驭马向前,杀进敌阵深处。

      此时此刻,冯将军站在高丘之上,令号手换信再令。
      “对了,”他还不太习惯皇婿的假名,停顿几秒道:“此刻尚有两万军马按而不动,时刻应对后续军情,叫刘……焰切莫惊慌,时刻退兵另行。”
      下属白着脸道:“刘公子早已杀进去了。”
      “什么?!”
      “他第二拨行军时就跟了出去,现在在跟商将军往西北追鞑子。”
      冯征虏一巴掌拍人脑袋上:“这不早说?!”
      “方才您在忙着调阵啊……”

      前后一番,花了快两个半时辰,鸣金收兵时天已大亮。
      九千鞑子降了近千人,其余或死或逃,倒是斩获蒙古战马八百余匹,缴获狼刀长斧两千余把,各个都是精淬过的好东西!

      更妙的是,有降将身怀羊皮画的阵图,搜身时从靴子里掉了出来。
      那里头不仅画着各部分布,还记了兵库帐篷所在之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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