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陈顾青蓝

28、馄饨店的前戏

　　试衣间门打开的时候，金在中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那件四色格的衬衣，敞着怀，露出白嫩的前胸。不知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一点热，脸红红的。郑允浩跟在后面，一切如常，笑的礼貌，对等待了很久的店员说，
　　“我觉得还是这一件好。”
　　“那……”店员转头看了一眼楼梯口的金在中，
　　“我还没选好呢。”金在中撩下一句话，就沉着脸下楼了。

　　从vercase出来的时候，如意广场的激光灯已经灭了，不过塔伦区的灯基本都是天亮才关，一间间店仍旧灯火通明，只是门都上了锁，各家的停车场都空荡荡的。
　　金在中还穿着沈昌珉的那件白色外套，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郑允浩手里提着四五个的袋子，紧跟其后。
　　把东西扔在后座，郑允浩如释重负的舒展一下胳膊，侧过脸看了看金在中，笑着摇头，
　　“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金在中沉默了三秒，突然拍着方向盘大声说，
　　“害什么羞？赶紧开车！饿死了！饿死了！”
　　“你还知道饿？我以为这些衣服就能填满你的胃呢。”
　　金在中大眼睛一瞪，
　　“少废话！”

　　“想吃什么？”郑允浩系上安全带，大灯亮起，车子慢慢的退出了塔伦区的繁华。
　　“这么晚了，还能吃啥，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金在中倾过身，从后座上拿过一个袋子，翻了翻，抖出一件水蓝色的半袖，在郑允浩的侧身上比划。郑允浩斜眼看了看，
　　“怎么？”
　　“没事。”
　　“要我说，你们都一样，买回去的东西永远都不满意。”郑允浩说着从仪表盘里摸出一支烟，
　　那件水蓝色的半袖其实挺不错的，很配郑允浩，但是它在金在中手里抖了两下，就再次被揉成团扔进了袋子。
　　“我们，是我和谁？”金在中把袋子塞在脚下，貌似不经心的问。
　　郑允浩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吞进肚子，然后摇着头否认是自己刚才说了那么蠢的话，但是金在中还平心静气的坐在身边，郑允浩只好咽了口唾沫，认真的说，
　　“所有的购物狂都是一样的。”
　　“你认识的女人都是购物狂？”
　　接下来的三秒钟很安静，郑允浩换挡的时候，迅速的瞄了一眼金在中，金在中正仔细的捋额前的刘海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气氛有些尴尬，郑允浩快速的搜寻着话题，
　　“没想到你也这么喜欢vercase。”
　　“还有谁很喜欢？”郑允浩清晰的听见了金在中磨牙的声音，
　　“不是，嗯，我的意思是，vercase还不错啦。”
　　“的确，它的女装远比男装出名。”
　　郑允浩恨不得一头磕死在方向盘上，反正斗嘴是斗不过了，不如态度好一些，争取宽大处理吧。
　　“在中啊，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什么别的意思？”
　　“我在认识你之前，是有过……，我觉得你也该明白的。”
　　“哈，”金在中假笑了一声，不无鄙夷的说，
　　“无论你有多少，我都比你多。但是，郑允浩，别拿我和她们比。”
　　郑允浩恍然的点点头，突然捉住金在中的手，
　　“其实你生气我也挺高兴的。”
　　金在中已经习惯郑允浩动不动就拉一下，抱一下的，也不挣扎，嘴上顶他，
　　“是啊，我也知道你盼着我早气死，这世界就唯你独大了。”
　　郑允浩嘻嘻笑着，
　　“那怎么会舍得。我是高兴我们在中也知道吃醋了，那就是心里有我咯。”
　　金在中没防着这手，一击即中，只好干睁着眼发呆。对郑允浩而言，这无异于默认，恰好遇到红灯，郑允浩兴高采烈扑过来，在金在中肉嘟嘟的嘴上，轻轻咬了一口。

　　因为时间的关系，两人开着车兜了小半个城，几家常去的餐厅都已打烊，看着郑允浩渐渐拧在一起的眉头，金在中有些自责，
　　“又胃疼啊？”
　　郑允浩挑挑眉，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
　　自从上次在dance&dance打架，金在中便知道郑允浩有胃疼的毛病，究其原因，还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所以经常在饭口打电话过去叮咛，今天要不是自己赌气闹别扭，在vercase店里选了那么久，恐怕早就吃完饭了。
　　“要不咱们别转了，看见什么就随便吃点儿。”
　　郑允浩想了一下，
　　“我带你去吃馄饨吧？”

　　其实庙口街的夜市，金在中经常来，只是郑允浩说的这家上海大馄饨他倒没什么印象。虽然过了半夜，但庙口夜市还很热闹，蒸炒煎炸，烟熏火燎，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郑允浩闻着，觉得嘴里口水多了起来，回身看看，金在中低着头，跟的很近。

　　那家上海大馄饨在夜市的最里面，十几平米的店面在庙口已经算奢侈了。两人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金在中皱着眉把脚边的卫生纸团都踢得远远的。
　　窗口探出一个油花花的脑袋，粗声粗气的问，
　　“要啥馅的？”
　　金在中吓了一跳，郑允浩扭过头去和那脑袋打招呼，
　　“阿婶，是我。”
　　那脑袋愣了一下，
　　“浩子？”
　　然后人便从后厨转了出来，笑的一脸亲切，
　　“真的是浩子啊，这么久不来婶子店里了，忙什么呢？”
　　说着仔仔细细打量了郑允浩一番，用力的拍拍他肩膀，
　　“这孩子，越来越帅了。”
　　后厨有人喊话，婶子吼了回去，
　　“嚷嚷啥，是浩子来了，下一碗牛蛙的！”说完转头去看金在中。
　　金在中看着郑允浩白T恤上，一排鲜明的油手印，觉得嘣儿有喜感，正低下头偷笑。
　　婶子看见金在中半拉脸，笑意盈盈，眼中立时一亮，揪着郑允浩的胳膊，低声问，
　　“这是你媳妇儿？”
　　“啊？”郑允浩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脸红，
　　大婶只当猜对了，大声说，
　　“浩子就是有出息，看这丫头水灵的，多招人疼。”
　　金在中正笑的开心，听了这话，浑身一激灵，怨怒的抬头。郑允浩马上解释，
　　“婶子，你误会了，他只是我朋友。”然后扭脸问金在中，
　　“在中，你吃什么的？告诉婶子。”
　　“随便！”金在中掉着脸，
　　“那麻烦婶子再下一份鲜虾馅的。”

　　好容易把大婶打发进后厨忙活，郑允浩才得出空来哄金在中，好在这种事，金在中从小到大也遇过百八十回了，倒是对郑允浩和这婶子的关系很好奇，郑允浩乐得转移话题，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原来郑允浩小时候，就住在庙口街一带，那时候这里还没拆迁，比现在还热闹。附近全是棚户区或大杂院。郑允浩家和这位婶子就同在一个院子里，郑允浩的父亲在政府机关工作，妈妈则是在教会帮忙。
　　后来遇上了整改，政府缩编精简，父亲因为不是正式编制而被清退，那两年全家几乎只靠妈妈微薄的收入过活。郑允浩高中毕业，就休学了，本来以他的成绩，报送上大学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虽然挨了好几顿打，但他还是决定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妹妹。
　　17岁开始混社会，小工，杂役，他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拼命赚钱送妹妹上了大学。后来郑允浩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又开始半工半读，两年考下了会计证，在一家小公司做财务，本来这样安安稳稳也就一辈子了。

　　正说着，婶子已经端了馄饨上来，又多拿了几样咸菜，便被其他客人叫去了。金在中捞起一只，用嘴唇挨了挨，很烫，于是接着问郑允浩，
　　“后来呢？”
　　郑允浩已经囫囵吃下一个，馄饨正从左腮倒到右腮，只好含糊的说，
　　“后来昌珉这小子考大学，居然考到了国外。”
　　“是吗？”
　　“对啊，是他帮我联系的学校，我在国内读了一年的预科，考到了沃顿的奖学金，就去了美国。”
　　金在中吃惊的抬起头，
　　“沃顿？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沃顿学院。”
　　“是啊，我们在中连这个也知道。”
　　“废话，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金在中白了他一眼，接着说，
　　“考到它的奖学金很难吧。”
　　郑允浩摇摇头，眼睛一下沉静了下来，像努力着回忆什么，金在中难得温柔的问。
　　“在想什么？”
　　“啊？哦，我在想，考奖学金不算难，只要努力总能做到。可那时候，去国外读书要保证金，家里根本拿不出来，我妈和智慧哭了好几个晚上。我当时想，要不算了吧，干嘛非要去留学，其实在公司做会计没什么不好，薪水不算低，还能贴补家用。”
　　“那……，是昌珉给你借的钱吗？”
　　郑允浩咧着嘴笑，
　　“他那会比我好不到哪去，都是半大孩子，哪里来的钱。”
　　“那你到底怎么去的嘛？”金在中揪着郑允浩的手指，着急的问
　　“是当时的老板资助的我。”
　　“老板？”
　　“嗯，就是现在四通亚洲区的负责人，他是我的贵人。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信安。”
　　金在中点点头，突然有什么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再要想，却想不起来了。
　　“那你在美国也是半工半读吗？”
　　“呵呵，我的身家历史都快交代光了，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么多。”郑允浩说着拉住经过的大婶，
　　“阿婶，来一壶烧酒。”

　　那晚，郑允浩说了很多，金在中起先还认真的听，后来就有些晕乎乎的，桌上的酒壶越来越多，郑允浩的故事仿佛讲不尽一样，金在中却开始听不清楚了，腿软的直想往桌子底下钻。

　　付账的时候，郑允浩和婶子争执了很久，终于还是塞给婶子一张大票，等婶子拿了零钱出来。郑允浩已经架着金在中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