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奚落 ...

  •   桑柔同何展逸早在风月阁就已相识,那时的她是挂了牌当红艺妓的贴身丫鬟。

      那日,几位城中小有名气的公子哥来到风月阁,原本是寻欢作乐、雪月风花的地方,却因多了个温和自重、从容不犯的何展逸而变得不同。

      作陪的一群姑娘暗暗倾心,这当中,就有前来献艺的那位软骨艺妓。

      艺妓正当红,钦点她登台的贵客实在太多,领班的嬷嬷谁都不想得罪,因此,做她贴身丫鬟的桑柔自然是陪着赶场,梳妆打扮、纱衣舞裙频繁褪换。

      许是太过匆忙,桑柔乱了套,将艺妓登台的装束给弄错了,生怕下了台遭责罚,她火急火燎地赶往何展逸所在的厢房。

      当时的何展逸正错开投怀的姑娘,巧妙拒绝那姑娘嘴对嘴地喂酒,桑柔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她垂首,与即将登台的艺妓耳语,为艺妓披上手中捧着的五彩纱衣。

      在场的公子哥,目光无不投向艺妓,只有他,满心满眼只看到桑柔。

      艺妓很美,纱衣更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捧着纱衣,因太过焦急而气喘吁吁的小丫鬟。

      自那以后,何展逸成了风月阁的常客。他既不呼朋唤友,也不要姑娘作陪,每次都甩下银票,点名让那位软骨艺妓登台献艺。

      可他却怎么也等不来那个双目灵动、皎洁晶亮的小丫鬟。

      终于,何展逸问出了口。

      艺妓媚笑不答,只顾着软香入怀,他错愣,敷衍地轻拥。

      后来,艺妓诬陷桑柔手脚不干净,唤龟奴毒打,桑柔沦为粗使,不得出入有尊客的场合。

      再后来,桑柔勇闯竞技场,得陈妙妙青眼相看,有幸跳出了风月阁。

      一次偶然,两人于吉星楼再度重逢。

      何展逸对桑柔本就念念不忘,见上了,内心狂喜。

      而脑海里,那个不喜作陪姑娘投怀、巧妙拒绝嘴对嘴喂酒的公子哥,桑柔始终记得,与他私下相处,顿生好感。

      久而久之,爱意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何展逸要替桑柔解除契约,换回她的自由身,桑柔惦记着报恩,不肯离开吉星楼。

      日子一天一天地拖着,何展逸一天一天地等。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反向刺激,好催发桑柔的危机意识。

      何展逸以为,他只要搂着别的女人登上吉星楼,桑柔就会掀翻醋坛子,方寸大乱;可是他想错了,那样只会把桑柔越推越远,远到故作不识,不再多看他一眼。

      即便这样,何展逸仍想着跟她朝夕相伴,不惜放下自尊,主动求和。

      桑柔动容了,说再等一等,等她报了陈妙妙的恩便随他离开。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何展逸有未婚妻,这是他从未向桑柔提及的。

      桑柔受到恶言警告,与何展逸独处时发生口角,两人争执,再一次闹翻。

      何展逸故技重施,明面上搂着桑柔昔日的旧主、那个软骨艺妓频频踏入吉星楼,暧昧软语、卿卿我我,暗下里又与家中的长辈闹翻,直言要退婚,迎桑柔进门。

      何家鸡飞狗跳、破碎支离。

      何展逸的未婚妻,那个叫若欣的姑娘为捍卫自身婚约,带着一众男仆女婢奔向吉星楼,将桑柔堵在献艺的高台,一口一个.婊.子、狐媚妖姬,极尽羞辱之能事。

      桑柔被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在这之前,她甚至想过要与何展逸重归于好,甘愿做小伏低。回想同他相处的点滴、信誓旦旦的种种,可笑至极。

      桑柔悟了,狠下决心与之放手,永远永远断绝往来。

      何展逸慌了,当着陈妙妙的面甩票子,要把桑柔带走,桑柔已预见了他们的未来,是不会跟他走的。

      廊道尽头闭着门的雅间,明明相爱的两个人,生生地拉扯,痛苦不堪。

      何展逸拥紧桑柔,一吻再吻,再三地恳求。没有用,什么都没用,阻碍太多,不是承诺了就能打破……

      桑柔收回思绪,在陈妙妙怀里痛哭。

      “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

      陈妙妙安抚,她希望桑柔发泄过后能振作起来。

      桑柔在风月阁见过太多的聚散离合,又哪会让陈妙妙失望?

      宽慰了一阵,陈妙妙亲自送她回献艺姑娘所住的别院,这才折返。

      桑柔走在别院的游廊里,忽而听到亭子那头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真傻,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愿花钱替她拿回受雇的契约,居然还不乐意。”

      “那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要是我,求之不得!”

      “你们懂什么?那是迎进门做妾,那个叫若欣的姑娘一看就不是善茬,真答应了,以后有她受的……”

      闲言碎语入了耳,桑柔停步,正打算弃游廊,往岔道改走小径;不料,新的一波闲话又来了。

      “按说,桑奴那小贱蹄有个什么好?论才情,论技艺,哪怕是皮相都远不及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那位何公子真是瞎了眼……”

      “对啊,半吊子罢了,学艺又不精,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当初在竞技场,岑家小姐是怎么选上她的?”

      “粗使丫鬟就是粗使丫鬟,跟姐妹们站一块,气质谈吐,有如云泥!”

      桑柔仰头,闭眼深呼吸;她知道,在一群献艺姑娘里,她一直是受排挤的那一个,也想过要融入,锲而不舍地努力着,奈何跟她们终究不是一路;所以想通了,做自己就好。

      桑柔绕了很大一个圈,走到了临近香闺的拱门,很不巧,与平日里最看她不惯的新月撞了个正着,免不了,又是一阵奚落。

      新月挑眉,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呵,我道是谁呢;啧啧,要骚就骚得彻底一些,勾搭上了就该豁出去;像你这样的,争个外室或妾,那是祖上烧高香,几辈子求来的福;竟然不识抬举,蠢,蠢钝如猪!”

      桑柔眼都不抬,径直向前。

      新月受到无视,恼了,伸出手臂横住她的去路,忿忿道:“今日本该由我独舞,样样都不如我的人,却抢尽了风头……”

      桑柔被阻,她转过身,与新月对视:“我没抢你的风头,谁的风头都没抢,这次独舞是我表现好,自己争取来的!”尽管还没开始,就已经搞砸了……

      新月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她冷哼,满脸鄙夷:“自己争来的?你一个粗使的贱婢有哪门子的实力?说白了,是岑家小姐偏心眼儿,行或不行,她一句话不也能拱上台?”

      桑柔摇首,尽显无奈。

      她们都说,岑家小姐是她的贵人,若没有岑家小姐破格收入,她现在仍然是个干着粗活、人人都能打骂折辱的贱婢!

      是,她们说得没错。

      她懂得,因而一门心思想着要报恩。

      “新月,小姐待我们不薄,你不该……”桑柔想到什么,本意是要规劝,可凝神的一霎却又及时地打住,有些话,说穿了不好。

      “不该什么?”新月转眸,若有所问。

      “迟大金主对小姐情真意切,你又何苦……”

      藏在心底的秘密让人看穿,新月震惊不已,为掩饰,她引开话题:“桑奴,别以为得岑家小姐青睐就尾巴翘上天,你我、还有这别院里所有的姑娘,不过是她从欢场赎回来的赚钱工具,要不是奔着这一点,哪会这般的好心!”

      桑柔苦笑,正面回应:“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她帮我们跳出火坑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做人要懂得感恩。”

      新月眸光一闪,不以为然:“她肯花钱助我们跳出火坑,那是我们有利用的价值,能够为她招揽生意,这算不得什么,恩情更是谈不上!”

      桑柔身形一晃,被新月的想法给震得愣了神,一股凉薄之气迎面而来,她摇头,不敢苟同:“小姐虽是商户之女,但并非眼里只有钱,你摸摸良心,这些日子她是怎么待我们的?早先,楼里的食客借酒发疯,对我们欲行不轨时,她又是怎么替我们讨回公道的?”

      新月冷笑,反唇相讥:“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好话说尽,冠冕堂皇,用来洗脑罢了;所以说你蠢,与那位何公子勾搭上了,不借机甩壳还傻呼呼地留了下来;歌舞献艺,属搬不上台面的下作行当,有什么好留恋的!”

      桑柔挺直站立,为世人眼中做着“不正经”行当的她们淡然发声:“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世俗的偏见;别人如何看待,那是别人的事,自己万不可自轻自贱;歌舞献艺,凭的是真本事,哪一门习来都不易;不懂尊重付出血泪辛酸的人,何来的脸面嗤之以鼻?”

      新月又笑了,笑她天真:“桑奴,你这般坦荡,全靠自欺;岑家小姐的这一套,在这浊世中根本行不通,中毒太深,醒悟了,怕是后悔莫及。”

      桑柔也在笑。

      她确实天真,天真到想凭一己之力改变世俗的眼,渺小如微尘的她,好好地活着就已不错了,别的又何需想太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