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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番外2 ...

  •   李如瑶离家出走,跑到她出生地灵州去了。

      中书令的位置空了两个月还没补上,事务分摊到叶真和另一位中书侍郎身上,压根没时间来检查李如瑶课业。

      苏棠看着李如瑶睡着,回到两仪殿旁的西阁回禀。叶真伏在案头累极,眼睛眯成朦胧狭长模样,困倦说好。

      李谨行看她累得厉害,便抱着她直接在里间歇下。她如今又是中书侍郎,天子近臣,又是摇光公主的老师,可以自由出入东宫,还是狐媚惑主,勾引皇帝的妖女,歇在宫里早不是新鲜事。

      新帝登基至今,也没有后妃,只有李如瑶一个女儿,既悉心教导,赐她听讼,还让她入主东宫,隐隐有叫她接位的意思。李如瑶聪慧伶俐,长得与父亲极相似,英姿飒爽。

      她亲爹当政的风气开明,颇有太宗遗风,民间给他取个美称叫小太宗,她自己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民间也取个诨号,叫“女太子”。

      李谨行对她的教导既严格也用心,给她封的师父不能叫太子太师,便改成东宫太师,选的侍读也叫东宫侍读,各种规制,完全按着太子来。

      她比起当年的李谨行还威风,李谨行是嫡长,她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独,往后天下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

      为了叫她名正言顺,李谨行还放出去一则传言,说李如瑶的老师叶真,是“衔龙命”,能教出来真龙天子。叶真一共俩徒弟,一个李如瑶,一个程著,朝臣们选吧,看哪个当皇帝比较能接受。

      翻开各朝各代的命书,就从来没有衔龙命这种说法,只为李如瑶,煞费苦心生造了一个命。

      这样一个盛宠之下的女太子,清早起床叶真迷糊着让人穿衣服时,苏棠踏进来说:“公主殿下留书出走了。”

      她语气冷静,叶真有如惊天一雷劈下来,慌忙拿过书信找李谨行。

      信一摊开,李如瑶写写画画,用词愤怒,说先帝驾崩时,曾经把她召到身边,亲口告诉她,她娘亲没有死,也不是什么陆皇后,就是她又敬又爱的叶先生。她忍着这个秘密等他们主动来说,哪知他们还要继续瞒着,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要回灵州找她舅舅。

      夜间宫门不开,她偷了李谨行给叶真特制的紫玉鱼符,带上几个精锐侍卫,叫开门跑了。

      看完信,叶真回想:“难怪她这半年一直不对劲,怎么如此叛逆,不跟人商量一声就走了。”

      旋又生气:“先帝也是,跟她说这个干嘛。我先前还奇怪,他那日跟如瑶说完话笑的很得意,幼稚!”

      她还觉得不解气,继续道:“一家人都这么幼稚!”

      李谨行斜眼看她,她软下来改口道:“我没说你嘛,我说他俩。”

      “总算她还知道带人,一路走官道的话不会有事,写信给陆远,叫他劝劝李如瑶,待上几天派人送回来。”李谨行下定论道。

      叶真抱住他手臂:“不派人去追吗,现在急行去追,应当还能带回来。”

      他摇摇头:“这次追回来,下次还要跑,索性让她跑远点想清楚。”

      说罢,看着叶真笑:“我们也好轻松几天。”

      “这倒也是,她年纪越大,越发缠人,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她。”叶真忍不住抱怨,“她最近真的奇怪,非要我陪着睡。我半夜醒来,她就撑着脑袋在旁边看,吓都要被她吓死。”

      李谨行若有所思,摸摸叶真还未挽起的头发。

      李如瑶奔到半路的时候,气已经消了。她一腔热血出城,半路叫凄风苦雨打蔫了。

      她一路跑,一路想,她全身上下,哪里跟叶真有半点相似?她脸蛋长得像李谨行,从小也是粗养,又摔又打。上武课的时候,满场贵族子弟,没一个打得过她,每到这时候,叶真就要表扬她,给她讲她的榜样,殒在灵州的陆瑶。

      李如瑶摊开手,上面有着写字和练武留下的细茧,想到叶真手把手教她执笔时纤长柔软的手指,她不免有些沮丧,她为什么没有半点像叶真?

      早几年她刚褪去稚气,敏锐察觉到叶真和她爹关系不一般。她从小由叶真教导,虽然叶真也罚她,但更会理解她,仿佛只要她一个表情,叶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咬着唇没有说出的抱怨和委屈,叶真都能察觉到。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李如瑶可太愿意让叶真当她后娘了。

      结果后娘其实是亲娘,李如瑶心里更难受,叶真为什么不认她?

      等到达灵州的时候,李如瑶已经变成爹不疼娘不亲的可怜小孩。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带正式的文书,进城时叫守卫拦住,她不肯亮明身份,朝身边侍卫头子喊:“李权,打他!”

      侍卫忠心耿耿,立马出手,三两下把守卫掀翻。

      城里正走出一个翩翩少年,闻声过来问其余守卫:“什么事?”

      守卫认识他,回答:“这位姑娘硬闯进来,不知做什么。”

      少年过来问李如瑶:“姑娘,做事要有规矩,我们灵州是重地——”

      李如瑶哪肯纡尊降贵听他扯,手一伸,趾高气扬:“打!”

      李权应声出手,哪知这个少年功夫很好,与他打得不相上下,城门口远远聚起人看热闹,指指点点。李权到底经验充足,眼看占到上风,正要猛攻,忽然有人骑马奔过来,高喊:“陆将军在此,何人造次!”

      李如瑶对这个做将军的舅舅很是尊敬,赶紧说:“李权别打了,回来!”

      两个人都应声收手,李权忍不住道:“小郎君,身手不错。”

      少年不理他,走到陆远旁边恭敬道:“将军。”

      人群分开,几人下马,陆远定睛一看,无奈道:“公主,灵州兵马重地,你来闹什么事?”

      陆远在这一群人中格外显眼,威武俊朗,气势凛凛。李如瑶过来不高兴说:“舅舅,你的人拦着我不让进,尤其这个小子。”

      指着少年哼声。

      那少年却脸色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甚至有些殷勤,躬身惊喜道:“公主?您就是摇光公主?”

      天底下一枝独秀的公主,就她李如瑶一个。她看少年这么狗腿,嗤笑道:“原来也是个没骨头的。”

      “如瑶,别胡说。”陆远训她,“不问清情况就笑话别人。”

      “还能是什么情况啊?”李如瑶跟着他走,吊儿郎当说。

      少年也跟在陆远后面走,礼貌问:“公主从长安远道而来,陛下可还好?”

      “好啊,好得很。”李如瑶随口说。

      “那……”少年犹豫着,鼓起勇气问,“您的师父,叶学士怎么样?”

      “你问她做什么!”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如瑶正生闷气,瞪着眼睛看他,蛮横说:“关你什么事,你想怎样?”

      “公主别生气。”少年眼中闪闪发亮,像望着遥远的星辰一样,“叶学士和陛下是我的救命恩人。”

      李如瑶瞥他一眼,火气消下去:“什么救命恩人?”

      “我本是罪臣之后,我母亲怀着我,险些被株连,幸而叶学士高义,竟不惜动用金书铁券,救了我们母子。我母亲经常提起这件事,这份恩情,我永世难忘。”少年说得动情,极为恳切。

      李如瑶这才明白过来,哦一声,顺口问:“你叫什么?”

      少年笑起来说:“因善缘,结善果,我叫裴善,是叶学士取的名字。”

      李如瑶酸溜溜说:“她对你可真好。”

      裴善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挠挠头害羞说:“我也觉得。”

      李如瑶娴熟地翻了一个白眼,虽然她从未见过陆瑶,但这副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进到陆远府里,给李如瑶接风洗尘,她洗漱过坐到席间,裴善一直痴痴跟着她,陆远便叫他一起来作陪。

      陆远冲李如瑶道:“姐姐给我写信来,已经言明情形,你跑出来,她很担心,早日回去吧。”

      裴善琢磨着,陆远两个姐姐都早逝,现在提到的,必然是情如姐姐的叶真。

      李如瑶不高兴说:“她哪里会担心,她恨不得我多出来几天,好让她安心陪着陛下。”

      “你胡说什么。”陆远轻轻训她,“他们都可宝贝你。”

      “才没有,我在宫里就是多余的,他俩不喜欢我。”李如瑶拿着筷子狠狠戳笋片,生气道,“这笋一点点都不嫩,不好吃。”

      陆远摇摇头,把她从小出生到现在的事情掰开揉碎细细说,论证父母对她的关爱。李如瑶勉勉强强接受,最后吃完饭时,她把话改成他俩确实爱她,就是没爱到她满意的程度。

      李如瑶在灵州城里待着,一开始整日闷闷不乐闹事,后来裴善带着她玩,去灵州山上折杏花放纸鸢,捉萤火虫,摘桃采蘑菇,挽起裤腿在河里摸鱼,还教她用柳树叶吹乐曲,撒欢儿玩了好几天。

      她平日在宫里没什么能野的地方,一下来到灵州,觉得天高海阔,非常自由,晚上回府闹着陆远说,如果让她选,她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

      陆远灵机一动,借机劝她说:“你娘亲也是爱自由的人,你现在能理解她了吗?”

      理解叶真不肯进宫做名正言顺的她亲娘。

      她含糊混过去。

      不过她确实明白一件事,老指望父母,不如多交几个朋友,裴善就很够意思,又会玩又照顾着她。

      一晃眼过去一个月,端午节过完,陆远要打发李如瑶。她拖拖拉拉好几天,最终陆远强硬地推她回去。她惋惜不舍,到了要走的那天,唉声叹气。陆远和裴善把她送到城外,她抓住裴善的手:“你可努力朝上走啊,我在长安等你。”

      裴善心里仿佛下了一场杏花雨,点头说:“我会的,公主别忘了我。”

      她骑上马,整个人潇洒明亮,挥着手清脆说:“我走啦,不要想我!”

      回程一天比一天热,李如瑶心里的疙瘩大半叫人抚平,平心静气,决定回去向叶真好好认错。

      中书令的缺终于补上,是个勤勉可靠的老臣,叶真轻松大半,终于闲下来,享受几天。

      李如瑶大晚上回来,已经是宵禁时分,举着紫玉鱼符叫开城门,一路跑马回宫里。

      她满心想着要跟叶真说话,连措辞都想好,一回东宫,问侍女叶真在不在,侍女答说她在宜春宫。

      这地方一直给她住,李如瑶兴冲冲闯进去。苏棠刚出去一下,回来就看到她冲进殿里,忙高喊一声:“公主别进去!”

      李如瑶一脚踏进去,殿里叶真听到声响,吓得全身一颤,整个人埋进李谨行怀里,害怕得闭眼。李谨行拢住她遮起,抬眼看李如瑶:“你还有没有规矩!”

      叶真喝过一点酒,叫李谨行亲得喘不过气,脸色潮红,轻薄的衣衫已经解开一半,伏在李谨行怀里呜咽,虽然大半被挡住,但肩头一块小小的粉色痕迹映入李如瑶眼帘。

      她懵懂看着,苏棠跟过来拉她。她浑劲儿上来,推开苏棠说:“陛下,你该回去了,我今晚要跟我娘睡。”

      李谨行训斥她:“宵禁时分,你又闯城门又闯宫门,无法无天,我看你不用睡了。”

      叶真挣扎着抬头,手软绵绵拓在他心口,朦胧说:“陛下不要动怒。”她微微起身,露出一片肌肤,李如瑶不受控制地顺着她锁骨看下去,她哄劝道:“你先去寝殿休息,我稍后来找你。”

      苏棠使点力气,硬把她拖走。

      她在承恩殿沐浴睡下,心绪不宁,等了半晌,外面慢慢传来一点动静。她听出是叶真在跟李谨行说话,过一会儿,叶真探进来低低叫一声:“公主?”

      李如瑶闭眼假装睡着,叶真窸窸窣窣过来看一眼,又叫她几声。看她熟睡,转回去找李谨行。

      等了一会儿,他们两个好像在争执什么,李如瑶蹑手蹑脚走出去,悄悄偷看。李谨行把叶真扯回来,重新问她:“你真要陪她睡?”

      她安抚道:“陛下不要生气,如瑶长得跟你那么像,脾气也像,我看到她就想起来从前的你。”

      李谨行不悦道:“我哪有她那么桀骜不驯。”

      “你看她可怜的样子,我要是现在遇上十四岁的你,肯定什么脾气都没有,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她软软说着,笑起来,踮脚去亲李谨行。

      叶真模样温柔,在昏黄灯下竟是前所未见的朦胧诱人,李如瑶心脏怦怦跳,瞪大眼睛辨认。

      李如瑶发现一件从前一直没注意到的事,她很美,美得惊心动魄。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叶真理智慢慢回笼,李谨行给她披好衣服,想要抱她离开,她拍着他手臂说:“不行,我答应了如瑶要陪她睡。”

      两个人讨价还价一会儿,李谨行虽然不情愿,还是抱着她送进来。她沙哑地叫一声:“公主?”

      李如瑶安稳躺在床里。

      李谨行把她放在外侧,盖好被子,撩开额发,轻轻落一吻:“好好休息。”

      她累极了,柔软地点头:“你也是。”

      外头灯灭,叶真阖眼不久,累极困极,沉沉睡过去。李如瑶睁开眼睛,黑暗中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嗅到她身上散发的惑人香气。

      一夜好眠,晨光熹微时,苏棠来喊叶真起床。叶真小心起身,忽然手臂一沉,又扯回去。她困惑地看过去,她右手手腕和李如瑶的紧紧贴着,由一段红绳捆得严严实实,李如瑶眨着眼睛看她。

      “公主别玩了,快给我解开。”她柔声说。

      李如瑶不肯:“我不要,你陪我,陪到我开心再解开。”

      叶真整个人睡得慵懒,刚醒来很是温柔,见她固执,才慢慢露出一点凶相,恐吓道:“阿棠,拿戒尺来。”

      李如瑶才不怕,坦然伸出两只手掌,叶真左手拿起戒尺,用力拍下去,啪的一声脆响,李如瑶神色如常:“你打吧,就算你把戒尺打断,我也不会求饶的。”

      叶真无法。李如瑶长得像李谨行,性子像陆瑶,她根本狠不下心。

      她叹气说:“阿棠,拿剪刀来。”

      李如瑶道:“别白费功夫,这里面掺了金丝线,剪不断。”

      苏棠拿来剪刀,两个人手腕贴得太紧,她小心翼翼剪半天,果然剪不开。叶真忽然问:“我的琉璃镯子呢?”

      睡觉的时候还好好套在右手上。

      李如瑶说:“我扔了。”

      叶真狠狠戳她脑门:“等着你爹跟你算账吧。”

      两仪殿快开朝时,东宫那头才递来消息,说叶真身体有恙,告假。李谨行牵挂着她,下朝后过去一看,她衣裳穿得乱七八糟,坐在桌榻前拿左手喝粥,旁边捆着李如瑶。

      如果非要解,也能找人解开,只是需要先叫几个人把李如瑶摁住,她身手好,摁住的话动静太大,叶真思来想去,算了,等她把心结解开再说,反正两个人都不方便,看她能忍到几时。

      李谨行训斥李如瑶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自己不痛快就去干扰别人,这是君子所为吗!”

      叶真最怕听人吵架,劝道:“陛下也别生气,如今我们都在,如瑶说一说,到底怎么了。”

      李如瑶看看叶真,没吱声。

      今天早上,她有一种全新的感受,好像突然擦亮了镜子似的,看到每个人,第一次注意到他们的相貌。东宫的宫人都很端正,苏棠是清丽的,她自己更英气,她爹应该是正气凛然的那种,但都中规中矩。

      只有叶真像枝头海棠,明亮饱满,是第一眼就令人晕眩臣服的漂亮。

      她想,叶真给她带来了审美的启蒙,世间多数人,想必都没有这种受教的机会。从前她经常对着叶真,只以为寻常,现在叶真的身份发生转变,她重新审视时,才意外发现,叶真是她单薄阅历无法对抗的、无坚不摧的绮丽。

      漂亮可以撼动人的心神,打破旧的理念,带她开启全新的广阔天地。

      她在这种震撼中,升腾出一点苍凉的难过,慢慢问:“娘亲也会变老,对不对?”

      叶真没想到她思索半天,问出来这么一个惆怅的问题,回答说:“那当然。”

      她望着叶真白皙脸颊,闷闷说:“你要是不会老就好了。”

      叶真叫她说得忐忑,摸摸脸颊,担忧地问李谨行:“我不好看了吗?”

      “怎么可能。”李谨行认真回答,“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叶真松松地倚在桌上,笑着说:“人总要老,没关系的,就算真的不好看了,也要从容,惊惶的样子可太蠢了。”

      李如瑶失神地望着她,还是觉得自己没一处像她。

      她悬起手腕晃:“能给我解开了吗?”

      李谨行跟着看过来,问:“你的镯子呢?”

      她眨眨眼,撒娇道:“那只太旧了,陛下再送我一只新的嘛。”

      李如瑶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发怵,在李谨行的注视下说:“我给扔了。”

      “……”

      李谨行起身要打人,李如瑶躲到叶真身后,推着她喊:“你们真的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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