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也甜》东拉西圆

1、01

　　四扇窗户大敞，忽然吹来一阵带着些许凉爽气的微风，吹乱室内闷热的空气，似久旱甘霖，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神魂唤醒了一大半。

　　教室前面的黑板上写满了解题步骤，上方的挂钟时针无限挨近于“5”，数学老师写下最终答案，抬手擦了擦额边的汗，“这不就出来了吗，其实不难，你们就是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应该都听懂了吧？讲成这样再听不懂我也没办法了。都打起点精神来，再带你们理一遍这种题的解题思路……”

　　然而理到一半数学老师就停了下来，颇有些无奈地说：“听听，你们收东西的声音比我讲题的声音还大，不像话！”

　　教室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同学们没再下老师的面子，数学老师心里舒服了些，快放学了，他索性不讲了，合上练习册，拎着水杯往教室外走。身后的声音立刻又变得明目张胆起来，他有些慈蔼地笑了笑。

　　悠扬的铃声在头顶上方响起，数学老师刚要跨出教室，就有人跑了出来，速度又快又猛，差点把他甩到门框上。

　　高高瘦瘦的男生拎着书包，边跑边扭头对他喊：“抱歉啊老师！”下一秒，人便消失在楼梯道拐角处。

　　如风一般的年纪，青春而张扬。

　　学生们鱼贯而出，像极了一堆将要被下锅的饺子。

　　操场上有人在飞奔，憋了一个月的自由终于被放飞，都迫不及待地想拥抱围墙外的世界。

　　不到两分钟，教室就变的安静如夜。

　　奚恬站在中间靠窗的位置，探出脑袋去看了很久。私家车宛若一条长龙排放在路沿，家长们踮着脚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自家的宝贝。

　　斜前排的王雪菲拉起书包的拉链，环顾了一圈教室，教室里只剩下她和新同学还没走。

　　这一望，让王雪菲有些移不开眼，新同学超好看，皮肤很白，五官温柔似水，眉毛细直，带笑的眼睛弯弯，明亮的有些晃人。她上身一件半袖贴身的小熊白 T，露出半截白皙瘦细的小臂，一条宽松的运动裤把她纤细匀净的双腿隐藏起来。

　　窗边有风，新同学刚刚过肩的头发轻轻晃动，她的发色健康黑亮，没有任何烫过和染过的痕迹。

　　眺望了好一会，奚恬才收回视线，转过头发现有同学在盯着她看，没想到还有人在教室，她轻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她便对戴着眼镜的女生绽放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奚恬甜美的笑容消弭了王雪菲的尴尬，她主动牵起话头：“奚恬，你还不走吗？”

　　奚恬温声说：“马上就走了。”

　　新同学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虽然奚恬已经转学过来快一个月，王雪菲却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安静又漂亮的女孩子谁都喜欢，王雪菲背起书包，热络地继续问道：“来这边上学还习惯吗？会不会特别想家？”

　　“想的。”奚恬又笑了，“除了想家，其他都习惯了。”

　　“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每天哭三次。”王雪菲说。

　　奚恬把桌上的书本全部收进书包，闻言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

　　王雪菲“哈哈”笑两声，有些难为情地说：“家乡宝呗，我从来没有单独离开家超过一个星期。”

　　奚恬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她轻抿了一下唇，被牵起思念的情绪，其实她也是个家乡宝，也想家，想爸爸妈妈。她也从来没离爸爸妈妈这么远这么长时间，但她没有因为想家哭过。

　　因为知道毕了业就可以好好陪在爸妈身边。学校能给他们机会来这里上学，奚恬觉得很幸运和感激。

　　她是转学生，是海城一中从云水县要来的。

　　海城一中是海城市最好的高中，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数在海城市名列前茅。学校出于不让寒门学子掉队的考量，每年都会从周边各县城高中选拔一批优秀的学生，为其减免学费，让他们来一中上学。

　　高一统考时，她是云水县的第一名，这是努力拼搏了一年的结果。一中的老师去奚家找到奚爸，问他有没有意愿让奚恬去一中，还保证说能让她考上国内顶尖的高校。

　　奚爸没有犹豫，当时就同意了，之后奚恬便来了海城。

　　王雪菲看了眼手表，见时候不早了，于是对奚恬说：“我爸爸估计已经到学校了，我先走了！”

　　这道声音唤回奚恬飘远的思绪，她抱歉地笑了笑，点头说：“嗯，周一见。”

　　“不想周一见，想周二见。一个月才放三天假，又烦又累……”王雪菲抱怨两句，看奚恬没反应，想到她刚来，可能对一中压榨学生放假时间的操作还没多大感觉，忙改口道：“开玩笑啦，你也早点回去，我先走了。”

　　目送王雪菲出教室后，奚恬才彻底回过神来，她轻叹了口气，穿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背起洗得发白的帆布双肩包，也离开了教室。

　　阳光透过繁密渐黄的叶子倾洒在学校门口的柏油路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奚恬在路边的公共电话亭边停住，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按下姐姐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喂？”

　　“姐姐，是我。”

　　奚想的声音伴随碗筷磕碰的声音穿过网线：“是恬恬啊。你放学了？”

　　奚恬认真回答道：“刚放，我们放月假了。”

　　“放几天？”

　　“三天。”

　　“放假就好好休息，别整天学。”

　　“知道了。”

　　“你在新学校还习惯吗？吃得好不好？我听妈说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双人间。”

　　奚想接二连三的提问惹得奚恬笑了起来，姐姐就不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吗？

　　她轻笑着说：“一切都挺好的。阳阳呢？想他了。”

　　奚想温柔道：“在我旁边吃饭呢，你等等。”

　　“嗯。”

　　过了几秒，小孩子稚嫩的嗲音飘入奚恬的耳朵：“小姨，阳阳，好好吃饭饭，小姨亲亲——”

　　像一团棉花糖在她的心里化开，小宝贝儿估计在对着手机撅嘴。

　　“阳阳最乖，给你亲亲。”

　　奚恬隔着话筒给了阳阳一个响亮的吻。

　　阳阳咯咯地笑开，一阵笑后，手机回到奚想手里，她催促奚恬：“快去吃饭吧，照顾好自己。”

　　“嗯，姐姐再见。”

　　放下听筒，奚恬揽了揽额前的碎发，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姐姐年纪轻轻就嫁了人，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被这样破坏和糟蹋了。

　　还好上天赐给她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

　　奚恬读初二那年，奚爸在工地上晕倒，检查结果是过劳性休克，还有过劳性腰椎变形，出院后，在奚母的强烈请求下，奚爸辞去了工作，在家开了一个生意不温不火的大头贴室。

　　奚想高考时发挥失常，被外省一个二本大学录取，但她没去读，而是跑到外市去打工，在打工的餐馆结识了现在的丈夫，很快就和他结了婚。

　　奚恬不敢问姐姐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姐姐对她负了不该负的责任。

　　一中开学那天，奚恬和妈妈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来学校报道。

　　学校里的学生有九成是海城的本地生，只有一栋三层高的陈旧宿舍楼，专门供给远地的高三学生住。

　　新宿舍楼在施工，要明年三月份才能完工。

　　奚恬的班主任向奚母和奚恬传达了学校的歉意，并告诉她们学校附近有很多公租房出租，让奚母帮奚恬租一间，学校会支付租房费用。

　　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住，奚母帮奚恬在紧张稀缺的出租房源里找到了一个双人间，她的室友是一个服务员。奚母没多问，默认为是餐馆的服务员。房东给室友打电话讲来了一个高二的合租生，室友说她愿意提供方便，晚上回来时会尽量不打扰对方休息。

　　奚母听后，很满意，爽快决定要这间。

　　一口气爬到三楼，奚恬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从书包里掏钥匙，没掏到。

　　她苦恼地把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在门口的消防箱上，又把书包倒过来仔细抖了抖，还是没有钥匙的影子。

　　一定是忘在屋里了。

　　有人在水池洗衣服，洗衣机的工作声和水流声交织着。奚恬安静地蹲在门口，房东回老家了，她拿不到钥匙。

　　洗衣服的大婶看到了奚恬，她还不知道奚恬的名字，只知道这姑娘是一中的学生。

　　见奚恬在门口捣鼓了老半天没进门，大婶热心肠地问：“姑娘你是不是忘带钥匙了？”

　　奚恬起身，对大婶点点头。

　　“还没吃饭吧？”

　　奚恬再次点头。

　　“去我家吧，”大婶很热情地邀请她：“我马上洗完了，一会就去做饭。”

　　“不用了，谢谢您。”奚恬礼貌谢绝，她不习惯麻烦别人，也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大婶看奚恬腼腆，也不勉强，又说：“不语刚出去，要是你早点回来也许就能碰到她了。”

　　不语，全名谢不语，就是奚恬的室友。

　　谢不语是室友自个儿取的，她本名不叫这个，至于叫什么，奚恬没问。

　　奚恬应了大婶一声，想起和谢不语的初见——

　　报道那天，母亲急着赶回云水县，把行李放下，替她简单铺好床铺就走了。

　　她把行李收拾好，下楼吃了个饭，回来洗漱完就睡了。睡眼迷蒙间，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她知道是室友要回来了，有些激动地爬起来坐着。

　　紧接着，吊灯被打开，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奚恬不适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一个装扮时尚的年轻女生站在开关处，她好奇地打量着女生。女生是齐耳短发，脸上化着很浓的妆，耳朵上挂着四五串耳链。室友把脚上的高跟鞋踢到一边，从鞋架上取了拖鞋穿上。耳链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叮叮作响。

　　室友穿好鞋，抬起头疲倦地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谢不语，你叫我不语就可以。”

　　谢不语走进屋内，在对面的床上坐下，边摘耳环边问她：“你叫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谢不语耳朵上，轻声答：“奚恬。”

　　“西天？”谢不语动作一顿，笑起来：“你的名字比我的还酷。”

　　她解释说：“不是西天，是奚恬。奚落的奚，恬静的恬。”

　　“小西天是高中生哦。”谢不语依然没改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假装成熟的不成熟，“一中的好学生，真不错。”

　　说完，还对她竖了竖拇指。

　　奚恬刚想问谢不语在哪里上班，谢不语就抱着一推瓶瓶罐罐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她说：“好学生要早点睡觉，关灯了。”

　　话音一落，房间里再次变得一片漆黑，她重新躺下。

　　过了十分钟左右，谢不语回到房间，没开灯，开了手机手电照明，动作轻轻的。

　　因为这个细节，她便喜欢上了谢不语，她很感激谢不语给她提供了一个适合睡觉休息的环境。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醒着见到谢不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每天九点下晚自习，十五分钟回到租屋，快速地洗漱好，时间还早的话，会再看一会书。

　　十点半睡觉时，谢不语都还没回来。她好奇地去向房东打听谢不语的事，房东告诉她说谢不语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不是餐馆服务生，她在一家酒吧打工。

　　听完后，她沉默着去上学了。

　　那晚，她失了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对面完全没了声响后，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借着路灯光端视着熟睡的谢不语，谢不语脸上没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露出原本的样貌，皮肤不算白，五官却挺好看的。

　　谢不语只比她大三岁，看到谢不语，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姐姐。

　　大婶端着洗好的衣服走过来，对奚恬说：“这样等也不是办法，你可以去不语工作的地方找她拿钥匙。”

　　奚恬回过神来，想了想，问：“您知道她工作的地方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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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恬攥着写上地址和行车路线的纸条走下公交车，大婶说谢不语工作的酒吧就在公交车站附近。

　　来吧。

　　酒吧的名字，简单的有点儿有趣。

　　马路对面“来吧”两个大字分外惹眼，公交车一开走，奚恬便看到了她的目的地。

　　她跟随人群穿过马路，低头看到自己还穿着校服，想起同桌赵旭中午说的话。

　　临近月假，同学们都很躁动。第一节课下课，赵旭和前桌的张宇扬便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放假要去哪里玩，张宇扬才提议说“明晚去网吧打游戏吧”，赵旭就两眼放光地说：“行啊！不过要小心，千万要提防着小方，他一放假就带着政教处的老师各处蹲点，被他逮到很麻烦，又要通报批评又要请家长的。”

　　当时她正在写英语试卷，听了一耳朵。

　　“小方”是一中同学对教导主任的“爱称”，人家全名叫方周。

　　想到这里，奚恬急忙脱下校服，叠好后装进背包。出来时她嫌包里的书太重，直接把书堆在消防箱上没带来。

　　时候尚早，酒吧里只零星坐着几个顾客，她没看到谢不语。

　　酒吧门口也没什么人，奚恬在门外来回走，假装路过，眼睛却不住地往里面瞄。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喑哑的男音：“小妹妹，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