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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山鬼 ...

  •   温昱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铜铃铛,塞到他手里,勉强笑道:“生辰快乐。”

      借着房外烛火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铃铛上有些诡异的符纹,便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指尖在上面蹭了蹭,“多谢。”

      温昱道:“就这一句?”

      谢子婴道:“什么呀?”

      温昱道:“你不说点别的?”

      谢子婴恍然道:“哦,你怎么不送点贵重的?”

      温昱:“礼轻人意重。”

      谢子婴接话倒是快,“礼重心意诚。”

      温昱板着脸道:“不要算了,还我。”

      谢子婴一听这话,迅速躲开了,“你说了送的……”

      见他痛苦地皱起了眉,温昱的心随之一沉,便轻声道:“你睡会儿吧,睡着就不疼了。”

      谢子婴小心翼翼地道:“我生辰早过了。”

      “我知道,”温昱并不惊讶,“那天失约了,这个铃铛就当是赔礼。”

      “哦,谢谢了。”

      温昱:“一句谢谢多没诚意,你要不以身相许?”

      “做梦!”谢子婴接口道。

      他将铃铛收好,又瞄了温昱一眼,道:“你给我哼首曲子好不好?”

      温昱沉默了一阵,才在黑暗中应了一声,竟真的哼唱起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的神情很认真,仿佛是拿这件事当任务。不得不说,他生得是真好看,就像山鬼一样。

      谢子婴曾经看见那个与他长得很像的少年人时,也打心底觉得好看,但可能是因为那少年的性情,他从未联想到山鬼过。而温昱不一样,每每看他,想到他的一切,再加上他本就拥有不该存于世间的可怕力量,谢子婴便总是忍不住心想:这小子会不会真是山鬼?

      温昱轻声哼唱完整首曲子,发现谢子婴已经睡着了,可能是梦到不好的东西,这会儿眉目皱成一团,表情也痛苦不堪的样子,正死死地抓着被子。

      温昱静坐了一会,忽然发现他似乎更难受了,就要有醒来的倾向,连忙抚上他额头,催动意念强行让他再次睡过去。

      可惜没什么作用,谢子婴更难受了,睡梦中咬紧了牙关,又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将自己团成一团。

      温昱感觉心口的窒息感更强烈了,好像有把刀子在他的心尖上戳了百十个窟窿,疼得他半死不活。他稍微掀开面前的衣物,露出了胸口一个青紫的掌印来——温谨打的。这也是谢子婴要替他换衣服时,他突然惊回神的原因。

      他发现掌印还没有开始消失,并不感到惊讶,从容淡定地合上衣服,又深吸一口气,看向谢子婴的面容。

      温昱心里实在不忍,便拉过谢子婴的右手,在他掌心上划了条口子,一道血流随之滑落出来。也许是掌心的痛楚与腹部心尖传来的比起来算不得什么,谢子婴并没有任何反应。

      温昱飞快地在自己左手心也划了道口子,遂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二人掌心的伤口紧紧地贴合着,血流交融,很快有什么东西自谢子婴的掌心处流入了他的掌心。

      温昱皱紧了眉,神色开始变得不自然了。无数条粗细不均的青筋自左手背开始,缓缓地沿着手臂攀爬向上,直达肩膀处。随后青筋又开始无规则地在皮下跳跃,像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孩在干架,冥冥之中要致人于死地。

      温昱难以遏制地闷哼出了声,他感觉整条手臂乃至半个肩膀都麻木了,心口的起伏也愈发剧烈起来。

      与之相反的,谢子婴的痛楚像是随之消失了,眉目也跟着舒开了。

      温昱脸色红得厉害,额角的汗珠接连顺着脸颊滚落到手背上,原本挺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无比狰狞。

      仿佛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了心口,他最后竟疼得长啸一声,再难以忍受地抽回手,身躯晃了晃,人就坐到了地上,还下意识地抓紧衣襟,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指尖几乎刺破衣物。

      温昱难受得几乎晕厥过去,但他还是强撑着换了个姿势,显得不那么狼狈地挪动身子,背靠着床沿,再弓起右腿坐在地上,然后深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呆滞地盯着远处,继而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

      温昱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感到手臂上的痛楚消失得差不多了,心口处余下一点阵痛,还算不了什么,只有浑身的冰凉与乏力感令他不太想动。

      他的脸色很惨白,嘴唇也苍白而干裂,眼角有汗珠遗留下的水光,他感受着无边际的疲惫,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二傻似的发了会儿呆。

      看起来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直到有个东西飞速盘旋着,透过窗口飞了进来,最后悬浮在他眼前,才将他吓醒了。

      温昱皱眉看着铜盘,忽然想起什么,又强撑着直起身,随后踉跄了一下,就势跌坐到了床上,差点压到人。

      谢子婴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但沾了满手的血,被子也被沾染了几朵红花。温昱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伤口便开始愈合,一炷香的功夫后,又彻底消失了。

      温昱又拖着疲惫的身躯起身去倒了杯茶水,然后催动意念清理掉四处沾上的血迹,这才脱力似的,跌坐回他旁边。

      铜盘原本色泽暗淡,表面挤满了诡异的符文,隐隐透着些死气,方才没什么反应,现下符文却泛起了白光,忽明忽暗,异常微弱。

      温昱目露了一点喜色,遂摊开手心,令铜盘回到他掌心,上面的符文便像是活了,开始艰难地挪动身躯,与其它符文擦身,移动到固定的位置去,重组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温昱咬破了手指,滴了滴血在图案上。铜盘受到刺激,又剧烈地晃动起来,随后血珠就被图案吸了个干净,它便重新离开温昱的掌心,盘旋着飞了出去。

      温昱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谢子婴耳畔响起了一个沧桑又嘶哑的声音,正重复叫着“禅儿”二字,有些虚无缥缈,很快又戛然而止了。

      谢子婴很想开口问对方是谁,奈何身体瘫软无力,仿佛遇到了鬼压床,怎么也动弹不得,再后来一切都回归静寂,他才再次睡过去。

      温昱刚要松口气,就见铜盘重新飞了回来,在他面前时浮时沉。

      “……”

      温昱有点懵,没懂铜盘这是怎么了,只好又喂了滴血。

      只可惜无济于事,铜盘贪婪地吸收完后,又兴奋地在他面前扭动几下身躯,然后直接掉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温昱咬牙切齿,低声扔下一句,“让你找阴符令,你装什么死?”

      铜盘:“……”

      温昱本就浑身疲惫,实在没力气跟它计较,便多滴了几滴血在上面,余光瞥见谢子婴,也在他指尖戳了个细小的血洞。

      吸完两人的血,铜盘才像是个吃饱喝足的孩子,厚颜无耻地扭动两下身躯,重新浮到半空,自行滚蛋了。

      温昱这回终于得松了口气,又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把谢子婴往里面推了推,再环住他的腰,然后跟他面对面侧躺在旁边,又低声道:“我是真的累,你千万别动。”

      温昱可能有点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谢子婴估计是被抱着不舒服,小小的挣扎了两下,竟将被子抢了过去。

      温昱:“……”

      温昱还是试着把被子抢了回来,动静不算大,见谢子婴没动作了,他这才安心睡去。

      *

      翌日大清早。他们再回任清冉所在的客栈时,温近月已经不见人影了。

      任清冉仍旧昏迷不醒,有人替他束好了发,雪白中衣穿得很整齐,被子盖到了胸口,手臂上的伤也被一块手帕包扎好了,只往外渗了点血。他的眉头深深地锁着,这会儿不知梦见了什么,双手正紧抓着被子。

      床的里侧蹲坐着一个少女,她衣服本就穿得少,现下更是衣衫不整,她满脸惊恐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个陌生人,身子也颤抖得愈发厉害。

      少女是卡娜,不是温近月。

      谢子婴进来一眼就看见她白皙的锁骨,随后感到双颊一烫,忙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

      温昱只皱了皱眉,就没什么反应了,仿佛见怪不怪。

      见温昱走过来,卡娜似乎很害怕,又往后缩了一点,还试图拉好衣裙,但后背撞到了墙,她发现退无可退,又假装一副委屈模样,哭了出来。

      温昱忽然有点懵,目光故意避开她,替任清冉掐了掐脉,他细细凝神沉思了一会,又被卡娜的哭声吵得很烦躁,便出声道:“他又没怎么你,别装了。”

      “……”

      卡娜一愣,随后面色恢复如常,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昱的动作,全然没了方才的惊恐,还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

      谢子婴这才转身,跟过来问道:“怎么了?”

      温昱没回答,将任清冉的手放回去,又看向卡娜问道:“温近月呢?”

      卡娜慵懒地回答道:“走了。”

      谢子婴皱眉道:“是你还是……”

      卡娜打断道:“是温近月。”

      温昱顿了一会,懒得说什么了,只嘱咐道:“这些天尽量让他多休息,他要是没命,你们的目的也达不成了。”

      谢子婴听得一头雾水,还没回神,温昱已经转身了,拉上他就要走。

      碍于卡娜还在,谢子婴不好开口问温昱原因,便想跟出去再说,然而他才迈出一步,温昱又停下了。

      谢子婴好奇道:“有什么不妥么?”

      温昱默默地回过头。

      任清冉深锁着眉头,像是做了噩梦,竟反手拽住了温昱的衣袖。

      “……”

      温昱轻抚住任清冉的额头,动作极其温柔,像是安慰小孩子,任清冉的眉头随之舒开了,他这才松开了手。

      温昱见谢子婴想说什么,仿佛料到了,拉上他就走,“走,去找常青谊。”

      “啊?”

      温谨很厚道,只把常青谊扔在了隔壁。

      他俩抽空去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小子四仰八叉,躺得甚是惬意,一点儿也不像被药晕的。

      温昱很清楚这是幻境,一切作为都是无用功,但为了让谢子婴安心,还是出手掐了掐常青谊的人中。

      毕竟只要常青谊在,任清冉就有人照看了。

      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法提前弄醒常青谊,谢子婴本来不太支持,但想到初次见常青谊的那副德性,又忍不住想:这么多年的磨砺,怎么就没让这小子长记性?

      谢子婴正替常青谊瞎操着心,就见少年人眉头皱成一团,眼皮动了动,看来就要醒过来了。

      二人赶紧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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