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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救人 ...

  •   第3章
      灵感寺的后山,男人穿过濛濛雨雾,信步走来。

      坐在车辕的顾北见状,忙不迭地跳下车,拱手一礼:“侯爷。”

      陆时琛轻轻颔首,从他的跟前走过,弯身进了马车。
      待坐定,他摘下席帽,顺手放在了一旁,随后拿出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雨水。

      顾北也快步回到了车前,转头看向他,问道:“侯爷,咱们来这灵感寺是作甚?”

      顾北可不会认为,陆时琛此行灵感寺,是为了给佛祖上香。

      陆时琛向来不信神佛。
      他既然一反常态地来了这灵感寺,那定然是另有目的。

      陆时琛抬起眼帘,看了顾北一眼,道:“见一个故人。”

      顾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们一赶回长安,便马不停蹄来了这灵感寺。
      如此急迫,想必那故人于陆时琛而言,是顶顶重要的。

      “那侯爷见到了吗?”顾北扬起马鞭驱车下山,状似无意地问起。

      闻言,陆时琛擦手的动作稍稍一滞,低低“嗯”了声。

      他向后靠了靠,眼帘微阖,倏然又记起方才,与之对视的那双眸子——
      山涧清泉般,潋滟着一层雾气,澄澈透亮。
      干净得不染纤尘。

      偏偏就是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跪在佛前祈祷道:“佛祖,信女褚宁,愿以守寡终生,换得余生安稳。”

      呵,守寡终生。
      她倒是能有那个命来守。

      陆时琛揉了揉眉心,愈发觉得自己这是魔怔了。

      眼下,岷州的战事轰动一时,世人都将目光落在岷州,落在那位生死未卜的镇北侯身上。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其中不乏有心怀不轨之人。
      他们秘密返京,途中小心谨慎,隐匿踪迹,但也险些被探子跟上。

      按理说,这样复杂的局势下,他不该冒险来这灵感寺一趟。

      然,他还是来了。

      马车之声辚辚辘辘,陆时琛手抵额前,来回地用指节剐蹭眉骨。

      阖眼的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场景。

      绵绵雨雾之中,犊车停驻在原地,车内的女子探出头,露出皎若明月的一张脸蛋来,黛眉似远山,明眸含秋水,娇俏明丽,却又不失生机勃勃的灵动。

      他站在车外,伸手将绢帕递还,四目相对之时,周遭的场景虚化,连砸落的雨点似乎也幻化成了雪花……

      她的声音似远又近,尽是无情:“不记得了。”

      陆时琛胸口一缩,猛地睁开了眼。
      他习惯性地将手探入袖中。

      但拿出来的不是熟悉的药瓶,而是一只耳坠——
      光滑剔透的滴状红玉,镂金缠枝,精巧细致,不似凡品。

      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像极了一粒殷红的血珠。

      这刺目的颜色令他倏地回神。
      他倒是忘了,现在是永和十八年。他还没有中箭落下心疾,也不必依赖药物缓解痛苦。

      陆时琛提了下嘴角,低低自嘲。

      这也算他重来一回,为数不多的好处罢。

      车外的顾北忽然问道:“侯爷,接下来,咱们该去哪儿啊?”

      陆时琛道:“涵清园。”
      涵清园地处城南,是他秘密置办在长安的一处私邸。

      顾北应了声,又扬起马鞭,驱着车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车内,陆时琛把玩着耳坠,眼帘半垂,略作思索。

      岷州的事情错综复杂,尘埃尚未落定前,镇北侯在世的消息暂不可外传。
      敌明我暗,方可制胜。
      所以这镇北侯府,暂时是回不得了。

      但他不现身,却难保幕后之人不会动旁的心思,转而对侯府下手。

      褚氏独居侯府,届时处在风口浪尖,怕是难以自处。

      陆时琛手抵眉骨,揉了揉太阳穴。

      显然,他的这位夫人对他并无情意,他也没必要为她筹谋。

      可是,她姓褚。
      那无论如何,他就一定要将她保下。

      ***

      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到了山脚,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

      先是重物滚落山坡的轱辘声,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瞬间,整座南山似乎都随之一颤,林间鸟雀四飞,马儿也害怕得原地打转,不肯再往前行进。

      顾北拉紧缰绳,“吁”了几声,总算令拉车的骏马安静了下来。
      他坐在车外,更能看清外边的状况,不由倒抽了口冷气,惊道:“侯爷,是一辆犊车从山道摔下来,滚到前边的那片林子里去了!这么高,车里人不死也得残啊!”

      闻言,陆时琛挑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

      前方倾斜的陡坡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拖痕,从半山,一直蜿蜒到山脚的葱郁树林。犊车沿坡滚落,拖出黄泥,便显得那条痕迹分外显眼。
      林外,鸟雀扑棱着翅膀惊飞,震动的余韵未绝。

      顿了瞬,陆时琛目光微动,低声道:“去看看。”

      顾北得令,披着蓑衣往那个方向跑去。

      不多时,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颤着手指向车落的地方,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侯、侯爷,不好了!那个车、好像是咱们镇北侯府的!”

      陆时琛目光一沉。

      镇北侯府的犊车,那车内之人岂不是褚氏?

      这些人,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坐不住,令他猝不及防。

      陆时琛戴上席帽下车,声音冷了下来:“带我过去。”

      ***

      戌时,涵清园。

      刘洪安挎着药箱匆匆赶来,对一旁的陆时琛顿首一礼:“见过侯爷。”

      陆时琛轻轻颔首,手臂虚抬:“劳烦刘医工来这一趟。”
      说是劳烦,嘴角亦噙着笑,但他的音色清冷,细看之下,眸底还藏着几分矜贵的疏离,可是半点亲近之意都无。

      刘洪安虽是镇北侯的人,但他也深知这位主子天生含笑,看着是清隽优雅,实则城府极深,不是个好相与的。
      于是他连呼不敢,一点也没耽搁,手脚麻利地去给病人看诊。

      褚宁躺在断纹小漆床上,双眸紧阖,柔软的被褥簇着她惨白的小脸,气若游丝,毫无声息,瞧不出半点血色。

      刘洪安拿出纱布,摊开针束,切脉施针,司外揣内,四诊合参,眉间的褶子愈蹙愈深。

      末了,他为褚宁处理好手臂和头部的伤口,转身对陆时琛回禀:“侯爷,小娘子的手骨、肋骨有多处折断,但好在,并未伤及到脏腑。至于她头部的撞伤,也不知是轻是重,具体的,还得等她醒来后再做定论。”

      闻言,陆时琛眉峰一挑,问道:“那她何时能醒?”

      “这……恐怕要听天由命了,小娘子的身体本就虚弱,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已实属不易,好好调理的话,或许近日便能苏醒,或许要个一年半载,又或许……醒不来了。”刘洪安战战兢兢地答道。

      陆时琛抿平了唇线,静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还望刘医工尽力为之。”

      刘洪安俯首应是。
      临走前,又开了幅调理身子的药方,嘱咐了诸多事宜。

      陆时琛揉了揉眉心,颔首应下。

      他挑起珠帘进了里屋,一眼便看见蜷在被褥之中的褚宁。

      已经不同于山脚时的满身血污,她现在换了身寝衣,额头缠着纱布,一张芙蓉面干干净净,纤弱楚楚。

      陆时琛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犊车前惊鸿一瞥,来不及看清她相貌,眼下再仔细端详,他发现这褚氏,确实生得不错。

      也难怪顾北总在他跟前夸赞,说她不逊于神女瑶姬,蕙质兰心,至善至美。
      说这世间也唯有这般女子,能与他相配。

      陆时琛若有似无地提了下嘴角,低低嗤笑。

      这个顾北,胆子还真是大得很呐。

      “阿嚏——”
      亟亟赶回的顾北候在门帘之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陆时琛眉峰一挑,循声回首。

      珠帘之外影影绰绰,少年侍卫整理好仪态,拱手一揖,道:“侯爷,属下奉命调查南山,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陆时琛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出去说。”

      顾北看了眼里屋,愣了愣,似明白了什么:“是。”

      待走到屋外长廊,陆时琛抬手示意,顾北这才接着道:“侯爷,夫人坠车的事儿,的确不是意外。属下仔细查看了夫人的那辆犊车,发现那辆车是被人动了手脚,轮毂、轴承都有损坏的痕迹。或许正因为如此,夫人一行的犊车才会坠崖。”
      “另外,属下调查过,与夫人同行的,还有一名婢女和一名车夫,在找寻他们的过程当中,属下发现,南山似乎还有另外一伙人,在找寻夫人的踪迹……那伙人乔装成了普通百姓,恕属下无能,没有查出他们的身份。”

      陆时琛捻了捻指尖,沉沉地开口道:“无碍。”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再者,幕后之人既然选择对褚氏下手,那也不见得他的手段,会高明到哪里去。

      默了一瞬,他接着说:“你着人去侯府递个信,说褚氏颇得佛缘,欲在灵感寺小住几日。”

      褚氏……
      这个别扭的称呼令顾北一愣。
      他抽了抽嘴角,佯作无事地问道:“那灵感寺那边呢?”

      陆时琛若有似无地笑了下:“褚氏不是在灵感寺小住吗?”

      那些人正漫山遍野地找寻褚氏,乍然听到褚氏在灵感寺的消息,又怎会袖手旁观?
      只要他们有所行动,那便有迹可循。

      顾北恍然大悟,立马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要想引蛇出洞,总得把戏做足不是?
      灵感寺那边,自然也不能空着。寻个褚宁的替身过去布局,并不算难事。

      顾北走后,陆时琛负手伫立在长廊之上。

      夜幕四合,唯有天边的一弯弦月洒落淡淡清辉,拉长了他颀长的身影。

      夜风裹挟凉意,扑面吹来。

      陆时琛身形微动,侧过身,往斜对面的屋子看去。

      暮色沉沉,隔着院中摇曳的树影,他的目光落在那扇被烛光映透的纱窗之上。
      被他救回来的那名女子,便住在里边。

      褚、宁。
      是吗?

      陆时琛默念着她的名字,神情微恍,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南山脚下的情景——
      犊车散架成了一堆断木,纤弱的女子被压在废墟之下,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血污遍染了全身……

      倘若他晚来一步,兴许她便如摇摇欲坠的西府海棠,一场风,一阵雨,就能将她折落枝头、凋零于此。

      现在的她,亦是性命垂危。

      可他知道,她不会死。

      前世,褚氏红颜薄命,在永和十九年冬便因病逝世,撒手人寰时,还未满十八。
      可如今,才永和十八年。

      所以,她一定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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