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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真相 ...

  •   月色皎洁,铺开了满地白霜,将中庭映照得如同白昼。

      外头传来动静时,房内的少妇已经将襁褓里的小崽哄睡了,她一身青衣白裙,面色正呈现不正常的煞白,目光一度很冷漠,触及怀里的小崽时,又化作了无限温柔。

      她打开房间,便看见蓝衣少女急步朝她走来。

      少女个头不够,恐怕只及她的肩膀,身着深蓝的衣裙,依旧披着深蓝斗篷,宽大的衣帽遮着半张脸,将她略带邪气的双眼遮了个全。

      少女抬起头,就对上了温近月的双眼,她将衣帽掀开,露出一张纯真的女孩面容,开口却格外淡漠:“最迟明早,温掌门就会赶到这里。”

      温近月面容淡然,轻轻“嗯”了一声,怀里的小崽像是察觉了动静,微弱地哼唧了两声。

      巫厌满脸嫌弃,皱眉问道:“他怎么老哭?”

      温近月淡然一笑,并不作答,只是不厌其烦地哄了哄。

      巫厌又问:“另一个呢?”

      温近月轻声回答:“睡了。”

      巫厌没再问下去,似乎对那俩崽子并没有多大兴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温近月将小崽哄睡了,才将他递给巫厌,温声请求道:“厌儿,你帮我把他抱给清冉哥哥吧。”

      “那你呢?”

      “再怎么说,温谨也是为清冉哥哥而死,我不想欠他什么。”

      巫厌嘲讽道:“哪有你们这样的夫妻,夫妻之实都没有,困着对方有什么意思?”

      温近月的话音忽然冷淡下来,“他已经死了,恩怨就这样结束也好。”

      巫厌没吭声了。

      温近月又看向小崽,轻声道:“他爱哭,总得有个耐心的人包容庇护,我不想他活成我们这一辈的样子。”

      巫厌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眼脸挂满泪痕的小崽,后者哭累了,鼻头正一抽一抽的,她面上虽然还很嫌弃,但心里多少有了一点点雀跃,就问:“给他起名字了没有?”

      温近月看着小崽安静的面容沉思了片刻,遂抬头看向夜空里的皎白,余光透入了满地寒霜,她伸手挡了下月光,呢喃道:“有光。”

      巫厌皱眉道:“哪里有光?”

      温近月再次看向小崽的脸,轻声回答道:“昱。”

      巫厌道:“哪个昱?”

      温近月伸手抚上小崽的脸,轻笑着回道:“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

      巫厌又道:“昱日的昱?”

      温近月纠正道:“昱者,顶天立地,也是一束照亮别人路的光。”

      巫厌只好“哦”一声,又问道:“姓温?”

      温近月却摇头道:“他跟清冉哥哥姓,叫任昱。”

      巫厌点了点头,“那里面的小崽留下么?”

      “对。”

      “他叫什么?”

      温近月垂下眼眸,仿佛陷入了一段的很长回忆里,忘却了身侧的所有人和事,沉吟道:“近思。”

      她的声音很低,巫厌没听清,就追问道:“你说什么?”

      温近月从遥远的回忆里被唤醒,开口道:“温近思。”

      巫厌欲言又止,她很想转身就走,但犹豫片刻,仿佛内心做了很大的挣扎,才试着把口气放轻了,“你保重。”

      “多谢。”温近月微微笑道。

      “再见,”巫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声,“近月姐姐。”

      “走吧。”

      巫厌离开后,温近月回到房间,见床上的小崽已经睡熟了,便走到桌案前写了封信,然后塞在襁褓里,又叫来小侍女替她守着。

      后来外面有了敲门声,她便将小崽抱给小侍女,嘱咐了小侍女一些话后,便足尖一点,轻功上了房顶。

      温册和十几个弟子跟进来后,小侍女将小崽抱给了温册,还跟他说了温近月一应的交代。

      温近月瞧见温册的面容似乎更老了,严厉却憔悴的眉眼如刀刻在了面上,仿佛这辈子操了太多心,怎么也抚不平了。

      她目送一行人远离院落,才轻轻叹息一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

      接下来的画面是残破不堪的战场,偌大的空地里尸横遍野,血从四面八方汇流到低洼处,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血洼。然而双方仍在奋力厮杀,所有的人面容蹭了不少血泥,加上长久的力量消耗,早已狼狈不堪。

      战场的某一处,周遭一片混乱,而十几个护卫却拼命地护在文帝身侧,由于只顾着周遭的险境,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半里开外,有一支长箭正对准了方瑜的后心。

      箭一经击发,便“嗖”的一声掀残风、击破长空,直指方瑜后心。

      可惜就在箭要射中的一瞬间,一把剑横空飞来,一击将其劈成了两半,又一剑扎进了旁边的树身上。

      射箭的人震惊地皱了皱眉,就看见混乱的人群里出现一抹突兀的青白色,后者正好侧身看过来,目光如刀。

      他没再犹豫,转身入了林中。

      周遭的护卫看到青衣白裙的女子,才察觉危机,将方瑜护卫得更严实了。方瑜有些惊讶,正待追问来人为何来此,却见对方漠然地一拱手,微微行了一礼。

      她目光扫见一个护卫手里的秦弓时,二话不说就劈手夺过,再顺手一挽弓箭,正对准了黑衣人的方向,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不过眨眼之间,箭已离弦。

      黑衣人被精准地扎个正着,箭穿胸而过,刹不住力道,又射向了林子的尽头。

      温近月将秦弓还给原主人,又扭头朝着一个方向离去了,没打算解释点什么,神情仍旧很冷漠。

      她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当,还带起了一阵轻微的风,丝毫不为周遭的事物停驻目光,却目的明确地朝着远处的宁哲而去。

      宁哲正在观察周遭局势,身边的郸越人也在奋力厮杀,并没有注意到她,所以当她近前时,有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剑封了喉。

      宁哲敏锐地察觉时,温近月的剑已经冲着他的咽喉刺来,他眼疾手快地抽刀格挡住,温近月也不慌,运力往下压,刀剑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隐隐带起了一点火花。

      宁哲有点招架不住,论武力,他远不如温近月,论恶毒,估计温近月也远不如他,但这时候温近月下手快准狠,他根本来不及耍心眼,很快就落了下风。

      若非有周遭郸越兵一起拖住温近月,他恐怕已经死好几回了。他终究没躲过对方的剑,手臂就被划了几道,血流如注,便气急败坏地直用郸越语骂:“疯女人!”

      可惜温近月听不懂,但觉得他没好话,就皱了皱眉,挥剑又狠了几分,令宁哲几乎无法招架。

      温近月跟他对打的同时,没忘顺手宰了几个郸越人,又飞速挥剑将宁哲逼至死路,对方嘴里用郸越语骂骂咧咧的,看样子也算急了。

      若观察仔细可以发现,温近月下手虽然狠厉,但总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宁哲要害,专挑着他胳膊和腿砍,或者往身上划个几道。就仿佛不想对方死那么痛快似的。

      但最终输的人却不是宁哲,一把剑突然出现,剑尖直指温近月后心时,她的余光分明看见了那抹青白色,但要应对宁哲,对来人也没防备,就被刺中了。

      对方将剑抽出的一瞬间,温近月一个旋身,右手拇指与食指已经掐抵在了对方喉间,只要稍微运力,对方就能在顷刻毙命。但看见对方背后那个瑟瑟缩缩又满脸傲气的少年时,她忽然犹豫了。

      青年吓得一剑指着她,哆哆嗦嗦地道:“师姐,对不起……”

      他唯恐温近月一个手抖,就把他脖子拧了,竟忍不住发抖得更厉害了。而温近月却面不改色地腾手抓住了剑刃,他一慌,下意识想将剑抽回去,然而用尽全力,却丝毫动弹不得。

      一股强劲的内力从她掌心流出,迅速攀了上去,柔和地将剑身包裹在其中,带得剑身有些微震颤,青年吓得正准备松手,沾满血的剑身就应声而裂了。

      温近月凭着内力推了一掌,内力顺着剑身传递到了剑柄,对方根本来不及应对,就被击中了胸口,连连倒退的同时,跟着呕了口血。

      也是这个空挡,暴怒的宁哲恢复一点体力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夺过身边人的刀便要一刀砍过来。跟在青年身侧的少年惊恐地提醒道:“小心!”

      温近月飞速回过身,探手抓住了,内力相争,宁哲动弹不得,张口又骂:“疯女人!”

      温晋看起来很害怕,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挡在了温近月面前,冷冷地警告道:“还请世子认清局势,速速离开吧!”

      宁哲显然听不懂他的话,就怒骂道:“滚开!”

      温晋愣了愣,宁哲又提高了音量,不耐烦道:“疯女人,放手!”

      他奋力一抽,好歹将刀抽出来了。有个郸越人却凑上来跟他耳语了几句话,几人便见他面色格外铁青,目光扫过来时,满眼的不甘心,却还是扶着腿,在一众郸越人的保护下滚蛋了。

      温近月当然也不甘心,就想追上去宰人,没想到温晋却挡住了她的路,“师姐,放弃吧!”

      温近月冷漠地看着他,很想打开他追上去,却忽然呕了口血,腿一时发软,人便单膝跪了下去,只能用剑支撑着地面。

      温晋想过去搀扶,却听对方冷漠道:“滚开!”

      温近月又冷冷地骂了两个字:“国贼!”

      温晋竟窘迫地红了脸,着急解释道:“不是我!”

      温近月显然不信,他忽然眸光又变成狠厉了,“说了不是我!我没有!”

      他说着又垂下眸光,仿佛还有些失落和委屈,没完没了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吼出来的,等到情绪平复过来,才发现温近月已经没有生息了。那一剑,就是冲着要害刺的,又耗费那么多内力,加上来时体虚,终究撑不过去了。

      ……

      数天后,青云山。

      温谨和温近月的灵堂内挤满了人,有青云山弟子,也有一群不速之客,他们穿着齐方护卫的服饰,正警惕地跟在头戴骷髅面具、一身巫人装扮的家伙身后。

      双方看似和气,青云弟子皮笑肉不笑地守在两侧,却是个个都一副准备拔剑的模样,而巫觋领着人在灵堂前给温谨上香,看起来也不像是把他们当成鸡的黄鼠狼。

      温册沉着脸站在一侧哄孩子,余光也没忘记盯着巫觋的一举一动。其实温近思这只小崽并不需要哄,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吃手指头傻笑,显得很没心没肺。

      巫觋上完了香,瞥见温册还在逗小崽,默不作声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然后很温声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温册从鼻间哼出一声,“温近思。怎么了?”

      巫觋和和气气地问:“我可以抱一抱吗?”

      他说着,人已经近前了。温册有点犹豫,但对方毕竟是陛下的人,也不好驳人面子,只得不情愿地将小崽递了出去。

      巫觋试着哄了两下小崽,小崽也没心没肺地冲他笑,巫觋便顺口夸了句,“这孩子,眼睛有灵气。”

      听到自家孙儿被夸,温册心里是得意的,但没表现出来。

      巫觋依旧搂着小崽,目光转到了灵堂之上的两副棺材,话音一转,又语气惊奇地问:“既然二人是夫妻,为何不合葬呢?”

      温册身侧的大弟子温立泉脸色不太好看,仿佛是知道什么,很是心虚,人又是没脑子的武夫,沉不住气,就出口道:“与你无关!”

      温立泉扔下这句,就要伸手从巫觋手里抢过小崽,不想让他抱。

      谁知巫觋却故意往旁边一侧身,轻易躲开了。

      温立泉懵了,怒喝道:“你什么意思?”

      “我啊?”巫觋轻声呢喃出这俩字,搂着小崽的手忽然松开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放开手,襁褓就掉了,即将掉落在地上。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懵了。

      也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小崽要摔在地上的一瞬,温立泉反应敏捷地的身形一晃,稳稳当当地拖住了小崽,再轻轻一提一捞,将小崽搂在怀里后,迅速退到了温册后面。

      温立泉脾气爆,当场就骂:“操了,我日你仙人板板!你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两方势力齐齐拔刀抽剑。

      身边的青云弟子也跟着附和,“你他娘要说不清楚,别想走出青云山!”

      温册脸很黑,要不是小崽被接住了,他早就当场宰人了。而小崽丝毫没察觉方才的危险,依旧笑得傻傻的咬手指。

      温册怒不可遏,侧过脸就下令,“给老夫宰了这龟孙!”

      巫觋身侧的护卫也立马站出来作防守姿势,为首者还厉声呵道:“巫觋大人乃我朝重臣,尔等草莽之辈是想干什么?!”

      “呸!”有个弟子冷笑道:“什么朝中重臣?我青云派为你们折损多少弟子,你们非但不懂感谢,还害到我们家孩子身上了,你们还是人吗!?”

      巫觋心平气和地上前一步,将护卫的刀推了回去,“温掌门想好了,如若真打起来,陛下势必会灭了你青云派,朝廷有十几万之师,要灭你千数弟子很容易。”

      温立泉脾性急,年轻气盛,跟了一句,“那就试试看!谁怕谁啊!?”

      温册忍着火气按住温立泉,因为他想听听这老东西要废什么话,怎么圆他对小崽起杀心的事。

      好容易双方平静下来,为首的护卫不耐烦地站出来,将一封密函递给了温册。

      温册沉着脸抢过去打开,仔细看了一阵,脸色却愈发铁青,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便将密函拍在了桌上。

      桌面应声而裂,密函也化作碎片,跟劈成两半的桌子掉地上了。

      温册怒喝道:“狗屁!”

      护卫皱眉道:“温掌门别不知好歹!”

      巫觋按下了他,轻声细语道:“卦象上只有一句话——北有青山,帝子降世,齐之将替。”

      温册脸色愈发黑了。

      巫觋解释道:“北方有一座青山,天帝之子降生世间,齐方终将因他而更迭——意思是,有个生来帝王相的孩子降生在了这座青云山上,若放任他长大,齐方必亡。”

      温册喝道:“什么狗屁卦象!刚出生的婴儿生生让你说成什么帝王相!要杀人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巫觋道:“陛下在密函里已经应允了,若掌门肯把这个孩子交给我,陛下会考虑放青云派一马。温掌门,别为了一个孩子,葬送青云派上下千数性命,不值当!”

      温立泉脾气又上来了,“把他交给你们不就死定了?值不值当不是你说了算的!”

      温册则沉声道:“老夫向来不信命由天定,陛下想过河拆桥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还把无辜孩子牵连进去——巫觋大人,是老夫送客,还是你自己滚!?”

      巫觋淡淡地笑了一声,并没有生气,果真起身走了,只幽幽地扔下一句,“且给温掌门一个月的时间,若你们不肯取这孩子性命,我便来取他和青云派所有人的命!”

      温立泉:“鳖孙,看老子不宰了你!”

      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又被周遭的青云弟子手忙脚乱地拉住了。有个弟子劝慰道:“他毕竟是陛下的人,若直接杀了他会惹麻烦!”

      “那就这么放那龟孙走了!?”

      “……”

      其实有一点很奇怪,巫觋明明可以把小崽掐死,却只是放了手,就算会砸坏孩子,也能留他一条性命,为什么偏偏就要激怒他们呢?

      有个青年凑过来问:“掌门,这下怎么办?”

      温册手指抵着太阳穴揉了几下,趁这个空挡把事情梳理了一遍,沉声道:“给文诚去封信,让他速来广阳一趟。”

      青年思忖道:“掌门是想把小少主交给他?”

      温册没否认,“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温立泉素来没心没肺,张口就问:“为什么不给任……”

      温册及时瞪他一眼,他又闭嘴了。温册则吹胡子瞪眼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要他有何用!?别再葬送我孙儿性命!”

      青年道:“看他们应该不像说着玩的,若真当要害小少主怎么办?”

      温册没回答他的话,像是恍惚间想起一个事,就问:“那女人找到了吗?”

      青年道:“找到了,就在山脚下的镇子里,小六盯着呢,随时可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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