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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尘落 ...

  •   之后军中及青云山果然流言四起,最初本是传“任清冉害死了温谨”,后来传的人多了,越说越离谱,就成了“任清冉杀了温谨”。

      直到方瑜一道圣旨落下来,那些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谣言才没有传得太远,很快戛然而止了。

      军中不敢多嘴,但青云山私下却仍有议论,要传到温册和谢文诚耳朵里,实属轻而易举。

      而此时,广阳县任府。

      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头戴斗笠,负手候在紧闭的大门前,常青谊开门出来,一时没认出来,便问道:“你找谁?”

      年轻男子听到动静后,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来,在常青谊惊讶的目光下,将斗笠拿了下来,然后冲他微微一笑,唤道:“青谊。”

      常青谊惊讶道:“谢……你怎么来了?”

      谢文诚沉声道:“刚从青云山回来,听说清冉没回长安,过来看看他,他在不在?”

      常青谊连连道:“在,不过快不在了。”

      谢文诚皱眉看着他。

      ……

      常青谊走在前面带路,顺便解释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那天他浑身是血回来就这样了,有几个庸医来看过,说是癔症——呸,他们才疯了!”

      谢文诚适时地打断道:“他为何浑身是血回来,发生了什么?”

      常青谊一看谢文诚误会了,忙道:“可能是在哪儿蹭的,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圣上也让我别瞎问,待他恢复就送他回长安。我不太清楚,但谢公子放心,不是他的血,他好好的。”

      听了最后一句,谢文诚稍微舒开了眉头,但很快又凝眉沉思起来。

      常青谊没发现他的异样,路过厨房时,又进去端了碗粥出来,继续道:“说到底他就是不让人省心,那天我说跟着他,他非得把我支开,自己跑去临关作死,否则怎么会成那鬼样子?他这几天不吃不喝,怎么劝都不搭理人,若非看他气色不好,我早拖他回长安了。”

      谢文诚忽然疑惑地问:“你没有听过外面的传言?”

      常青谊稍微一愣,“我遇到几个青云山的王……”

      一看他那德性,准又想骂“王八羔子”,但顾忌谢文诚与青云山的关系,又不得已改了口,“他们说他杀了温谨。”

      谢文诚蹙着眉,并不接话。

      常青谊道:“我跟他相处了两年,勉强算得上了解他,他是那种玩笑开过头也不会轻易生气的人。那次……我差点没把他害死,他也没怎么跟我计较,哪怕温……算了,他不让我说,那我就不多嘴,反正温谨多少关系到齐方利益,他还不至于‘千金为轻,蝉翼为重’,你跟他一起长大,难道还不了解?”

      谢文诚脚步一顿,沉吟道:“你把粥给我,我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常青谊有点懵,还是将碗递过去了,“也行,不过你别信他们的话,也不要逼他,他现在状态不好,我实在担心他再出什么事。”

      谢文诚应了一声,抬眼看向前方院落,独自迈步走了过去,常青谊只好闭嘴了。

      他到的时候,任清冉正坐在窗下,胳膊抵着桌案、单手支着太阳穴发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格倾洒在他身上,显得无限温柔。

      任清冉看起来很憔悴,紫青的双眼微微凹陷下去,眼角也有些发红,呆滞的目光很黯淡,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谢文诚尽量将步子迈轻了,来到他身边。

      见他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谢文诚便抬手探向他的额头,只是还没碰到,任清冉忽然惊慌失措地往后躲开了,“常青谊你干什么,你……”

      他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谢文诚。

      谢文诚沉默了片刻,唤道:“清冉。”

      任清冉:“……”

      谢文诚无奈地笑出一声,道:“小时候最烦你这副表情,一旦认真起来,不生气、不撒泼、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着人,真的特别欠揍你知不知道?”

      “……”

      任清冉看着他没说话。

      谢文诚叹口气,将粥递给他,又轻声问道:“多久没吃东西了?会用勺子吗,要不要我教你?”

      他又笑着补了一句,“小屁孩,没了我你要怎么办?”

      任清冉很迟疑,考虑到不接不好,便接了,很快又低下头去,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碗里搅动,却不打算往口中送,似乎就想这么搅拌着玩。

      谢文诚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便道:“阿谨他……”

      任清冉手微微一顿。

      谢文诚:“他们说是你,你要不要告诉我怎么回事?”

      “……”

      又没得到回应,谢文诚感到很失望,便皱眉问:“你怎么了?”

      任清冉默了一阵,才干涩地开口问:“是圣上让你来的?”

      “不是,”谢文诚道:“我刚从青云山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清冉还是不吭声。

      可能是不耐烦了,谢文诚皱了皱眉,“阿栎跟我说,你是害死阿谨的凶手……”

      他时刻注视着任清冉的神情,这时捕捉到对方眼里的异样,又改了口,“无论你做了什么,至少得给我个理由,若你不认同他说的,那我就信你,因为你向来不会说谎话骗人,所以我一直相信你,现在我问你,他说的你认不认?”

      任清冉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又被他的逼视吓得往后缩了一点,便坦然道:“认。”

      谢文诚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甚至以为听错了。任清冉又干涩地重复了一遍,“认。”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谢文诚再开口时没提温谨,反而问道:“还有临关,你去那里看过了没有?”

      任清冉眸光一沉,眼睫心虚地颤动了两下,仍旧是沉默的。

      谢文诚道:“我在那里看到了真正的血流成河,那么多人死无全尸,流的血全淌进了河水里。多久没死过人了,现下那片树林还有千万人血的味道,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让人犯恶心。”

      任清冉低声问:“你想说什么?”

      谢文诚皱眉道:“我没想说什么,只是觉得罪魁祸首未免太没有人性,什么样的仇非得让那么多人死无全尸?你呢,你没有想说的吗?”

      任清冉飞快地搅动着勺子,心里愈发浮躁。

      谢文诚眼底隐隐有了怒气,蓦地想不开,就抬手打翻了那碗粥,“任清冉!”

      清脆的碎响唤醒了任清冉的思绪,他惊魂未定地愣了片刻后,才抬眼看着谢文诚,话音有些颤抖,“我想过拿命来偿……”

      谢文诚面色很难看,只淡淡道:“阿栎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怪他胡说了,因为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又轻轻诉说着往事,“我还记得那年我和几个孩子抓了些鸟来玩,你当时没说什么,却背着我们把鸟放了,还坦诚地告诉我们是你放的。他们跟我商量要揍你一顿发泄,我当时也很生气,因为抓那些鸟花了很大力气,可最后我又觉得你才是对的,所以他们要揍你,我自然不能干看着,就跟他们翻脸了,还反过来揍他们,再后来,我俩逃得比狗还狼狈……”

      任清冉像是哑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肯说,脸色也愈发苍白。

      谢文诚见此,口气愈发冷漠,到这里已经有质问的意思了,“他们是蛮人、入侵者、贼寇!齐方谁人不痛恨他们,可什么时候我们的处事方式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任清冉正欲开口,谢文诚又冷笑道:“你说拿命来偿,难道不会觉得虚伪?还是你觉得你一条命能抵上万条命?这些人多数都不得好死,你又要怎样还他们!?”

      任清冉焦急万分地道:“我没办法,当时……”

      “真的是你?”谢文诚打断道。

      任清冉慌了下神,一时竟无话可说。他最终只得道:“我可以承担一切。”

      谢文诚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深深地看任清冉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只搁下一句,“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任清冉倏地站起身,人就要追出去,但张了张口,还是站定了。

      谢文诚脚步一顿,忽然皱着眉问道:“为什么?”

      任清冉不明所以,“什么?”

      谢文诚猛地转过身,遂大步走上前,二话没说,一拳打在了他腹部。

      他疼得皱了皱眉,谢文诚又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抓着他整个人狠狠撞到了桌案的边角上,“你就不怕被后世唾骂吗?!”

      脊背磕在了桌角,任清冉痛苦地闷哼一声后,又生生克制住了,始终没敢看谢文诚的眼睛。

      谢文诚本来听到他的闷哼声,眼里还闪过一丝担忧,但见他很快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又不在意了,追问道:“阿谨呢?他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这样?他是个人啊!”

      任清冉竟就势轻声问:“真的无冤无仇么?”

      谢文诚没在意他这句话的意思,此刻打心底觉得他不可理喻,一时便很讨厌他这副模样。

      谢文诚又想给他一拳,但见他本能地闭上双眼,却没打算往后躲,又没下去手。

      谢文诚想了想,口气稍微缓和了些,“是不是因为近月?”

      任清冉近乎哀求道:“你别逼我好不好?”

      “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要伤一条命?”谢文诚不自觉地厉声吼道:“任清冉!究竟是去朝堂那几年改变了你,还是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任清冉:“……”

      谢文诚忽然温声道:“以后,我们就这样吧。”

      任清冉这下是真的慌了,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解释道:“我没想这么做……情况危急,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谢文诚却懒得再跟他纠缠,深深地看他一眼后,警告道:“放开!”

      任清冉从未见过他这么冰冷的眼神,吓得缩回了手,谢文诚便不耐烦地一掌推开他,甩袖走人。

      没想到这么一推,任清冉就失去重心,跌坐到了地上,有封带血的书信随之抖落出来,他却没注意到,人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文诚听他咳嗽,脚步一顿,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回头,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又冷冷地问:“还有,近月没了,你高兴吗?”

      听了他这一句,任清冉咳嗽得更狠了,谢文诚却没再管他死活,迈步离开了。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怪怪的……”常青谊进来时,正好撞见任清冉咳出了一口淤血,焦急地蹲下身问道:“你怎么了?”

      任清冉眼眸有些温软,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很低地唤道:“青谊。”

      “怎么突然咳血了?”常青谊小心将他扶起来,又担忧地道:“我先送你去医馆。”

      任清冉却推开他,摇头道:“没事,你不要去。”

      常青谊正想说什么,又瞥见地上有封信,一时好奇,便弯腰捡起来,还忍不住手贱顺手拆开了,“这是什么?”

      任清冉第一反应是抢过来,却被常青谊躲开了。常青谊看清了最明显的两个大字,一时间愣住了,“休书?你跟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不对,这是……”

      任清冉原本也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听了常青谊这一句,又慌忙抢过来看,看清上面的确写着“休书”二字时,也跟着愣了。

      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常青谊再不敢乱讲话,只好小心翼翼地问:“……温谨夫妻怎么了?”

      任清冉却道:“我想去一趟青云山。”

      开始没听清,常青谊便顺口答应了。等想起他说了什么鬼话时,人已经出去了,常青谊一边追出去,一边咕哝道:“青云山那群王八羔子正看你不顺眼,你去找死是吗?”

      任清冉却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常青谊赶紧上前拦住他,“你这样子别乱跑了,万一出什么事……”

      任清冉却仿佛没听到,又绕开他往前走。

      他快步跟了上去,知道任清冉是个死心眼,怎么拦都拦不住,想了一会儿,只好道:“我找到穆里卡娜了!她带了一个小孩子,你想好了没有,是要替那女人负责,还是我陪你去青云山找死?”

      任清冉脚步一顿,飞快地转过身来,“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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