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81、幽暗低语

　　披着老旧斗篷的男人坐在宁静教堂的祈祷大厅前安静等候，夕阳的光芒斜照在男人身上，刻画出黑红相间的剪影。一贯给人沉静坚毅印象的脸上此时带上了几分凝重。
　　见过乌罗塞尔后，凯赛尔答应了那个提议。刺客之王会亲自带着他去见“低语”的成员。据他所说，那是一个在奥拉盘踞的阴影组织，与他曾经在北方建立的刺客公会有些相似。虽然也会做一些沾血的工作，但更多是在于情报的收集与出售。
　　乌罗塞尔给了凯赛尔一枚刻画着神圣图案的徽记。带着那枚徽记，那个断了腿的男人总算是得到了牧师的治疗——他到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惊异与感激混杂的神情。
　　至于乔拉，让她与自己一起前往那个阴影组织无疑太过危险。凯赛尔手上有乌罗塞尔的徽记，他请求牧师们照看女孩直到自己回来这里，牧师们也便同意了。
　　那柄威尔凡的断斧被凯赛尔藏在教堂外的花园中。他不想让断斧永远被销毁，无论如何，那柄损坏的武器承载了许多事。何况面对乌罗塞尔，凭一柄断斧与赤手空拳没什么差别。
　　凯赛尔被要求在祈祷之厅外等候，但乌罗塞尔迟迟没有从教堂出来。凯赛尔望着宁静教堂正大门两侧巨型立柱上的浮雕图案，无数生灵、无数人物瞻仰向中央的八芒太阳，以光辉的徽记为中心辐射向外。他回忆起天罚日那缓缓落下的巨大光辉，想起更早前银月坠落时无数人对加尔恩罗斯的祈祷，不由得闭上了眼，心中谓叹。
　　于此同时，恩泽之厅内，百无聊赖的乔拉无视了凯赛尔的再三告诫，在从圣坛上顺走了一块圣饼后便吃便绕上了二楼，爬上了凯赛尔不久前曾经经过的横跨中央圣堂的走廊。傍晚之后中央圣堂与祈祷之厅都不再允许神职人员之外的人进入，只有恩泽之厅通常会对外开放到夜晚九点，为一些在晚上因为倒霉事故而受伤的富人们进行治疗。现在神职人员们都去祈祷之厅用晚餐了，中央圣堂空旷肃穆，夕阳光辉透过玻璃将主圣坛映照得璀璨而圣洁，彩色高窗上用玻璃板拼凑出了光辉圣经中的图案。
　　乔拉扒着石护栏，突然揉了揉眼睛——在中央圣坛后分明有两个人影，从正大门因为被圣坛遮挡而无法看见，但她从空中俯视，却能分辨得一清二楚。相隔过远，她看不清面貌，但却不难分辨——那是两个男人，一人披着漆黑衣物，另一人却身着纯白的牧师长袍，而他们……正在接吻？？
　　乔拉低低惊呼出声，自知不好，瞬间缩回了身子，躲在廊桥正中。那男人一定察觉了，乔拉收回身子的瞬间已经看见他正有要向上探查的动作。那视线就如同一柄利刃扫过，从黑衣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惊悚与恐怖。
　　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那声音在寂静无声的中央圣堂甚至可以轻微听闻。这么轻的声响，下方的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听见的，但她依旧感到害怕。她用尽全力放缓呼吸，不敢移动，就这样安静地俯在廊桥上——曾经在贫民街，为了躲避守卫的追捕，她能在恶臭的水道里安静地潜伏整整一夜。
　　她敏感的直觉告诉她——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绝不能被发现，否则——真的会死。

　　许久，凯赛尔终于等到乌罗塞尔走出宁静教堂。刺客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有何变化。他的五官冷峻桀骜，按理是相当有特点的类型，但移开目光后却又会瞬间回忆不起具体的细节。
　　“走。”乌罗塞尔吐出一个极短的音节。
　　两个身披黑色衣物、身高相仿的男人穿行在黄昏的街道。只要乌罗塞尔在身边，凯赛尔就必须无时无刻不保持警惕。
　　虽然还不清楚细节，但综合之前所听所见，乌罗塞尔试图杀死威尔凡而且几乎成功，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凯赛尔听说过他是一个小心谨慎且冷血到了极点的男人，可以为隐藏自己的踪迹而大肆杀戮。威尔凡之所以会成为他的目标，无非两个理由——要么是拉克希罗的命令，要么是乌罗塞尔不想让一个口无遮拦的狼人知道他和费恩的关系。
　　应该是后者。凯赛尔瞥了一眼正在带领自己前往“低语”的黑衣男人，不论他在与费恩一同来到奥拉后有何变化，他永远都是“危险”的代名词之一。威尔凡与自己也该算极好的朋友，这是仇恨。现在还不能动手，甚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表现；然而，即便有那个能力让乌罗塞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自己该不该那样做？毕竟他的爱人，那位牧师，是一位绝对的善良之人，并且对自己和夏都有不小的恩情。凯赛尔如今已经很清楚何谓爱情，伤害乌罗塞尔和伤害费恩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更为严重些。
　　着实是一件复杂而艰难的事。凯赛尔不由得暗自烦恼——怎么费恩偏偏喜欢的是他？
　　“你分心了。跟上。”
　　乌罗塞尔冰冷的声音传来，凯赛尔才发觉自己因为胡思乱想放慢了脚步，已经与前者拉开了不少距离。
　　必须要找到机会，单独见一次费恩。这件事乌罗塞尔一定不敢告诉那位牧师，得到费恩的态度后，才能决定究竟该怎么做。况且现在自己也没能力与乌罗塞尔为敌，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夏。
　　如果他还能够被找到的话。
　　几近辗转，他们从一处商店入口进入了地下甬道。这样的甬道遍布莲之城——很难相信所谓“低语”的人竟然敢在河道之下深挖通道。不过只要有土魔法师的辅助，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通道错综复杂、交错连通，组成了这个隐秘组织的地下网络，而乌罗塞尔与凯赛尔就在向着这张网的最中心一点点接近。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无数披着斗篷或面纱的人从各个方向的通道走出，又走进另一个。而在大厅的正中，显然有些人是从不走动的，他们总是留在此地，呈环形围绕在一台巨大的机器四周。所谓的“机器”其实是无数精细零件将一块巨大而璀璨的水晶彻底包围。
　　这里的人显然忙碌异常，大多直接无视了两人。进入地下网络前他们就由伪装成商人的成员证实过身份，地下大厅中也有相当强大的压制法阵和法阵监察，这里对他们而已几乎绝对安全。乌罗塞尔走到一位苍白高挑的女人背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站了有片刻。女人回头时显然有一瞬间受到了轻微的惊吓。
　　“……乌罗塞尔殿下。您改变主意了么？”女人的尊敬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畏惧。
　　“我为你们带来一个人。”乌罗塞尔神情冷淡地说道，“他会代替我做你们想要的事。或许更为适合也说不定。”
　　他侧开一步，让女人能看见自己身后的男人。
　　凯赛尔正在四处观察。就在刚才，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之前误以为是“乌尔”的那个阴鹜男人。原来是这个组织的其中一员，这么说那时候他也是去找乌罗塞尔的——但却没办法发现要找的人就站在自己旁边。
　　发觉投来的目光，凯赛尔也看向那苍白高挑的女人。他揭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面容，与此同时也见到女人的目光微微一跳。
　　“……凯赛尔，是么？”
　　剑士心中的谨慎又加重一分：“你知道我？”
　　“‘我们’知道你。”女人答道，“你正在我们的通缉名录上，赏金是一万五千金奥伦。”
　　“哦？”乌罗塞尔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角，“这……我之前可并不知道。不过……”
　　他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凯赛尔身旁，两人带着半分相似，只是一人神情带着紧张与严肃，另一人则淡漠而悠然：“……既然是我带来的，你们要有什么想法，也等之后再说。”
　　“乌罗塞尔殿下。您应该记得我们请求你的差事。”
　　“当然。”
　　不久前，“低语”的成员来到教堂，在祈祷之厅乌罗塞尔的房间留下了一封盖有噤声徽记的信笺。普里尔的一位伯爵，名为菲尼尔，近日正准备举行一场盛宴，邀请了各方名流的参与。听说他获得了一件举世珍品，邀请了不少上层社会的贵族——当然他的目的不会那么单纯。从低语在各地探查到的情况而言，似乎隐约有一股力量已经盯上了他——不少法术物资开始加快运往普里尔，一月内刀剑匕首的销量也增加了近六成。
　　总而言之，由于一些原因，“低语”希望乌罗塞尔能够出手保护那位伯爵。毕竟身为辛特兰隐匿到南国的刺客之王，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暗杀，相应地也应该知道要怎样去阻止。相应地，“低语”也会派出在普里尔的人手从旁协助。
　　当然，不幸的是当那位信使回到地下网络，自认为再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送出了密信，圆满达成任务时，周围的成员却向他投去了惊恐的目光——一席黑衣的男人面色冰冷，就安静地跟随在他身后。
　　回到此刻，高挑的女人望向凯赛尔：“他的通缉，正是我们想要保护的那位贵族所发布的。乌罗塞尔殿下，让一位受到通缉的人回头去保护通缉赏金的发布者，您不觉得……”
　　“我觉得，”乌罗塞尔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凯赛尔与那位女子，“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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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