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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赏月赏美人 ...

  •   太傅府里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厉萧尘也不知道卫木槿那天说了什么,璟棠变得乖巧起来,加上她天资聪颖,课业上进步神速。学了半个多月的礼仪,不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大家闺秀的稳重样子了,每每皇帝问起来,厉萧尘如实相告,端頔也欣慰得很。

      天气转暖,傍晚的风也变得温柔。太傅府本是祝满禾为忠勇侯的时候,先帝御赐的府邸,后来祝家举家搬到南方,又加封了忠勇公,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等到厉萧尘金榜中了状元,被先帝赏识,特指为端頔的太傅,先帝感念他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便赏了这园子的西北角给他住。后来端頔登基,愈加倚重于他,索性开了整个院子,都随他布置。

      先前的祝满禾行伍出身,园子里大张大阖,极有气势,专门在园子中间挖了个不小的池子,引了地底的活水,夏日凉爽不说,冬日还会汩汩冒出热气。待园子换了主人,文人风雅,便觉得这大池子太过粗陋,厉萧尘先是造了两座景山,勉强做出些景致,又嫌这池面太大,每次去赏竹观花还要绕上一圈,便架起了一座小桥,亲自提了名:落云桥。

      原先池边种了些墨梅,厉萧尘见了便道:“附庸风雅。难道家家户户都要同王冕一样,在池边种墨梅?”着人移了,又栽了许多垂柳。这个时节正是柳枝发芽、随风摇摆之时,随着晚风轻动,湖边像是站了一排舞动的美人。

      厉萧尘今日下朝,与端頔商定了给福宁长公主送嫁的官吏名单,摄政王本要亲自操办,端頔便使了些小手段。端戎压根没打算真的将女儿送嫁,也没有勉强,此事多半能遂了皇帝的意思,厉萧尘这十几日提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他在德馨斋向外一望,正瞧见月牙从天边冒出头,日头还没完全下去,东边月华、西边日落,煞是好看,当下吩咐:“长庚,去备些酒菜,今夜我要对月小酌一番。”

      长庚爽快答应一声,知道自己大夫素日的喜好,暖了一壶花雕,并着六个小菜摆在了池中心“莲白亭”内。

      晚风将池水一阵阵吹起涟漪,厉萧尘独坐在桌前,看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忍不住心中感怀,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弱影子,他自言自语道:“暮霭沉沉楚天阔,此等良辰美景,却无佳音妙人,遗憾遗憾。”

      话音未落,一阵琵琶声突然传来,借着水音飘飘荡荡,似有若无,传入厉萧尘的耳朵像根柔软的羽毛,让人心里痒痒。

      声音越来越近,本来厉萧尘心里还有些不满,此等靡靡之音怎可响彻在太傅府内,哪知这琵琶声如滚珠落玉,摄人心神,厉萧尘也不禁心生好奇,甚至有些期待此人的真容。

      一阵急促高扬的乐律结束,琵琶声转为潺潺流水般舒缓温柔,伴着琴音,有女子黄鹂般婉转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娇羞欢悦,连一旁的长庚也听出曲调中的欢喜之意,更何况厉萧尘?

      这歌词里的爱慕之情宣之于口,随着这歌声,一叶扁舟自池中而来,舟尾两个绿衣婢女撑着长篙,看不清面目。

      船头两名女子,一坐一立:坐着的女子穿了一身月白,怀里正抱着一柄曲颈琵琶。船头站了一个红衣女子,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美目望着这里,歌声便是这红衣女子所唱,因她遮着面,一时厉萧尘未听出来是谁。

      那红衣女唱完此曲,已经离得不足三尺,琵琶曲调一转,又变得哀凄绵长起来。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厉萧尘坐在亭内,只觉得花雕上头,昏昏沉沉,听红衣女唱得动人心肠,他也仿佛感同身受,尤其是那句:“只缘感恩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温柔似水的少女心思,所求不过君子爱宠罢了,再想到与心中那人初识,那人似乎也才十几岁,与这歌词不谋而合……当下心里酸涩,朗声问道:

      “姑娘歌声动听,此处有酒有月,何不下船一叙?”

      带船靠近了,红衣女跳着下船,步伐轻盈到了莲白亭中。

      “厉大夫可知我是谁?”

      厉萧尘看过去,这妙人的眉目如画中仙子,似乎有人采撷了春的活力和夜的魅惑,同时放进了她的眸子里,让人流连其中。

      “不知。”

      “既不知,可想知?”

      “想知。”

      厉萧尘觉得那女子的眼睛里有钩子,他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想去揭开她的面纱。

      “嘻嘻。大夫莫急。”女子将酒杯拾起,送到厉萧尘的唇边,一双笑眼弯弯:“你吃了这酒,我便告诉你。”

      “好。”厉萧尘一面将酒饮了,一面盯着女子,视线不肯移开半寸。

      “大夫觉得我歌声可动听?”

      “动听。”

      “大夫觉得我可美?”

      “美。”

      “咯咯咯……”女子听了十分开心,笑嘻嘻地回头喊白衣女:“姐姐你说得可真对。”说完回身要去拉她姐姐。厉萧尘急了,伸手去拉她的袖摆。

      “姑娘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嘻嘻……”女子似乎很爱笑,蓦一回首,厉萧尘觉得眼前亮起了许多灯盏般明亮,满心只剩下那一对美丽的眼睛,直到女子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你当真想看我的面目?”说着红衣女子伸出三根嫩白手指,轻轻将面纱摘了下来:“本宫——璟棠。”

      厉萧尘像是在寒冬中饮了一壶冷酒,立时一个哆嗦,喃喃道:“怎么不是……?”

      “怎么不是谁?”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低头行礼道:“奴婢朱蔻,给厉大夫请安。”

      厉萧尘脸色惨白,被长庚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手里还握着璟棠的衣角,急忙松了手,作揖行礼道:“臣厉萧尘无意冒犯郡主,请郡主恕罪。”

      “没意思。”璟棠一屁股坐在厉萧尘刚刚的位置上,甩甩手里的帕子道:“刚不是好好的喝着酒,怎么又跪啊拜的,厉哥哥请坐吧。”

      说着自顾又倒了一杯酒,也不嫌弃厉萧尘,就着他的杯子喝了一口:“啧啧!这东西好辣!不好喝。”

      朱蔻急忙吩咐道:“嫣檀,把娘娘的桃花酒拿过来。”

      厉萧尘有些局促,叹了口气道:“娘娘既有如此雅兴,臣不打扰了,臣请告退。”

      “别走呀。”这下子换成了璟棠拦着厉萧尘:“刚你不还说此等良辰美景,却无佳音妙人,遗憾遗憾吗?”

      厉萧尘看着西北方向:“娘娘许是听错了,臣说的是旧人,而非妙人。”

      “什么旧人妙人的,你不是夸我歌声好听?我还会好些,我们边吃边唱。”

      厉萧尘正不知怎么办,忽然又有女子声道:“娘娘万安,小叔叔福安。”

      “木槿,你怎么来了?”

      厉萧尘看见一身湖蓝锦缎的卫木槿正站在亭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小叔叔,今夜月色甚美,木槿听说郡主娘娘与小叔叔在此赏月,实在心痒难耐,特带来了两碟小菜和一壶清酒,还请娘娘许木槿在一旁伺候。”

      璟棠翻翻白银:“你既来了,便入席吧。本宫有伺候的人,哪用得上木槿姑姑?”

      几日学礼,璟棠已经明白厉萧尘和木槿与她皆有半师之谊,万不能和其他奴婢一样使唤的。

      厉萧尘接了木槿带来的食盒,与她分别坐在了璟棠的下首。

      周围已经亮起了灯盏,漆黑的夜空中星辰寥寥,只有一轮弯月高高挂起,卫木槿笑着道:“既有酒,怎无丝竹?”

      朱蔻赧然:“奴婢献丑。”说罢在一旁调弦定音,指尖轻拨,一阵山泉般的音律倾泻而出,在这夜色里传出老远。

      “既有酒,有丝竹,怎能无诗?”厉萧尘自看到卫木槿来了,心头便有巨石落地,见月光下的卫木槿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他便也开怀起来。是了,自从卫家出事,到接木槿入府,她心里记挂着家仇,郁郁寡欢,想不到这璟棠的一出闹剧,倒是让木槿露出了笑意。

      “小叔叔,我记得以前,我爹和你经常赏月吟诗。”

      厉萧尘点点头:“是,卫兄才情高深,我与他交往受益良多。彼时你也在一旁弄筝弹琴,以增月色。”

      “我娘曾说,我爹平生最爱两物,一是月,二是花。”

      厉萧尘不语,如果他没记错,卫观摇的结发妻子名字当中似有“月”字。

      “我娘说我爹曾告诉她,他走遍大江南北,勘察地形山川,若是想她了,就夜里看看月亮,想着我娘和我也在看着同一轮月亮,就像在我们身边一样。”

      卫木槿仍是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又说木槿花是大岩境内最普遍的花,也是生命力最顽强的花,哪怕在马车的车辙里也能生长得很好。他给我取名木槿,就是希望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盛放。”

      “我娘咽气时,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一定要像木槿花一样,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她哽咽着:“如果想她和爹了,就抬头看看月亮,就像我们三口人,还在一起一样。”

      “别说了,木槿。”厉萧尘忍住想将卫木槿揽在自己肩头的冲动。

      “小叔叔,我没事,你放心。我不会辜负我爹娘对我的期望,我会背负着我们三个人的命,一起活下去。我只是——太想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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