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派和高冷派》陈安杨

9、他的小姑娘

　　第二天的军训，平静得出乎任白的意料。

　　白天加夜晚的军训，赵子蓁简直乖得不得了，让站军姿就站军姿，让踢正步就踢正步，小小一只吊在队伍末尾，在一众高个子男生中，眉眼精致身量纤瘦的她就像个又软又萌的小天使。

　　然而也只是像小天使，因为她恶霸的本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夜晚十点，晚间军训结束。

　　任白照例等到大操场上的人潮散尽后，才迈着两条大长腿不紧不慢地往刑侦大男生宿舍的方向走。

　　夏夜的蝉鸣不断，晚风习习，吹散了白日残留的热气，隐在花坛中的射灯发出亮眼的白光，在树叶上落下摇曳的光影。不时有结伴的学生从他身边路边，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多是带着对他容色的惊艳。

　　任白穿过操场，走过一栋栋建筑，在即将走出A大东校门时，一个突然出现的小身影闪至他跟前。

　　……

　　一片低矮的树丛后，赵子蓁与王天逸潜伏在黑暗中，旁边还放置着两个大麻袋。

　　“我怎么看任师兄也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呀，就算你俩之间的确存在摩擦，但我觉得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最好是能冰释前嫌，毕竟……”

　　赵子蓁紧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很不耐烦地打断他，“应该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你现在就应该闭上你的嘴！”

　　王天逸委屈巴巴的扁着嘴，“……哦。”

　　在她统计拍死第二十七只蚊子的时候，目标终于出现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赵子蓁一眼就认出了那道身影。虽然她和任白算不上太熟，但那男人实在是太出众了，身姿挺拔高瘦，路过的周围的人，几乎都被他凛冽的气场比了下去。

　　现在的男生都是吃增高鞋垫长大的吗？赵子蓁酸溜溜地哼哼着，又想到自己不过160出头的身高，只能努力自我安慰着:长得高怎么了，我还能用钱垫到10086米高呢！而且浓缩才是精华！

　　抛开那些歪七乱八的杂念，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即将展开的行动上。

　　等到男人一走近，赵子蓁便背着手迅速踱步走过来，踮起脚尖好哥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任师兄晚上好呀！”

　　看着女孩脸上小狐狸似的笑容，任白的心里猛的跳了一下，他瞬间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女孩清媚的面容在夜灯的照射下镀上一层莹莹浅边，美好得不真实，她笑眼弯弯，嗓音轻软，“任师兄，为了更加深刻地表达我的歉意，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你呢。”

　　捕捉到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他的心头。

　　果不其然，在赵子蓁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时，便是直接对着他扔过去。任白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却不曾料到这居然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气球中似乎还掺杂着某些颗粒物，一粒一粒沾了水便牢牢的黏在他身上。

　　“赵子蓁！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身上被浇了个半湿，黏腻腻的触感极为不适，任白隐隐动了怒，只想把某个小恶霸抓过来收拾一顿。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又奇特的叫唤声，任白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只见一群大白鹅气势汹汹直奔他而来！

　　赵子蓁在水球里加了半袋饲料，而那些鹅则被她丧心病狂的饿了一天一夜，此时被放了出来，一闻到鹅饲料的特殊气味，便发了疯的追着任白跑。

　　为了躲避大白鹅攻击而满操场暴走的男人，那张雷打不动的冰块脸也终于有了崩裂的迹象。

　　看着任白这狼狈的一幕，赵子蓁很想放声大笑，但又怕被那记仇的男人抓起来暴打一顿，于是只能强忍着笑意，录下一段小视频后，脚底一抹油就溜了个没影。

　　心底的一口气总算是出完了，这一晚，赵子蓁睡得格外香甜，就连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也没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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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赵子蓁摆了一道的任白，这一晚没有回宿舍，而是回了校外的私人公寓。

　　雾气蒸腾的浴室里，任白利落地脱掉身上的衣物，径直走向淋浴下方，眉眼间染上的一层寒气衬得他五官愈发冷硬。

　　温热的水流沿着男人漂亮的肌肉线条顺流而下，而紧实的臀部上方，那几个显眼的红印子诡异又搞笑。

　　约摸二十分钟后，水声停了。任白随意抽出一条浴巾裹住下半身便走出了浴室。

　　六七十平米的公寓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只有单身男性居住的痕迹，略显冷硬的装修风格简洁明了，也没有太多来自生活的烟火气息。

　　任白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来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机调到新闻节目，淡漠的视线停留在荧屏之上，又仿佛在透过大屏幕里不断转换的图像看别的东西。

　　即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臀部依旧隐隐泛疼，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了。

　　为什么当年那个软萌萌的小姑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任白扶着额头，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他拧开矿泉水，仰头灌下一大口，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幼时的那段经历。

　　其实他的幼年与幸福二字挨不上太多的关系。

　　任白的妈妈沈书在他四岁时便因病去世，任建安悲痛之余，就借着高强度的工作来缓解丧妻之痛，长时间在外出任务，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而任父本身就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所以任白的幼年几乎没有感受到过来自父母的亲昵与热切关怀。

　　加上那些嘴碎的姑姨，总是在家庭聚会上打着让逝去的沈书安心的借口，来劝诫任建安重新再找一个伴侣，实际上却拼命推荐与她们有亲缘关系的未嫁姑娘，只为傍上任建安这棵大树，让那些人家的小姐来任家当一个舒舒服服的官太太。

　　任白自然是不愿意让一个陌生女人来代替自己母亲的位置，即便任建安对亡妻的爱始终如一，从未动过再娶的念头，但那些人的话依旧在他心里种下了反感执拗的种子。

　　所以这就导致他从小就不喜欢来自任何女性的亲近，无论是两三岁的女娃娃，还是年长的阿姨，他都永远保持一副极其冷漠的姿态，甚至冷漠到有些不近人情。

　　任白九岁那一年，任爷爷得了重病，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里，他不愿意将仅剩不多的时间耗费在冰凉的医院里，于是任父带他回到了宋县老家。

　　而恰好在这一年，赵常盛也举家搬迁到宋县，建立了一个粮食实验基地研发农作物，租住的院子就在任家老宅对面。

　　两家的羁绊也就此开始。

　　任爷爷很喜欢小孩子，更希望自己有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孙女，但是由于沈母早亡任父不再娶的缘故，他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

　　所以他就将这份给孙女的宠爱给了经常跑过来串门的赵子蓁。

　　一开始，任白对这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并没有太多感觉。

　　直到某一次，任爷爷突发高烧昏迷不醒被送进了医院。

　　那一晚，大人们都在医院跑上跑下办手续，而年少的任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留在急诊室外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等。

　　那一晚，赵子蓁也来了。

　　看着独自坐在长椅上的小哥哥，小姑娘躲在拐角处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走过来。她踮着脚尖慢慢靠近他，学着大人的模样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爪子放在他头上，小心翼翼地拍了两下，“哥哥你不要伤心啦，爷爷会好的。”

　　她才不到五岁，这个年纪根本理解不了生老病死的含义，她只以为任爷爷就和她平时感冒了一样，打完屁屁针吃完药就又可以和小朋友们出去玩了。

　　“哥哥你看，我还把我的兔兔奶糖拿过来了，都给爷爷吃，这样他打针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奶糖在兜里揣久了，已经开始融化了，她小心的把糖掏出来，一边悄悄看着任白。

　　其实赵子蓁是有一点怕任白的。

　　虽然这个小哥哥长得很好看，但他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因为他从来不会温柔的抱抱她，也不会摸着她的头说她又乖又可爱。

　　他只会板着一张脸，站在人群外，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甚至她送他糖果时，他也只是简单的说一声谢谢，然后就把糖塞回了她的帽子里。

　　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糖果盒子里的小猪有多么可爱，也不会知道这是她花了一个星期才画完的。

　　是因为自己不够乖不够萌吗？她揉了揉脸，咬着手指上的奶糖渣渣盯着始终面无表情的任白，一会儿后，突然蹭上椅子翻滚到他身边的位置。

　　“你捏我吧。”圆滚滚的肉团子用五根胖乎乎的小指头用力掰开他的手，又撅着屁股低头把下巴垫在他的掌心蹭着，又黑又亮的眼睛顾盼生辉，乌润的眼瞳里只倒映着他面瘫的脸。

　　“我给你捏脸，捏完哥哥就开心啦。”

　　少年低垂的眼睫颤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转过脸来看她——肉乎乎看着就很软很好捏的小脸蛋，顶着一头新烫的小卷毛，简直可爱到冒泡。

　　心脏的某一处似乎坍塌一角，他头一次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但是他现在却没有逗她的心情。

　　赵子蓁还抓着他的手不放，努力的表达着自己意思，“妈妈每次和爸爸生气之后，就会抱着我……捏我，捏完她就开心啦。”

　　因为陶芊每每看着软软萌萌的女儿就像一个面团一样任自己揉圆搓扁，一下子就消气了，然后满脸手指印子的赵子蓁就可以得到一个超好吃的巧克力冰激凌。

　　而且陶妈的心里从来不会愧疚，因为如果她拼死拼活生下的女儿不能用来玩，那生孩子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哥哥，”赵子蓁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大义凛然的开口道:“你也来捏我吧，我不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