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44、重现

　　他们赶到时，远远地看见银杏树下有一青一白两个人影，正背对着他俩向银杏树祈愿。

　　白衣的少年人背了一把瑶琴，样式有些眼熟，而青白衣裙的少女则戴着白色的斗笠面纱，背影看起来很温婉。

　　他俩走近了些，就听见少年人也在唱祭祀乐曲，嗓音清朗有力，唱词也较之前祭祀队伍的清晰很多，“庸鼓有斁，万舞有奕。我有嘉宾，亦不夷怿？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

　　一曲终了，两人便一起将手里的红布条系在了树梢。随后少年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目光正好跟他俩一对。

　　谢子婴呼吸一凝，怔愣地看着他的脸，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少年倒是没怎么在意，冲他微微一笑以示礼貌后，又回身跟少女说话了。

　　谢子婴总算想起那把瑶琴在哪见过了——任清冉家。

　　温昱在他身侧淡声道：“任清冉。”

　　那跟他祈愿的少女是谁，任思齐早逝的娘亲？

　　任清冉盘膝坐在了银杏树下，将瑶琴架在面前，轻轻地弹奏起曲子来。少女则坐在他身侧，小心地靠着他，微风掀开了面纱的一部分，露出她面上幸福的笑。

　　泠泠弦音清脆悦耳，柔和清响，带着令人放松又舒心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淌而过，仿佛仙乐入耳清明，导致一曲终了，谢子婴还沉醉在绕梁的余音中。

　　任清冉从前在孔铭弹过不少曲子，有重复的，也有不重复的，但这首曲子很好听，他从未听任清冉弹过。

　　少女的声线温婉动人，“这首曲子叫什么？”

　　任清冉唇畔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唔……曲子写得匆忙，忘了取。”

　　少女嫣然一笑，任清冉则侧头看着她笑，这一幕定格在满天繁星之下，仿佛最美好的时刻。

　　任清冉忽然唤了她一声，“近月。”

　　这个称呼吓得谢子婴晃了个趔趄。温昱也难免感到惊讶。

　　于是叫“近月”的姑娘那一身青白裙就很扎眼。

　　只听少女应了一声，很小声地问：“《锦瑟》可以吗？”

　　任清冉想了想，点头道：“好，就叫《锦瑟》。”

　　随后他俩又起身了，任清冉收好了瑶琴，少女却突然抱住了他，他吃了一惊，只好轻声安慰道：“好了，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少女没动，小声道：“你跟我爹提亲好不好？”

　　任清冉怔了怔，遂又笑起来，“好啊，好容易回一次广阳，这次上山就跟温掌门提。”

　　一听“温掌门”仨字，不难猜测这姑娘十之八九是温近月。这就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了。

　　任清冉的目光又柔和了许多，“在这之前，先让我看看你。”

　　少女犹疑了一下，将面纱揭开了，露出白皙脸颊处、清晰的五指痕，她苦笑说：“不好看。”

　　任清冉蹙着眉心，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小瓷瓶，用手帕抹了点药给她擦了擦，“疼就说出来，我轻点。”

　　默不作声的温昱忽然开口了，话音有些急切，“我们走，别待在这里。”

　　谢子婴是想跟他走的，却忽然看见远处赶来了两个人，忙拽了一下温昱的衣袖，“温昱，我爹。”

　　温昱就是因为看到了谢文诚，担心谢子婴会有想法，才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但见谢子婴没别的反应，又只得“嗯”一声，不多说话了。

　　谢文诚不太确实少年人是不是任清冉，只是稍微加快步伐过来，倒是他旁边的少年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便丢下他，朝任清冉奔了过去，“奉常大人，你没事吧？”

　　对这风风火火的少年，任清冉感到有些无奈，小心收好了手帕，回话道：“当然没事，你别希望我有事就好。”

　　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几岁，谢子婴观察了好一会，才认出他是谁来——常青谊。

　　常青谊哼道：“那你至少要跟我打声招呼吧。”

　　谢文诚跟了过来，淡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任清冉淡笑道：“往年百家祭神我都在长安，很久没回来过了，就想四处看看，结果先遇上了近月。”

　　谢文诚道：“没事就好，你难得回广阳一回，路上偶有盗匪横行，青谊突然跟我说你丢了，我有点担心。”

　　任清冉开玩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我不跟你贫，”谢文诚一眼瞧见了温近月脸上的伤痕，稍微一愣后，又看向任清冉。

　　任清冉会意，冲他一点头，将常青谊拉到一边，道：“青谊啊，下次我跟圣上说一声，让你别跟着我了，要不然你老是传假消息。你怎么不说陌生人给我颗糖，我就跟他走了？”

　　“你拉我干嘛？”常青谊缺心眼，非要往谢文诚那边看，但很快又被任清冉挡住了视线，他便申诉道：“我这么说过，但谢公子不信。再说，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大人来广阳，再毫发无损地送回长安。你不要我跟着你了，那我一家老小你替我养着？”

　　任清冉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说什么呢，走了。”

　　“你挡着我干嘛，他们是不是要说什么悄悄话？”末了他又没头没尾问出一句，“话说，你不会真的给颗糖就跟人走吧？”

　　任清冉笑着警告道：“我抽你了啊。”

　　常青谊没所谓道：“来抽，无所畏惧。”

　　“……”

　　待他们走远了以后，谢文诚才走向温近月，皱眉问道：“怎么了？”

　　看得出温近月并不想瞒着谢文诚，只是不同于对任清冉，她的声音多了几分寒意，“大哥。”

　　谢文诚想了想，只是问道：“叔父打的？子行没在？”

　　温近月摇头道：“没事，二哥前几天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谢文诚皱眉道：“清冉这次来是奉圣命，我得先带他去一趟青云山，所以没办法陪你了。你想去我那里住，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青云山？若你不想回去的话，叔父那里我替你顶着。”

　　温近月目光移到了任清冉那边，恰巧跟转身的任清冉对视了，两人相视一笑，任清冉又跟常青谊打闹去了。

　　温近月目光始终落在任清冉身上，清冷的眉眼间隐隐有了笑意，她道：“算了，总要回去的。”

　　谢文诚只好道：“也行，我去跟叔父说。”

　　温昱忽然侧头看着谢子婴，见谢子婴欲看过来，他赶紧收回了目光，抬眼看向远处。

　　谢子婴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啊？”

　　温昱抿着唇，良久才憋出一句，“走吧。”

　　“去哪儿？”

　　温昱却不由分说，将他拉了过去。

　　他们停在了银杏树下，谢子婴正好奇呢，就见温昱递给他一根红布条，“欠你个约定，现在还你。”

　　谢子婴：“什么啊？”

　　温昱低声提醒道：“那天晚上没去，现在还回来。”

　　“你说有重要的事跟我说，我才去的。”

　　而且俩男的一起祈愿算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接了，为了避免尴尬，他自行避开了温昱，把红布条系了上去。系完后却总觉得差点什么——直到看见温昱往上头系了个铃铛。

　　“……”

　　谢子婴默认了他的做法，“好看。”

　　温昱笑问：“还生气吗？”

　　谢子婴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不了。”

　　谢子婴发现他手里多了个铜盘，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温昱漫不经心地回道：“阴灵罗盘。”

　　谢子婴好奇道：“有什么用？”

　　“你马上就知道了。”

　　温昱解释说，所谓灵祭重现，就是从一个节点进行过往重现到下一个节点，然后又回到最初的节点，无休止重复。

　　由于过往是不间断的，所以“灵祭”自然也无法间断，而阴灵罗盘的作用，恰恰就是使这个重现发生跳跃，可谓是省时省力。

　　只见阴灵罗盘中心的符文逐渐消失，周遭的场景开始闪过一幕又一幕，依次飞快地翻篇而过，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翻篇到某一幕时，谢子婴忍不住唤了一声，“温昱。”

　　温昱吓得停了手，莫名其妙地看他，随后周遭的风物开始分崩离析，新的场景继而在瞬息之间开始凝成。

　　地面开始四分五裂，谢子婴下意识抱住了温昱的胳膊，生怕下一刻他俩都栽在这里，他眨眨眼，余光忽然瞥见长桥上站着一个青白衣的男子。

　　再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了。

　　谢子婴正琢磨着是否看错了，温昱及时拉住他，“还看，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现在修文才发现当初写的二卷真的很造作。那时候严重文盲，连青梅竹马指的是男女都不知道，又没人提醒，现在改的好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