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5、总角

　　孔铭占地很大，谢子婴绕过一座座院楼，还没到大门口，就花了一柱香的功夫。

　　前方正巧也有一座被假山围绕着的湖心亭，湖边还有一座巨大的孔子像，雕像旁附着一块石碑——上面记录着孔老夫子的生平事迹。

　　谢子婴刚走到孔子像旁边时，眼角余光就在一处假山后捕捉到了两个人影。

　　当中一个跟他日复日地朝夕相处，正是陶温煦那小混蛋。而另一个人虽只有背影，但就算谢子婴记性再怎么糟糕，毕竟刚见过面，还跟他结下了梁子，印象还算深刻。

　　谢子婴心道：两个王八蛋勾搭在一起肯定没好事。

　　彼时，陶温煦正要开口说什么，抬眼间，又跟不小心歪出来的谢子婴目光相撞，他当即不说话了，反而冲谢子婴眉眼一弯，唇角的笑意更加鲜明。

　　谢子婴有些惊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随着手腕一紧，又被人扯到了孔子像后面。

　　生怕他出声，洛子规忙道：“是我。”

　　谢子婴道：“你怎么来了？”

　　洛子规冷哼一声，道：“跟你学的。”

　　谢子婴：“……”

　　洛子规又哼道：“凭什么是你走？”

　　谢子婴道：“谁说我走了？我只是跟林老夫子说我回家闭门思过，反正不想待，正好回家玩儿几天。”

　　“那你讨不讨厌陶晋？”

　　“不讨厌。”

　　洛子规道：“我们给他个教训。”

　　“不必，”谢子婴果断道：“你快回去吧，别被陶晋挑刺了。”

　　洛子规冷哼道：“就该先揍他一顿，以免他日后再找你麻烦。”

　　谢子婴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至于……”

　　洛子规则打断道：“我们商量好了，你不同意也没用，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谢子婴：“……”

　　洛子规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谢子婴磨不过，到底还是答应了。

　　洛子规便狡黠一笑，凑到谢子婴耳畔低语了几句，谢子婴听得神色变化了几番，道：“这样太损了吧，我担心……”

　　洛子规道：“怕什么，他坑你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损。”

　　谢子婴半晌不吭声，洛子规没了耐心，便嚷嚷道：“子婴你说句话，到底行不行？”

　　谢子婴抬眼，就看见洛子规的眼里满是期待，不想让他失望，只得点头道：“也行，晚点回家也好，那时候他们都睡下了，我爹也不好抽我扰全府不安宁，正好有机会免死。”

　　洛子规欣喜道：“那戌时你在‘李家面饼铺’门口等着，我们下了学就来。”

　　谢子婴回忆了一下，洛子规说的那个店铺刚好离长安城郊外不远，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是陶晋回家的必经之地。

　　“行，不见不散。”

　　谢子婴若有所思点头道：“还有，别告诉思齐。”

　　洛子规应道：“知道了，我们不能害他。”

　　谢子婴心道：我也不能害你啊。

　　脑中一个激灵，他忽然叫住了欲走的洛子规，“你说的这个，要去哪儿才能找到人，在我家找人我可不敢。”

　　洛子规想了想，随即神秘兮兮地凑到谢子婴耳畔说了两个字，说得他脸颊微微发红。

　　……

　　娼馆这种地方谢子婴是从未踏足过的，打小谢文诚就告诫过他这是不好的地方，让他别靠近更不要踏足。

　　然而他一堆不靠谱的狐朋狗友天天在里面混，还异口同声说好，真不知道该信谁的，不过后来一想，老爹最大，他最终选择相信谢文诚说的。

　　谢子婴在外面徘徊了良久，才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踏入，只为花钱请人进去，帮忙揪一个人下来。

　　门口那一堆姑娘们的脂粉味差点没把他给呛死，好在拿钱办事，她们也没敢找上他，连忙躲得远了些。

　　很快二楼窗户的位置就有人叫了他的名字，谢子婴抬起头来，就见那少年一展扇子，玩味地笑道：“子婴，你怎么不上来呀？”

　　陆岳生了张文人公子的好看模样，那双清明的眼睛里透着柔和，若仔细观察，又会发现有几分凌厉的光，举手投足间也尽是世家公子气度。

　　陆岳乃是商户之子，并非谢子婴在太学的同窗，而是通过刘旻认识的，刘旻在太学那段时间陆岳时常会去找他，两人阴差阳错下就认识了，还成了要好的狐朋狗友。

　　谢子婴那时还琢磨，为何刘旻一把年纪都来太学听学，而陆岳没多大却像整日没事做一样——后来陆岳也解释了，他家里本就请了夫子的，而他是趁夫子不在时逃出来的。

　　总之陆岳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相对来说，陆岳有一股子世家公子气度，而刘旻是作为实在的世家子弟，却完全没有这种气质。

　　谢子婴正琢磨着刘旻为什么不在，就见那混账口中叼着块糕点走到窗边了，他一见是谢子婴，立刻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哟，子婴，你也来寻欢作乐？”

　　说起刘旻这个人，他早已及冠了。当年在太学时，他俩随便找座山就可以扯旗占山为王，后来谢子婴去了孔铭，这小子没考上就窝在家里了。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堕落了，天天往娼馆跑不说，还忽悠了陆岳这个只长谢子婴半岁的小屁孩跟着去。

　　谢子婴懒得搭理刘旻，而是冲陆岳道：“你下来，我有事找你。”

　　陆岳悠闲道：“怎么啦，有事求我呀？那你上来呗。”

　　谢子婴果断道：“被我爹发现还不得褪层皮，你下来。”

　　两方争执许久，可能清楚谢子婴不可能妥协，陆岳颇感无奈后，还是下来了，一见谢子婴就直冲他翻白眼，“那你找我们干嘛？”

　　“你过来。”谢子婴觑着一旁的女人那副乐呵呵的表情，在陆岳耳畔低语了几句。

　　陆岳忍俊不禁道：“啊，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癖好？”

　　谢子婴脸颊立马滚烫起来，“胡说什么，我那是临时有事。”

　　旁边的刘旻不明所以，哦了一声，问道：“咱们禅儿又干什么了？”

　　陆岳看向那女人轻笑道：“我们谢公子想借一个姑娘用用，会上妆的，可以吗？”

　　谢子婴感觉脸颊红透了，觉得这种馊主意亏洛子规想得出来。

　　那女人看谢子婴一眼，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看样子谢公子还是雏儿呢，谢公子要会上妆的姑娘是吧，这就给您找。”

　　谢子婴发誓，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觉得还是应该解释一下，“那个……我的意思是哎……”

　　还没说完就被陆岳扯进去了。

　　谢子婴还是十分抗拒，好说歹说，还惹得那女人不高兴差点扔人，最后把钱砸出来，那女人才不乐意地带他们去了后院一个房间。

　　待那女人离开，谢子婴闻不到那股浓重熏鼻的脂粉味儿，才勉强松了口气，嚷嚷道：“你说你们来的这什么鬼地方，那个人，她她她……”

　　陆岳也哼道：“话多，你懂什么呀？”

　　刘旻附和道：“就是，不过我没明白，你找会上妆的姑娘干嘛？”

　　谢子婴翻个白眼道：“想作个死，要学一下上妆。”

　　刘旻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子婴，你个大男人学什么上妆啊，你、你不会是……”

　　谢子婴强调道：“死人妆，是死人妆！我那是迫不得已……”

　　忽然懒得跟他们解释了，便叹气道：“算了，也是欲害人先害己。”

　　陆岳忽然阴阳怪气道：“学死人妆来这里？”

　　刘旻一副看穿了事情真相的样子，“子婴啊，不用解释，这事儿呀，不丢人，我无条件支持你。”

　　谢子婴再次强调道：“死人妆！”

　　“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

　　“……”

　　陆岳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怕你哪天被人拐了还替人数钱。”

　　谢子婴白眼道：“去你的，你才被拐了。”

　　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谢子婴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们，很快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推门进来了。

　　那少女见到三人，礼貌地行礼道：“三位公子好，奴家是霜儿，请问三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谢子婴没什么感觉，倒是陆岳用扇子柄捅了刘旻一下，又看向那小姑娘道：“小姑娘，多大了？”

　　霜儿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十六。”

　　刘旻把他扇子抢了，故意调侃道：“这姑娘跟你一般大，你对同龄的有没有感觉？”

　　陆岳和谢子婴异口同声道：“滚蛋。”

　　陆岳补充道：“你是不是想死？”

　　霜儿有些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赔笑了一声。

　　刘旻立马闭嘴了，一副憋着笑说不出话的模样。

　　陆岳则毫不留情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