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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雨 ...

  •   谢子婴梦里不断有风吹打着风铃、正发出的叮叮铛铛的声响,很悦耳动听,还有些安抚人心的温柔,但他醒来时已经记不清发生什么了。

      他到孔铭时,见任思齐和洛子规的桌案空着,心下为他们担忧的同时,又很庆幸他们没来。

      谢子婴跟人闲聊了几句,了解到任思齐没什么事后,才稍微放下心,专心思考之后的打算。

      没等多久,林老夫子就来了,只是他见到谢子婴却铁青着脸色没说什么,却一如往常地给众弟子授课。

      谢子婴还在思索着陶晋为何没来告状、已林老头已经来到他面前。他有些心不在焉便没注意到,邻桌的陶温煦小声提醒道:“谢子婴。”

      “啊?”

      谢子婴满眼疑惑地抬起头,林老头却是吹胡子瞪眼后,当场拂袖转身离去,只负手扔下一句:“你出来。”

      盛垣忍不住道:“夫子,昨日谢禅没顶撞陶夫子,我们可以作证的。”

      林老夫子却眉头一皱,冷冷地呵斥道:“有没有他心里不清楚,要你来说?”

      盛垣只好闭嘴了。

      谢子婴心一沉,默默地跟着林老夫子走到凉亭,随后觉得应该主动承认错误,以免又惹这老头动怒,便开口道:“林老夫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无关,任凭夫子处置,弟子绝无怨言。”

      林老夫子却是转回身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遭,开口时话音竟软了下来,“子婴?听他们这么叫你,这是你的字?”

      谢子婴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老实道:“我爹说过,有了字就意味着成长,不一定非要等到弱冠,是我十五岁生辰时取的字,只是不常用。”

      其实不是不常用,而是在齐方,名一般是给外人叫的,而字是身边的长辈亲朋叫的。

      这老头这么叫他,多少有点亲近,一时让他感到很惶恐。

      林老夫子却道:“无论如何,老夫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太刚了,过于好强不是好事,有时候还会害了你。”

      “?”

      语气平平淡淡的,有种山雨欲来的错觉。

      林老夫子叹了口气,接着道:“昨日的事,是老夫的错,老夫跟你道歉。”

      “啊!”

      谢子婴猛然间抬起头,而后似觉得自己的震惊来得莫名其妙,忙道:“林老夫子,您说什么?”

      林老夫子面色不改,又重复了一遍,道:“思齐说得对,是老夫老糊涂了,给弟子授了一辈子课,却还没个孩子通透。”

      谢子婴问道:“思齐跟您说什么了?”

      林老夫子不作答,只道:“老夫记得,六年前你以亚第考到孔铭时,也不过十岁,跟洛子规一样的年纪。”

      谢子婴没懂林老夫子话里的意思,只好敷衍地应着声,“嗯。”

      林老夫子道:“当年并非老夫评卷,但也机缘巧合看过你的策论,比之那一届的文魁还要略上一筹,却为何只是亚第,老夫也不清楚。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孔铭里的一众夫子博士,心里都拿你当文魁看待。”

      谢子婴眼眸瞬间沉了下来,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连呼吸声也极浅,简直没有了存在感。

      原本是陈年旧事,他已经放下了,又被林老头这么翻出来了,心里多少不舒服。

      林老夫子见他发呆,便问道:“怎么了?”

      谢子婴一仰头,淡声道:“没怎么。”

      林老夫子接着道:“这也是我奇怪,你为何不是文魁的原因之一。”

      谢子婴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若这些话早日被林老头说出来,他或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老夫子道:“每回测检你若非未交考卷,便是交上来的文底也在中等水平,就当是你有苦衷,老夫不会逼问你,只是三年前的公试你罢考了,今年的你务必给老夫考虑清楚。”

      谢子婴心里有些烦躁,便转移话题道:“林老夫子,思齐跟您说了什么?”

      林老夫子反问道:“怎么,你怪他告诉老夫?”

      谢子婴一摇头,“没有。”

      林老夫子哼了一声,道:“你得感谢思齐那孩子。”

      谢子婴称是。

      林老夫子叹息一声,回忆起昨日之事,似乎还颇觉得满意,他道:“思齐这孩子稳重,够懂事,不愧是奉常家的孩子,可惜身子骨不太好。我看你整日跟他待在一起,怎么也不跟他好好学学?”

      谢子婴继续称是。

      “不过思齐那孩子跟你一样倔,他竟敢指责老夫的不对,还说老夫否定别人付出,失了长辈恕人的气度。后来老夫也想过,你能以亚第考进孔铭,还被众夫子默认为连任文魁,绝非一般。”

      他说着,又一转话音道:“不过,子婴,你想让人信你,你就得做给别人看,让他们自愿闭嘴,而非自命清高以为无所谓。”

      谢子婴突然想起了昨晚夏轻的那句话:我不喜欢迎合别人。

      难以抑制情绪,他低低地苦笑了一声。

      他心道:是啊,倘若当年顺了他们的意,怎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谢子婴无言以对,又听林老夫子道:“跟你说了这么多,也不知你听进去与否,言尽于此,望你三思后行。”

      “子婴你记住,人外有人,天外还有青天。”

      难为林老头心平气和地跟他聊了这么久,谢子婴颇有麻木了,敷衍地应和道:“谨遵夫子教诲。”

      说完终于想起什么,连忙道:“夫子,陶晋……陶夫子的事确是弟子之过,弟子还是那句话,任凭夫子处置,绝无怨言!”

      林老夫子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心里清楚就好,至于陶晋,老夫也不喜欢他。”

      “??”

      就离谱。

      这种话是林老头口中能说出来的吗?

      林老夫子道:“陶晋此人,不知该说他不谙世事,还是该定论他不知天高地厚,在尘世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竟还跟个孩子一样没有长进。可无论怎样那是他的事,你再不喜欢也给老夫憋着,毕竟他是夫子,也算你的长辈,再怎样也不能让人戳脊梁骨、坏了自己名声!”

      其实谢子婴因为六年前那件事,这些年造了不少孽,让那些对他印象好的或不好的,在时间的磨合下也成了嫉他这个恶如仇,如今的感觉已经好不了了,对他来说,名誉已经不算什么了。

      谢子婴忽然不卑不亢地抬起头,认真地问道:“弟子想请教林老夫子一个问题。”

      “什么?”

      “陶夫子并非名士,为何能进孔铭?”

      他没说得太直白,言外之意是:他凭什么?

      “奉常大人说过他只待几日就会离开,具体缘由得问陶太尉。”林老夫子又道:“望你日后多忍着他,只要他待在孔铭一日,就一日是夫子!至于他的为人,你且看着,待他离了孔铭自然轮不到他耍威风,会有人教他。”

      或许是林老头口气的缓和触动了他内心那处柔软,他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话音便不自觉软了下来,道:“我只是憋不下这口气。”

      林老夫子道:“连老夫都得让他三分,别说着你爹是丞相的鬼话,说句你不爱听的,他日若你爹谋反,陶政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随文帝一起同去临关,文帝没了他竟还活着,没准陶政就等着你爹造反呢,别忘了,我齐方的兵权还握在他手里!”

      “我爹绝不会……”

      估摸着解释了林老头也不会信,谢子婴没再说下去,转移话题道:“夫子,我没说这个,是昨晚……”

      “林老!”他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唤声打断了。

      是陶晋。

      “晚辈听闻您来了此处,就不请自来了,还望林老海涵。”

      不止他一个,一众弟子不知何时也围在了荷塘岸边,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谢子婴看一眼陶晋,悄然撰紧了拳。

      林老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找老夫什么事?”

      陶晋将林老夫子的不屑看在眼里,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又整理了几下衣物,道:“林老,晚辈是想请您给评个理——晚辈本想报官,奈何孔铭弟子皆是世家子弟,若真的闹上了,可怎么说得清呢?”

      谢子婴沉着气道:“你有话就说,何必拐弯抹角?我一人做事……”

      “子婴!”林老夫子提醒道。

      谢子婴不说了。

      陶晋瞥他一眼,再次理了理衣服,似乎随时都觉得衣物不整洁,唇角还噙着一抹得意的笑,隐隐在冷哼声,“谢禅,你激动什么,别以为你装腔作势不怕,我就不说了??”

      谢子婴:“有屁就放。”

      林老夫子这回看不下去了,再次提醒道:“谢子婴,你住口!”

      谢子婴:“……”

      陶晋得意地哼声道:“林老夫子面前也敢造次,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回林老夫子赶在谢子婴开口前,抢先道:“陶夫子有话不防直说。”

      陶晋道:“林老,昨晚戌时,晚辈回家的路上被人扮鬼吓了,还差点落下悬崖,这笔账要怎么算呢?”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林老夫子是不高兴的,但也忍着没说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的谢子婴,这才看向陶晋,等着后者的下文。

      陶晋道:“而始作俑者,就是谢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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