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英伦之恋》淡暮霭

18、18

　　弗里德里希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自那个夜晚刺杀元首失败以后他就没有了退路，他们被追兵赶到边境，碰巧遇到了难民潮，拒绝副官的提议换上难民的衣服——想到那伙犹太寄生虫，少尉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和犹太人一个下场。

　　尽管少尉反对元首在捷克问题上将德国带入毁灭深渊，阿道夫真的在意苏台德地区那些贫困的德国人吗，不惜为了他们打倒捷克人？不，少尉清楚的知道元首并不怜悯当地那些德国人，他们的苦难在政治家的日程里算不上什么。

　　元首只是想得到捷克，作为进军东欧的跳板，这预想中的毁灭才是他们反对的根由，但在将寄生虫驱逐出境的态度上所有军官都是一致的，今年夏季的时候他还和党卫军合作逮捕了几名闹事的犹太人，将他们全部送入了集中营改造。

　　而现在，少尉皱着英挺的眉宇冷酷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居然被犹太女人救了。

　　他隐忍的模样被一直关注他的怀森注意到，女孩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搀扶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她关切的询问，只得到一两个词的简短回答，却以为是军官一贯沉默寡言，她的愚蠢让弗里德里希烦躁，又敏锐的察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站定，寻迹望到一双明亮的绿眼睛。

　　这家的女主人年纪看起来比边上的犹太少女还要小，带着一顶小巧的装饰帽，帽檐不宽，只堪堪遮住一小片头顶，深红色的头发编成的发辫垂下，尾部的发饰在太阳底下闪烁出钻石的光芒，他的副官正笑着和她说着什么，英国少女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她朝他点点头，两人一起往花园的亭子里走去。

　　其实少尉对英国人的感官很差，英国首相使得他们的计划受到了打击，不仅内维尔接受了元首对于捷克问题的一切要求，和法国一起坐视盟友落难，若他是捷克人，这种行为无疑会被他视为无耻的背叛，而在犹太问题上，这些自诩民主国家人的伪善也叫他恶心。

　　为什么花费大笔经费建集中营？因为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收容大批的犹太人。

　　全世界都在谴责德国不该驱赶犹太人，但在七月法国伊云召开的论犹太难民问题的会议上，三十二个国家一百四十名代表却没有一个愿意收容他们，美国人拿出了他们的民意测验，说有67.4%的民众反对将犹太移民倾倒进他们的海岸，英国首相更是力劝美国将某些英属管辖地区排除在议程之外——他不想陷入不愿公开拒绝犹太移民的尴尬。

　　比起这些一直叫嚣反犹太违背人道，而真的遇上可以提供帮助的机会时却只在道义上提供支持的伪善家们，至少在这一方面他们德国是诚实的。他用力从犹太人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咬牙撑着支架继续往前走。

　　怀森愣了一下，又很快跟了上去。

　　珍妮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并不动声色，就像少尉对他的救命恩人不感冒，珍妮也不太喜欢眼高于顶的德国军官，但春心萌动的怀森表现的太明显了，她亲力亲为，对她的病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两个身影在一块，这真是......

　　“但愿她能清醒些”她喃喃自语，一点儿也没看出这一对有什么光明的前景，而比起怀森的少尉，她边上这位就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了。

　　“珍妮小姐，有幸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少尉的副官站在边上，他露着一口白牙，看上去阳光又健气。

　　“不能”

　　珍妮无情的拒绝了，这个轻浮的男人一点也不像个德国人，他的伤比他的长官轻很多，第二天就能下地，恢复速度之快让人怀疑那天他虚弱倒在草丛里的景象是假象，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说自己陷入了爱河，捧着心表白，十分不靠谱。

　　副官耸了耸肩，虽然被拒绝了还是跟着进了亭子。

　　他很自觉的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下，又从珍妮精致的小茶具里给自己拿个一个杯子，倒上寡淡的红茶捧着手心，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得叫她瞠目。

　　珍妮把茶壶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男人没发现，他的目光正悠悠然的往不远处看。

　　“那位小姑娘是是犹太血统吧”他嗅了嗅茶香，然后一口将茶水饮尽，回味似的啧嘴，惹来珍妮注视的目光，他笑了笑，把空杯子往她这边推，眼里希望她再倒一杯的期待很明显。

　　珍妮只好把茶壶推过去，他失望的噢了一声，珍妮一头雾水又有些尴尬，她实在不理解这个人在失望什么，他们很熟吗？

　　“真可惜，长官不会接受的”加尔文喝着手里没什么滋味的茶，这一回倒是显得优雅了许多，他的眼里映出那两个一前一后的的身影，神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那个时候她吓坏了，可是我一求她还是应了，她是个好人，也足够漂亮，如果不是犹太人.....”雅利安人的最大对立面就是犹太人,他们将犹太人看作是世界的敌人，邪恶事物的源头，灾祸的种子，任何民族生活秩序的破坏者，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无法改变。

　　“麻瓜就是这样，就算身居高位也爱自寻烦恼。”

　　“麻瓜？”珍妮歪头看他，这位副官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她惊讶的发现他的头发和她有点像，正泛着一点点的浅红色。

　　“德语里普通人的意思”加尔文回过神，眼睛眨也不眨的说瞎话。

　　“普通人。”珍妮冷漠的重复了一遍，“好奇怪的说法，还是说你们是什么皇帝的亲戚”

　　“当然不”加尔文轻笑一声，看出了珍妮的不悦也不在意：“德国不像您的国家还拥有国王”

　　“先生，你在嘲笑我？”

　　“不，我只是想告诉您，我并不在意任何‘人’的出身。”加尔文诚恳的说道，他说的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和‘长官’瞧不起犹太血统不一样，他瞧不起所有人类血统，包括弗里德里希自诩的雅利安高贵血统。

　　在加尔文的眼里，都不过——麻瓜罢了。

　　珍妮没有读心术，但还是把他无自觉展露的自视甚高看得一清二楚，她将这当做一桩无聊的谈资写进了寄给汤姆的信里，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回信，而接下来的奔波忙碌让她无暇再想男孩的事。

　　万圣节前夕的时候她听说一万多名德国犹太人被德国政府驱逐到波兰。

　　因为就在边上，怀森很担忧那群陌生的同胞，虽然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留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毕竟她的犹太成分不太明显——她只有一半血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没有经过真正的教义洗礼，平常几乎不去犹太教堂，后来被珍妮的祖母收留，如果吉普赛人不像犹太人一样重视血统，怀森很想告诉别人自己是吉普赛人，但尽管这样，弗里德里希先生还是一眼就断定她是犹太人，这让她惊奇。

　　时钟走到整点开始报时，

　　“呀！卡尔先生该换药了”怀森停止聊天，急匆匆的去找纱布。

　　“他们自有一种辨认的方法，是不是犹太人，一闻就知道”加尔文目送忙碌的怀森离去又看着珍妮，故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就像.....狗一样”

　　他好像在讲一个笑话，但珍妮没有感觉好笑，她只是奇怪，德国反犹历来已久，但如此大规模的驱逐还是第一次。

　　加尔文没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情绪反馈，表情变得和那天喝完淡茶后一个模样，他百无聊赖，听到她的疑问又自在的将双手叉在脑后：“这有什么奇怪的，看似突然的事往往有迹可循”

　　“今年三月的时候，波兰通过了一项法律，即正式剥夺在国外生活超过五年时间的波兰人的国籍，对德国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挑衅”

　　“等等，怎么就成了挑衅了”珍妮说道，“上面也没有专门指定德国啊”

　　“亲爱的，你就和你们的首相一样天真的可爱，区别在于首相阁下是个把一张废纸当和平诏令的大可爱，你是只看得到表面的小可爱。”加尔文怜爱的看着她。

　　慕尼黑的会议过后，麻瓜元首拒不承认自己签过什么协议契约，对于麻瓜首相带回去的那份英德和平宣言，在许多不正式的场合元首都和询问的人表示那只是一份签名版，不具有任何意义，至于正式的场合...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场合，而把一国首相当做一个想要他签名的老粉丝这种事——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他就算说的话讽刺意味十足那也是对的。

　　“但凡了解过一些就会知道这条法律主要针对居住在德国的犹太人，波兰政府并不想要他们回来。”加尔文说道。

　　将波兰的新法律视为挑衅的德国政府围捕了万余民波兰籍犹太人，报复般将他们流放到波兰边境，尽管他们当中大多数通过正规的移民手续，但德国严格的公民法规几乎剥夺了他们成为德国公民的可能，他们被逼遣返，新的波兰法律又让他们成为了无国籍人士。

　　显而易见，失去了国籍的人仿佛被同时剥夺了成为人的尊严。

　　波兰政府拒绝收容，他们就被赶来赶去，最后停留在德国和波兰边境。

　　珍妮的思绪顺着他的描述被带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没有尊严的现场，她不由脱口而出。

　　“那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等。”加尔文用不像个德国人，更不像任何一个国家的人，甚至刨除所有立场用不像一个人的，奇怪而凉薄的口吻说道。

　　“他们只能等德国当局能说服波兰政府同意他们入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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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93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