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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经年 ...

  •   两年多以来,长安传来的消息中,除了两年前太子方棠被废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人惊耳骇目的事。

      方棠被废在谢子婴的意料之中,理由他没让谢流玉打听,因为猜也猜得到,两年前方棠十六岁,若坐等他年满十七,方殊岩就得让位了。在那个位置坐久了,想法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化着,要想废了方棠,他有的是理由。

      谢流玉说方棠被发配去了荆州,因为身子骨太差,去的途中染上风寒,白受了数月的苦,还是没能挺过去。

      对谢子婴来说,唯一遗憾的是他还欠着方棠一个天大的人情没来得及还,方棠就没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方棠多烧些纸钱,听说方棠葬在了荆州,即便那里跟幽州隔得很远,他还是乐意,年至清明都去一趟荆州祭拜。

      这间藏书楼并不大,且只有一层,收藏的古籍并不多,倒是乱七八糟的民间杂书堆了一地,被谢子婴一一整理过后整齐多了。若换作一年前,那是进得去出不来,要想进来找本什么书,若舍不得踩在那些书上,要么进不去,要么进去后就会陷在里面出不来的。

      旧木梯斜靠在高高的书架上,被少年踩得一阵咯吱作响,摇摇晃晃的,他左胳膊夹着一本满是尘埃的典籍,忽然在那层发现了一卷特别的书简,便腾出右手想去抽那卷书简,可惜始终够不到。

      少年并不气馁,反而警惕着木梯的恶意,将左臂抵在书架,奋力用伸出右手去够。

      结果木梯还是毫不犹豫地叛变了——它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竟向着一侧歪倒下去,少年没抓稳书架就一脚踩空了。

      好在他运气不错,刚落下又被人接住了。接他的人有些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力,为防止和少年一起发生一场以头抢地的悲剧,他特地抱着少就地旋了一转,才稳住重心。

      谢子婴还没看清来人,就笑道:“谢谢你啊,流玉。”

      本以为“谢流玉”会放他下来,谁知那人清浅的嗓音却在耳畔响起,“谢谁?”

      对方戴着一副青面獠牙,跟当年一模一样。

      谢子婴:“……”

      温昱小心将他放下来,眼角一弯,勉强露了一丝笑意。

      谢子婴道:“你怎么来了?”

      温昱反问道:“你不欢迎?”

      这话没法儿接。

      谢子婴颇觉尴尬,接话道:“欢迎……多谢你了。”

      温昱却走过去,抬头看上方书架问道:“你想要哪卷?”

      谢子婴见他没往心里去,便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许多,道:“最边上的格子里那卷。”

      温昱足尖点地,飞身而起,抓了书卷后旋身稳地时,已将那卷书简递到谢子婴面前,“这个?”

      谢子婴应声点头道:“对。”

      说着便伸出手,想把那卷书简接过来,谁知温昱却忽然冲他眼角一弯,稍一偏身,就与谢子婴的手擦了个边。

      温昱一本正经道:“不给。”

      谢子婴:“……”

      温昱将那卷书简打开来,随意扫了一遍内容后,并未过多惊讶,只是眉眼一弯,笑道:“《异闻录》?你看这个干什么?”

      见温昱一副不打算给的样子,谢子婴不禁有些着急了,但鉴于跟温昱不是很熟,不好明着去抢,只好道:“我只是好奇。”

      温昱却故意躲开他,往旁边歪了一点,挑眉道:“你有什么不好奇的?”

      谢子婴:“……别闹,快给我。”

      谁知温昱又弯了眉眼,唇角一扬,道:“你要把我怎样?”

      这话没法儿接。

      谢子婴扶额,感觉心有点累,但他并非非要那卷书简不可,便自行转身朝门外走去,无奈道:“大清早的,你饿不饿?”

      谢子婴将温昱领到会客大堂,简单地跟他介绍完这个地方,便道:“这会儿流玉把饭做好了,应该……”

      他说着,话音就顿住了,看着大堂内多出来的姑娘一脸懵。

      那少女模样端正清秀,身着衬人的橙色裙衣,正撰着桌布端坐在桌前,头埋得低低的。

      而谢流玉正襟危坐在少女旁,看起来人已经僵硬成了石头,一动也不敢动。而两人似乎都没打算开口说话,就那么静默地坐着。

      谢流玉一眼瞥见了谢子婴,眼里顿时冒出两道金光,似看到了救星一般的,倏地站起身,三步四步朝谢子婴走过来,“子婴,你怎么才来,刚好,饭菜好啦,噢,放心,不是我做的饭,不难吃。”

      谢流玉一边说,还一边给谢子婴使眼色,可惜谢兔崽子却果断装瞎,一丝似有若无的幸灾乐祸也在唇畔显现。

      谢流玉忍住想揍谢子婴的冲动,注意到了旁边的温昱,惊讶道:“温公子?”

      温昱唇角一勾,道:“来的不是时候?”

      谢流玉:“……”

      谢子婴没忍住就噗嗤笑了一声,但抬眼见到谢流玉那杀人的目光,又立刻正色了,心道:你凶我也没用,又不是我说的。

      林柚见了谢子婴二人,惊慌失措地朝谢子婴行了一礼,埋头很小声道:“谢大人好。”

      谢子婴看向林柚,轻笑道:“林姑娘,又麻烦你啦。”

      林柚看起来内敛,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流玉却坐不住了,抢先道:“进来坐吧,正好,我去添副碗筷。”

      没等人应话就越过谢子婴离开了,只是路过谢子婴时,他又在谢子婴耳畔嘀咕了一句,“臭小子,交给你了。”

      谢流玉跑了以后,谢子婴扫到那一桌子秀色可餐的菜后,总觉得温昱说得很对,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林柚是他们来这里后没多久认识的。逐渐相熟后,见他们不会做饭,又加之对某人有意思,便时不时会来找他们玩,顺便帮他们做做饭。

      其实这个家是请了一对徐姓老夫妻,做管家厨娘帮衬着的,然而谢流玉手贱,哪次都嚷嚷着要帮徐姨的忙,说可以趁机跟徐姨学做菜炖汤。结果每次做出来的菜、炖出来的汤都有点惨不忍睹,还浪费了大把补药。

      说到补药,是因为谢子婴当年被陶晋捅两刀后留下了后遗症,他腹部虽然没有疤痕,但还是会出现腹痛的情况,哪次都痛得他死去活来。这些年来发作过三次,第一次刚到幽州没多久,第二次隔了一年,第三次隔了半年多。

      也不知道哪个庸医告诉谢流玉,只要多喝补药,就能恢复。

      谢流玉从他第一次发作起,就有了这个毛病,总没事找事给他炖补药汤,差点没把人给喝死。

      他来幽州这么长时间,几乎都能回忆药的酸苦味,碍于很少会复发,谢子婴背着谢流玉的时候就会药给倒了。

      偏偏谢流玉没有做菜天赋就算了,还总是贼心不死跑去厨房,似乎不染指厨房就会憋得慌。

      对此,谢子婴本该鼓励他一两句的,谁知那王八蛋比谁都有自知之明,每次补汤端上桌之前,他都会跟谢子婴说,“子婴,你看你身体不好,我做的菜虽然有点吃不下去,但为了你好——”然后画风一遍,又恶狠狠道:“不吃你就死定了。”

      谢流玉那王八蛋,自从离开谢家以后,本性就暴露无遗,从前的好脾气都喂狗了。

      谢子婴向来不惧恶势力,而且勇于跟那些恶势力做抗争,只可惜的是,没抗争几次过他就妥协了。

      因为他就一普通人,谢流玉那王八羔子怎么说也是青云出身的高手,每次都只能是他被虐,还轮不到他来虐谢流玉。

      谢子婴只能喝完之后各种跟他没完,离家出走都干过,然而没用,谢流玉太清楚他那德性了,知道不用找他也会自己滚回来的,便愈发作天作地,谢子婴对他的怨念也愈发深了。

      话回这林柚,她本是这里一个林姓商贾人家的三女儿,人很内敛,平时不喜欢跟人讲话,也不知心里压了多少事,终日郁郁的。

      哪怕他们跟她认识了这么久,她的话也是太多,哪次见了谢子婴第一句都是“谢大人”,然后就没话了。

      可能她从小就是这样,民间就有人传言林家的三姑娘是个傻子,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似的,很多人见了她都会退避开。

      而她也有些怕生,不大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动,也因此,她来给谢流玉他们做饭也没人说闲话,只道三姑娘又发疯了。

      林柚对于谢流玉很不同,她在谢流玉面前更不爱说话,谢子婴很少听到她当面唤谢流玉一声流玉哥哥。

      但是有一点,谢子婴过了很久才发现的——林柚有个习惯,有点粘谢流玉,而且谢流玉在的时候,她会忽然莫名其妙地笑。就算不说话,也总会用行动了来表达,比如抢着帮谢流玉做饭,抢着帮谢子婴搬书什么的,但谢流玉不在的时候,姑娘绝对不会这么殷勤。

      而谢流玉至今也是一碰见那姑娘就浑身僵硬,平时一副大大咧咧,往往这时候就会变得无限温柔,惹得被他吼惯了的谢子婴每次都忍不住要讽刺他两句。

      谢子婴并不傻,林柚究竟为何来给他们做菜,他岂会看不出来?人家姑娘内向含蓄,不敢明着说,偏生谢流玉那白痴也一丝一毫没感觉出人家好意,但谢子婴绝不会碰这嗟来之食。

      可能是关乎谢流玉,谢子婴竟有一天也会变得不太正经,他道:“林姑娘,你跟我哥有没有说什么?”

      林柚吃惊地抬头看他一眼,又慌乱地低下头,低声道:“没,没有。”

      谢子婴笑道:“林姑娘,我哥人特别好,除了做饭难吃,浑身都是优点,娶他你不会吃亏的。”

      林柚惊慌地看看他,又微红了脸色低下头,动了动唇,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说下去,林柚恐怕会更不好意思,谢子婴反手抓住身旁温昱的手,转身拽着他就跑,跑之前还一本正经地扔下一句,“那,未来嫂子,你们吃吧,我们不耽误你们了。”

      谢流玉回来时,刚好撞见谢子婴拽着温昱跑出去,脑子转得飞快的他,立刻明白过来谢子婴安的什么心,情急之下竟露出了他的本性,“谢子婴你给我滚回来!”

      而徐伯和徐姨端菜来了,见谢子婴跑出去,也大声喊道:“子婴,你大清早要去哪儿,饭还没吃哪,可别饿着!”

      谢子婴回应道:“府衙有急事,我得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啦。”

      徐伯看着谢子婴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愣愣道:“哦,府衙又有急事了?”

      谢流玉气急败坏道:“鬼信那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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