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顾念a小北

17、第十六章

　　天刚蒙蒙亮，山里还笼罩着雾气，寂清让从睡梦中醒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边角处占了山谷的湿气，摸起来又软又潮。他立马施法给自己换了身衣服，他最讨厌湿衣服贴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江城北仍然在睡觉，他的小手臂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衣服上渗出了血。
　　寂清让发现江城北身上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开始划破的时候他都没感觉，后来碰到了才感觉到疼。
　　雾气很大，只能看清五米之内的距离，远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寂清让吃着馒头，漫不经心地抬起了自己的腿，重重地砸到了江城北的肚子上。
　　江城北受到的惊吓远比疼痛来的大，他立马惊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寂清让的长腿，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埋怨地看着寂清让。
　　这里山连着山，是一处连绵千里的山脉，到处长着不怎么高，枝叶却极为茂盛，奇形怪状的树，枝干舒展扭曲，像是奋力跳着《云门大卷》的舞者。它的树叶也很奇怪，一半深绿一半浅绿，中间的边界十分明显。地上满是普普通通的黄色四瓣和白色五瓣的小野花，密密麻麻一簇一簇地交错生长着，蔓延了整个山脉。偶然会见到几株硕大的植物，叫不出名字，颜色艳丽，形状各异，周围连一只蚂蚁，一株野草都没有。树冠把整个天空都遮挡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只投下几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抬头望去只有层层叠叠交错的枝叶。
　　江城北心里不由得有些心慌，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了一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伸手抓住了寂清让的衣袖。
　　寂清让看起来很兴奋，他没有发现江城北的不安，抬头仰望着，嘴巴微张，眼角上挑。
　　“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不像在一个卷心菜里面？”寂清让笑着问道。
　　江城北疑惑地盯着他，又四处看了看，坚定地摇了摇头。
　　寂清让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抬头去看空中交错的树枝。
　　“我特别喜欢树。”他的眼睛里亮着光，语气很轻柔，“你在树上的时候，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有的树会开花，会结果。我们梨花谷的梨树每年三四月开花，全是纯白的梨花，空气中也飘荡着清甜的气味，然后就结特别甜的梨子，特别脆，我总是在树上一边吃梨一边看远方，看别人都在做些什么，他们似乎总有要做的事情，只有我百无聊赖。看不到人就看天空中的星星月亮，太阳云彩，看远处的山水花草，飞禽走兽，”寂清让顿了顿，低下了头，“也看看我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江城北松开了寂清让的衣袖，他想看寂清让的表情，却看不清楚。
　　“在树上坐着的时候，会感觉周围的树枝都在托着你，护着你，像是害怕你掉下去，想抱着你一样。”寂清让看向江城北，挑了挑眉，问道：“要不要试试？”
　　江城北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的反问道：“试试什么？”
　　寂清让轻声笑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四处看了看脚下的路，迈步走了。
　　“我们出发之前，我在李兄家里的树上搭了个树屋，在那里面喝了一整夜的酒。”寂清让一边走一边说道。
　　“树屋？”江城北紧跟着他的脚步。
　　“对啊，”他开心地说道了，语气变得很轻快，“我闲着无聊，搭了一个下午才搭了那么一个树屋，你在那里面待着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你，可是你却能把整个市里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你之前也搭过吗？”
　　“搭过一个，在我屋前的梨树上，但我一般不在那里面待着，除非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想一个人静静，就会去那里。”
　　江城北没有说话，他这时候才清楚即便是潇洒如寂清让，也有难过的时候。
　　“有人来了。”寂清让又一次停住了脚步，轻声说道。
　　江城北四处看了看，一脸疑惑地说：“没有人啊。”
　　寂清让轻声笑了，打趣道：“蜀山究竟是怎么培养你的。”
　　“自然是不敌上神仙灵洞府的培养。”来人声音极为好听，圆润又不失磁性。他身后是十几个身穿青色道袍，和江城北衣着打扮相同的蜀山弟子。
　　江城北面对突然出现的众师兄弟顿时呆立在原地，浑身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下蜀山派大弟子周博宇，参见上神。”周博宇对着寂清让行了礼，他身后的弟子也紧忙跟着。
　　江城北看着寂清让，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不愧是蜀山大弟子，眼光的确不错。”寂清让这话不像是客套，却也听不出赞叹，“你们来是要带江城北回去的？”
　　“对，师父下令，让我们带着小北速回蜀山。”周博宇不卑不亢地说道。
　　江城北呆呆的看着两个人，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路人。
　　“小北？”寂清让终于看向江城北，他笑着说道：“原来你师兄弟都叫你小北呀。”
　　江城北咽了口口水，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可是寂清让居然如往常一般与他交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是神仙？”江城北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寂清让有些迷茫，他将右手放到了江城北的额头上，一片冰凉，还渗着汗珠。
　　“你怎么了？”寂清让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神仙？”江城北低声嘟囔着。
　　“不得对上神无理！”周博宇轻声呵斥。
　　江城北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你没问过我啊。”寂清让简单回答道。
　　江城北眼睛通红，手紧紧握着。
　　“这段时间多谢上神对我师弟的照顾，我们蜀山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耽误上神了，小北，我们走。”周博宇把江城北拉到一边，失礼告辞道。
　　江城北没有反抗，乖乖跟在周博宇身后。
　　“你这就走啦？”寂清让对江城北叫嚷道，“你什么时候还能出来？我去找你玩啊。”
　　江城北低着头没有出声，他的脑子乱哄哄的，心完全沉入谷底，一片阴暗。他能听见寂清让的声音，但就是固执得不想回话。
　　周博宇用胳膊杵了杵江城北，他还是不说话。
　　寂清让皱了皱眉，也低下头没有说话。
　　周博宇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行礼说了句：“师弟不懂事，我们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还望见谅。”
　　“没事，你们慢走，不送。”寂清让回礼，让周博宇顿时有些无措。
　　江城北犹豫了片刻，低着头说道：“你是上神，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说罢，跟着周博宇离开了。
　　寂清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他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时候他并不能明确的分辨世间的对对错错。寂无意不让他随意暴露身份，他乖乖听话，一路走来用法术的时候屈指可数，每次都万分小心，他觉得这就是对的，因为这是寂无意让他做的事情。
　　寂清让知道自己不懂人情世故，因此有时候他也会担心自己和人交往会惹出事端，一直都在默默地学。寂无意不会教他这些事情。寂无意的口中的对错，寂清让也早已经明白了，不过是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可是生活中好像还会有很多错，寂清让不懂，寂无意也不准备教。
　　寂清让想要去问问师父，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他刚闭上眼，想要去找师父，又想到寂无意身边可能有人，自己突然出现恐怕会引起恐慌，又要被师父骂了。
　　就这么一犹豫，寂清让又不想去找师父了，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惹师父生气，也就别因为这些小事让师父心烦了。
　　只是他害怕江城北会讨厌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最后他决定给江城北赔礼道歉，反正道个歉也不会少块肉，自己还能有个理由去找他玩。这么一想，他心里舒服了一些，开始回忆江城北喜欢的东西。
　　吃的？玩的？法器？书？
　　寂清让苦思许久也想不出来，索性先回梨花谷，看看谷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江城北同样胡思乱想了一路。最初，他心里涌起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仿佛寂清让欺骗了他一样。随后他又觉得寂清让是神仙啊，自己却什么都不是，他刚觉得自己离寂清让近了一些，又突然发现两个人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等到回到蜀山，他又想起了寂清让这一路对他的照顾，不由得后悔莫及，想到自己从未对寂清让做过什么，就愈发惭愧。
　　“我也没有说过我天生受诅咒，凭什么让寂清让全部都告诉我。他又不是骗了我，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而且临走时他身份暴露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无意隐瞒我，我凭什么和他生气呢。这一路他一直保护我，陪伴我，照顾我，我说恼就恼，未免太过不懂事了。”江城北心想，于是越来越难受，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自己即将再次遭受束妖锁的束缚。
　　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在锁妖塔，而是在一间布置得闲适淡雅的房间。
　　这房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琴棋书画，文房四宝应有尽有，墙上挂着一幅竹林修道图，正上方写着“斩妖除魔，扶正天道”四个字，东西各有一张床，床前各立着一个琉璃屏风，只看一眼也知道这里是道家场所。
　　江城北虽然在蜀山只识得几个地方，却也知道这里并非蜀山。
　　毕竟蜀山金钱一向紧张，用不得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