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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闵臣雪早早的就下令了,全府戒严。所有的出口都有侍卫把守,只准进不准出。
      朝歌起先还抱着怀疑的态度,现在闵臣雪如此这般,她越发肯定了将军府后边的小荒山肯定有什么藏得很深的秘密。
      只是可惜,她刚发现一块残碑,就被闵臣雪发现了。
      她是为了找阿娘的骨灰才冒着风雪闯进荒山,那闵臣雪又是为什么大半夜的进山?
      闵臣雪到底想藏些什么秘密?
      朝歌烧的昏昏沉沉腿脚发软,她走个三五步就停下来喘口气,边上的人看见她都都纷纷绕道走,生怕染上病气。
      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头皮发麻,没走一步就像走在棉花上一样,她扶着墙壁,佝偻着背咳出一口血。
      将军府被闵臣雪的铁骑围成了一个铁笼,她想逃出去真的比登天还难。
      ……她不能在这里久留,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暴露,而且,梁启还在朔北等她。
      必须逃出去,不能死在这里。
      “姜小酒!”桃桃瘸着一条腿跑了过来,她拖着一条病腿,跑的奇形怪状,那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可笑,可边上的人却没有笑,他们看见朝歌咯血,以为她是患了什么重病,怕被染上病气,纷纷逃跑似地跑远了。
      “你、你怎么样了?”小瘸子拉住朝歌的一条胳膊,环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吃力地架起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朝歌,把她拖进下人住的小院子里。
      朝歌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小瘸子背上,看上去好像是她被小瘸子背起来了一样。
      “……你再坚持一下啊,姜小酒,你、你不要死,”小瘸子说话都带着一股哭腔,她看上去伤心极了,又伤心又害怕,“我去给你找大夫,你不要死……”
      朝歌的身体越发无力,可精神却反常,越来越清醒。
      她不知道小瘸子为什么这么难过,她们才认识几天而已,仔细算下来还不满七天,硬要说的话,她们也只是陌生人罢了,……她为什么要难过?
      ——她明知道朝歌就是府上在抓的那个人。
      不躲着她就算了,甚至还靠过来照顾她?
      过于沉重的情感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她总是无法理解旁人那些热烈的喜悲,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沉默的观望着尘世间的种种悲欢。
      她此生所有细腻的、热烈的、执拗的情感全部走压在了梁启身上,她擅自把梁启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窃贼,盗窃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小瘸子蔫哒哒的哭出来了,朝歌烧的浑身发烫,然而她的两只手却是冷冰冰的,她抬起僵硬的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小瘸子的眼角。
      “哭什么。”凶巴巴的,安慰人也这样。
      泪珠落在她的手指上,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
      朝歌惊了一下,常人的泪珠……也是这般冰冷的吗?
      还有,为什么她贴在小瘸子的背上,却感觉不到她的心跳?
      大概是她烧糊涂了吧。
      朝歌躺在床上就跟个死人一样,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动静。
      将军府上的下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的缩在屋子里,偶尔伸出脑袋看看外边的动静,一路路的铁骑在府上穿行,他们手上拿着刀剑,一脸煞气。
      将军府的后山被重兵把守。
      闵臣雪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知道脑子里哪跟筋抽了,他竟然走进了荒芜多年的后山。
      就是这么一个意外,让他抓到了混入府中的贼。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死守了多年的秘密被暴露出去了。
      到底是谁?当年程家的人还没死绝吗?
      他闵臣雪从一个罪臣之字一步一步的爬到大周战神的位子,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意外。
      不论是谁,他都要杀了那个人。
      昨夜搜擦的侍卫头领毕恭毕敬的站在闵臣雪跟前,向他汇报情况。
      “昨晚查了一百二十五个下人的院子,每个人都在屋子里,除了在外面守夜的,守夜的下人,属下也去查看过了,并无异样。”
      闵臣雪手上挑着一个破烂的纸灯笼,他皱着眉让侍卫退下。
      陈姓侍卫走了过来,说:“将军,姓姜的小丫鬟今日病得厉害,属下让她回去休息了。”
      反正将军院子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除了铲雪,铲雪的话他一个大男人干就好了,何必折磨那小丫鬟。
      闵臣雪说:“这个灯笼,你可见过一样的?”
      陈侍卫看着那破灯笼,回答:“这纸灯笼,府上下人手里都有。”
      闵臣雪把破灯笼狠狠的扔在地上,大骂一声:“废物!把那废物喊来,昨晚他察下人怎么察的?!”
      朝歌解开绑在身上的绷带,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桃桃的视线中,小瘸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口,她站在朝歌边上,手足无措。
      少女纤细的身体上伤痕密布,新伤覆旧伤,刀伤,剑伤,小瘸子乏善可陈的人生经验让她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
      朝歌背对着她,背脊上覆盖着的巨大的火凤凰展翅欲飞。
      “怎么,”朝歌转过头扫了桃桃一眼,“不敢吗?”
      小瘸子端着水盆的手都在缠斗,她要听见朝歌的话,闭着眼睛摇头,咬牙把水盆里的水泼在朝歌身上。
      水流的冲击力让朝歌踉跄一步,她扶着桌子站稳。
      温水冲洗过她的身体,流到地上,汇成一滩滩血红色的水泼。
      小瘸子拿来一块干的白布,匆匆把朝歌身上擦干,原先暗红色的伤口被水冲的发白,她看一眼都觉得疼。
      朝歌嫌她动作太慢,自己抢过白布,三两下的就把身上擦干了。
      白布被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染出一片红。
      “快点。”朝歌催促她。
      她怕再过一会儿,闵臣雪就会反应过来了。
      她必须尽快离开。
      小瘸子拿起桌上的金创药,散在朝歌的伤口上,这金创药是朝歌从梁启府上带出来的,没想到一次就几乎全用完了。
      朝歌处理好伤口,把小瘸子拿来的饭菜全塞进了肚子里,喝了杯热茶,又囫囵的躺上床睡着了。
      晚上势必有一场恶战,她必须补充精力。
      天渐渐黑了,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昨晚的侍卫冒着冷汗,单膝跪在闵臣雪脚下。
      “……属下失察,昨晚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属下在一个丫鬟的屋子里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当时属下以为自己闻错了,那小丫鬟发烧了,所以——”
      “所以你就同情心泛滥?”闵臣雪把手里的茶杯砸的稀烂,“所以你就这样走了?!”
      侍卫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砸,他连忙认错,“属下该死!”
      意思就是承认他心软忽略掉了那点古怪。
      闵臣雪简直对他无话可说:“二十军棍,退下。”
      侍卫还在府里巡逻,府上的下人一个个都安静如鸡,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盒子里让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看不见自己。
      朝歌这一觉难得睡的足,她穿好衣裳,摸黑起来。
      小瘸子还在睡。
      她从床板下面拿出自己藏起来的小箭和短刀,贴在门缝上,见外边没有人。
      她推开了门。
      “姜小酒!”小瘸子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你等等我!”
      朝歌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另一只脚还站在屋子里,半开的们把她分割成两半,屋外莹莹的雪光照的她半明半暗。
      “你要走?”
      小瘸子忙不迭的点头,她以最快的速度从收拾好自己,跟着着朝歌一起往外走,硕大的风雪吹的她一个激灵,她把两只手塞进袖子里,说:“我知道一条暗道,我带你出去。”
      “将军在追杀你,府上都围成了铁桶,没有我,你出不去。”小瘸子在这一刻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唯唯诺诺。
      朝歌看出了她的异样,却没有多问。
      她没有时间再去想这想那的了,既然小瘸子愿意冒险带她出去,她又怎么会拒绝。
      朝歌挑着一只纸灯笼,小瘸子抱着一个木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院子,巡逻的侍卫盘问她们,朝歌回答说:“去厨房打点热水。”
      侍卫也没多问,就让她们走了。
      风雪中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小瘸子一改之前的瑟缩,她把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扔,拉住朝歌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往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冲。
      “将军府西边有一扇烂门,平日里绝对不会有人来,你从那里逃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她偏着脸,飞雪在她脸上凝出一层寒霜。
      朝歌对她有太多的疑惑,但她只是沉默。
      越往西走,越是阴暗,飞雪也盖不住地上肆意生长的野草,前方的路被积雪覆盖住,远远的看去,只是白雪皑皑一大片,完全看不出人的踪迹。
      看来这边是将军府的“禁地”。
      一扇乌黑的木门镶嵌在高大的石墙上,门上面落了一把生锈的铁索。
      朝歌拿出袖子里藏的短刀,猛地砍在铁索上,铁索被刮落了一大片红锈。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桃桃急得不行,皱眉催促:“快点,他们来了!”
      朝歌已经连着砍了数百下,她的虎口都震裂开了,鲜红的血落在雪地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就知道你会往这边逃。”闵臣雪竟然亲自来追杀她了,他抬着腿不紧不慢的向朝歌走过去,“说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朝歌把短刀递给桃桃,她挡在小瘸子身前。
      “没有人派我来。”
      “呵,”闵臣雪苍老的眼睛里爆出冷光,“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面的侍卫一步一步逼近,把朝歌围起来,朝歌深吸一口气,握紧一只短箭。
      是生是死,就看小瘸子了。
      一把把利刃刷的刺向她的身体,她能躲开一把两把三把,却不可能每一把都幸运的躲开。
      她只能尽量为小瘸子拖延时间。
      唯有如此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她身体往后仰,险而又险的躲开了一把刺向喉咙的一把尖刀,腿一扫,划起一滩积雪。
      再没有比这次更吃力的一战了。
      靠近朝歌的侍卫被她用那根短箭捅死了好几个,一时间没有人敢跟她近身搏斗。
      而朝歌身上带着一身伤,她的伤口裂开来,又被刺出了新伤口,新伤旧伤一起渗血,她咬牙咽下喉咙里的一口血,舔了舔手背上的伤口,双眼泛着兽类的冷光。
      她像是一匹孤军奋战的狼。
      少女轻轻一跃,像是一只燕子,蹿进了侍卫堆里。
      靠近她的人都被她手上的利器一剑封喉。
      而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小瘸子要是再不把门打开,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闵臣雪观察着朝歌的武功手势,一双眼睛锐利极了,“你的本事不错,武术套路多且杂,能练到这一地步,说明你天资极高。我看你的身法上有大内武术的影子,剑法又及其玄奥,像是藏剑山庄的剑法,假以时日,你的本事,不会在我之下,你又何苦替你的主子卖命,不若拜在我门下,不论是名还是利,我都能给你。”
      朝歌咽下喉咙里涌出来的血,冷眼看着这群不敢靠近她的侍卫。
      她真的快不行了。
      漫天飞雪里,穿着黑衣裳的少女直挺挺的站在雪地上,与一群铁骑对峙。
      铿锵一声,那把铁索终于被小瘸子砍断了。
      桃桃握着短刀的手全是血。
      “快走!”
      朝歌飞也似的朝那扇门狂奔,追杀她的侍卫尚未反应过来,这恰好给了朝歌一点时间。
      闵臣雪眯着眼睛,拉满长弓。
      一支羽箭破空。
      小瘸子猛地向朝歌扑过去。
      朝歌摇摇欲坠的身体被她扑了出去。
      羽箭刺穿了小瘸子的身体,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两只手臂紧紧的压住木门。
      隔着门缝,她的眼睛里流出一串眼泪,没有温度的泪水砸在雪地里,飞雪把濒死的瘸腿姑娘埋成了一个雪人。
      “小瘸子——”有什么东西从朝歌眼睛里不断地流出来,她以为那是血。
      “……朝歌,对不起。”小瘸子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可是没有人听得见。
      一扇门,隔着生死。
      漫天的幽光从小瘸子的身体里飞了出来,而后融入茫茫雪夜中,再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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