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神》山茶猫

1、老师（一）

　　曲明月这个人，班里，哦，或者说学校里，最漂亮的就是她。

　　她那张脸蛋，美中透露着娇憨和无辜，像港星，像琼瑶剧的演员。若在古代，她就是杜十娘，她就是鱼玄机，她就是柳如是，赛金花，小凤仙……
　　亦舒评价李嘉欣的‘溢美之词’，恰好可以用来形容她。

　　唔，别误会，我可不是那样言辞刻薄的人，我只是一个正直且关心学生的老师而已。

　　曲明月的母亲也是个美人，我在家长会上见过她——和她的女儿很不一样，她又聪明又要强。她仅得了这一个姑娘，便恨不能将她培养成撒切尔夫人或者居里夫人。家长会一结束，她便不断和我说着：“蔡老师，孩子你就当是自己的，该骂骂。她啊，就是心思古怪，不爱学习。”
　　有点可惜，曲母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将她固定在一个中等的位置。

　　只能说，上帝是公平的。
　　什么，你不懂？自己意会去吧！

　　可是青春期的男孩子是不管什么成绩的，若是他们肯去关注一个人的内涵，也就不会这么群蜂乱舞似的只围着一个人了。幸而学校管得严，我又是个勤勉的好老师，才能勉强敦促班里的人都关注在学业上。我虽然已经工作五年了，但是自认心态年轻，很能和自己的学生打成一片。班长就经常嬉皮笑脸地对我说：“蔡老师，咱们十班可真是美女如云啊，最好看的老师，最好看的校花，都在咱们班里。”

　　他纵然说得一脸诚挚，我却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样的话非但不能叫我开心，反而令我有一丝被侮辱的感觉。呵呵，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学生比这些呢？我关心她、疼惜她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常常在班上告诫我的学生们：“一个人，空有美貌没有脑子，是走不远的。”

　　学生们都一脸肃然，俨然是听进心里去了。

　　新学期伊始，我便将曲明月叫到办公室，对她说：“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么？”

　　她的脸上浮现出惯有的茫然神情来，讷讷道：“我开学月考进步了十几名呢……”

　　我怒道：“是，你是进步了十几名，你周围的人都退步了你知道么！”

　　曲明月依旧一脸茫然，仿佛再说，这与我何干？

　　我忍不住声音抬高了八度：“要不是你平时上课老说话，他们会退步？”

　　这时数学老师上来打圆场：“美英，有话好好说。”她笑眯眯凑过来，“我看了成绩单，就是政治和历史拉分了，数学考得还挺好。而且说话这种事吧，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微微蹙眉，每每我严厉教训学生时，张悦总是凑上来打圆场乱做老好人，然而毕竟一个办公室，她又年长于我，我不好说什么，于是快刀斩乱麻对曲明月道：“你一会儿和周前换一下位置，坐后面去吧！”

　　老天作证，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张悦转身的时候撇了撇嘴，这个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对我的教育方式不屑！

　　“为什么？”她小声道。

　　“周前是个老实孩子，他上课从来不说话！”

　　曲明月惶恐地说道：“那我也不说话了，老师你别换了我。”

　　“你先坐后面去，我观察几天。”

　　“老师，我视力不好，坐后面看不清楚的。”

　　“曲明月！你少在这和我讨价还价，让你换你就换！视力不好就配眼镜！”我终于耐心丧尽，拍案而起。

　　曲明月垂头丧气地走了。纵然她穿着宽大的校服，还是能看出她已经具备了妙龄少女应有的身姿的轮廓。
　　我眼睛干疼，厌恶地揉着。

　　真烦。

　　我此番可有更紧急的事情呢：一般学校的师资都难逃阴盛阳衰的命运，G中也不例外，然而最近却新调来了一个教授历史的男老师，叫林远清，他真是异类中的异类，带着金丝眼镜，高大帅气，儒雅至极，却与我一样未婚。

　　纵然我是个高傲的女人不会主动出击，但总被学生们开玩笑配对，心中对林远清难免要有一丝旖念。

　　林远清偶尔会与我攀谈一些，多是请教授课的经验还有学生的基本情况。这是一个好兆头，我心中不能说是不得意的，他毕竟是能看到我的优秀与出众，何况还有那么多老师，他与我说话的时候最多。

　　我认真地开始打扮自己，护肤品使我的肤质亮泽，再加上适当的装扮——今天是鹅黄的针织薄衫配上宝石蓝的丝巾，明天是膨胀如伞的红裙和细跟的黑色高跟鞋……
　　就连学生们都说：“哇，蔡老师你真是仙女下凡！”

　　这样的恭维真叫人心情愉悦。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放下自己的矜持，涂上娇嫩如蔷薇色的口红，示意林远清可以有进一步的表示。

　　可是，我心里总是惴惴难安，我脑海中有一根弦紧紧绷着，那是一个熟悉的影子。

　　我惧怕影子的出现。虽然她最近乖巧了许多，甚至都不来办公室瞎露脸了，可这反而叫我觉得她像一颗定时bomb，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摧毁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我气恼自己这样的念头，你为了一个蠢货担忧什么呢？你这样不是徒长他人志气么？何况还是你最瞧不起的人！

　　我安慰自己，林远清可不是那样肤浅的人，何况，他可是个谦谦君子。呵，我着实是太神经过敏了。
　　今日，林远清穿着一身米色的休闲装，来与我说话。算算，这是第四次长谈了，我能看得到他对我的好感，要不说恋爱令女人更加自信呢，我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闪烁着不同于寻常的光芒。

　　这时，有人敲敲门走进来。

　　“张老师，您找我。”

　　这熟悉的，软绵绵的，呆若木鸡的声音，除了曲明月，还能有谁呢！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周遭的光彩仿佛玻璃一般被固定住，然后我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脆响，玻璃顺着缝隙破裂开来，亮晶晶砸了一地。我一面紧张得血液都逆流，一面突然又有些轻松，也罢，躲是躲不过的。

　　曲明月走了进来，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抬头看了看她。

　　我纵然抓肝挠肺，也不得不承认，G中恐怕此前十年，此后十年，都没有有如此漂亮的人了。

　　曲明月是学生，她连头发都是规规矩矩的短发，脸上更毫无脂粉。饶是如此，她依旧好看。
　　一些恰当的词汇是可以描述出这种好看的，鼓鼓如仓鼠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圆溜溜的眼睛像是无知无觉的死水，那嘴唇红得过分，像是吸血鬼被人血浸润出来的颜色，皮肤呢，白得病态，更衬得头发显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黑来！啧啧啧，总之呢，十分好看。

　　张悦故作和善地同她打招呼，叫她坐了过去讲题。这个家伙！她分明是故意要拆我的台！

　　我此刻一定气得脸色发青，因为林远清失魂一样地移回目光来，明显被我吓了一跳：“蔡老师，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是，我是脸色不大好，我前一秒尚且春风得意，此刻便面如死灰，也难怪吓到了他。

　　林远清的眼睛里像是点着小火苗，他好似随口问道：“这也是咱们这届的学生么？”

　　我仿佛听到了老鼠生气时磨牙的声音。
　　我还听到自己十分公允且客观地评价道：“是啊，是我班里的，叫曲明月。恩，成绩一般，资质有限吧。”

　　林远清笑道：“看上去是个很有灵气的学生。”

　　我微笑：“我班上有灵气的学生很多，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自认表现得体，林远清却诧异地端详了一下我的表情，尴尬笑道：“看来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赶上你心情不好。本来还说今日请你吃饭的，既然你不开心，我还是换个时间。”

　　我赶紧调整态度挽留他，可是他却尴尬地笑着，随即落荒而逃了。

　　若非此刻正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我一定会尖叫起来！

　　张悦还在说话：“你看这两道大题，你的步骤都对了，就是答案算错了，这种问题考试的时候一定不要出现，丢分很冤枉的……”

　　装模作样！装模作样！张悦这个家伙，最喜欢在学生面前装出一副慈祥老师的模样！

　　我重重地将教案摔在桌子上。

　　张悦闻声停顿了一下，随后似乎还瞪了我一眼，继续道：“你最近都不来问问题了，这怎么可以呢？马上就要月考了，不要分心，下次上课我要提问你问题的……”

　　曲明月小声道：“谢谢张老师，我会努力的。”

　　我越发难受。

　　两人说完话，曲明月抱着书要走，我立刻叫住她：“曲明月，你等一下。”

　　她站住了，嗫嚅道：“蔡老师，您找我。”

　　我温柔又慈祥地含笑道：“听你高一的班主任说，你画画挺好的？还拿过奖。”

　　她腼腆地笑道：“都是画着玩儿的，现在学习紧张，就不画了。”

　　“我觉得你这个特长要发挥重要作用啊，这样吧，学校有板报评比，你好好画板报墙，给班级争光，怎么样？”

　　“老师，最近课业有点重，我都不怎么画画了，妈妈说会耽误学习。”

　　“画个板报墙而已，给学校画，耽误什么学习？”我做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来，“老师支持你。你们这些孩子啊，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嘛。”

　　曲明月眨眨眼，呆呆道：“那，我和谁一起画？”

　　我笑了：“什么和谁一起画，你自己画啊，咱们班，就数你画画最好了？”

　　她抿了抿嘴，没说话。

　　“好吧，就这样定了，听说你画画还得过奖，区区板报难不倒你的。”近四平米的大黑板，够她好好表现的。

　　好半天，她才点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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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反面角色有男有女，正面角色也有男有女，但他们都只能代表他们自己，代表不了任何性别和群体。
如果觉得接受不了，不要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