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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西北苦寒,朝歌素来清楚。
      细细算来,朝歌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夹杂着沙尘的朔风吹的人眼睛干涩,她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当年在暗卫营里都活下来了,这里又算什么。
      她只是有点担心蔻枝。
      再她的安排之中,蔻枝这是本应该待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养身体。
      而不是跟着她来着战乱之地。
      蔻枝还在睡觉。
      她不打算叫醒她。
      梁启在外边喊她,她拿着剑走了出去。
      天蒙蒙亮,军营里的士兵就已经起床训练了。光着膀子的士兵在练兵场上挥汗如雨,他们看见优哉游哉走过去的梁启,纷纷跟他打招呼。
      “嘿,梁二郎,过来打两圈?”
      梁启告诉他们,他在家里的第二个儿子,家里人叫他二郎。
      “待会儿吧——”梁启笑着拒绝,他挤挤眼睛,促狭道,“我妹妹肚子饿了,吵着要吃饭。”
      朝歌耳朵有点烫,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一言不发的跟在梁启身后。
      “哦——”士兵起哄,“情妹妹呀!”
      一群西北汉子学着南方人的口音,捏着大粗嗓门说话,甚是可笑。
      梁启转过头看着朝歌,他眨眨眼睛,说:“亲妹妹。”
      朝歌面无表情的脸红的像春天的桃花。
      她还想说着什么,梁启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飞快地跑了。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朝歌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那时蔻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为了给蔻枝治病,拼了命的赚钱。
      杨柳岸里的女人怎么赚钱?
      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原本栀子是杨柳岸的花魁,是李妈妈的摇钱树。
      但令李妈妈措手不及的是,她这多娇俏的栀子花竟然提前凋零了。她思来想去,想起了朝歌,这个杨柳岸的最美的少女。
      李妈妈握着朝歌的手,堆起来的笑容把她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朝歌深深的觉得,她像是一只粪坑里拱来拱去的蛆虫,而她脸上的笑容甚至都带着酸臭味,手上的触感像是一条蛇在她的皮肉上滑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朝歌作呕。
      “女儿啊,你姑姑不行了,我们杨柳岸要是没了牌面,那日后就要被章台路上的其他院子给挤兑了,……唉,”李妈妈的老脸上挤出几滴眼泪,她拿手擦干眼泪,把她的眼里抹在朝歌手上,“你姑姑也不容易啊,我养了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女儿啊,你想想,我一个人,养这么一大家子,在那些男人面前卑躬屈膝,女儿啊……”
      朝歌忍着恶心,垂着眼睛说了一句:“妈妈幸苦了。”
      李妈妈欣慰的笑了,“日后我们杨柳岸就靠你了 ,女儿啊,妈妈最疼你了……”
      “知道了,妈妈。”她终于成功的把手抽了出来。
      然后呢?那段时日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生活的很多细枝末节总是记不清的,待到回想起来的时候,朝歌只能记住那些带着明明暗暗的光影的轮廓。
      她记得蔻枝生病了,她病的整日都没有清醒的时候。
      李妈妈把她的名声夸了出去。
      “杨柳岸来了个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子。”
      这是李妈妈夸出的海口。
      越来越大的男人想见她,想听她唱曲子,想看她曼妙的舞姿,想让她陪酒,想让她……暖床。
      开始是一百金见一面,而后是二百金,三百金,五百金……最后是千金难求。
      除了最后一条,她什么都做了。
      她在无数个男人中拼了命的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
      她没日没夜的唱曲子,跳舞,陪酒。
      连梦里都是那些男人掐着她的喉咙给她灌酒的画面。
      只为给蔻枝赚钱治病。
      可是那些钱,大多都进了李妈妈的口袋里,分到她手上的,只有少得可怜的几颗碎银。
      李妈妈掐住了她的命脉,她给她钱替蔻枝治病,却让她买不起名贵的好药,那点钱只能保证蔻枝不会病死。
      而梁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总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而后又匆匆离去。
      他没有人的夜晚,翻窗跳进她的房间。
      他给她带来很多吃食,有时候是一只叫花鸡,有时候是一只烤鸭,他总是变戏法似地从袖袍里掏出这些吃食,食物拿到她手里的时候,还是热的,估计是梁启的体温。
      他说,朝歌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他要朝歌好好活着。
      朝歌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或许是说了什么,但是她也记不清了。
      她只清楚的记得,她问过梁启一句话,怎么才算好好活着。
      梁启笑着说,有酒有肉,有屋可住,有人可依。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的笑意,好像天底下没什么事能难道他一样,他老喜欢逗朝歌,那个年纪的坏小子都喜欢逗漂亮的姑娘。
      他那时候活的无忧无虑,活的肆意潇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朝歌忽然有些难过了。
      他不应该这样的。
      ——连笑都是疲惫的,仿佛历经沧桑一样。
      他是朝歌贫瘠土地上唯一的一朵玫瑰,现在,朝歌也妄想做他的一束光。
      外边的士兵还在早训,伙房里没什么人,梁启故意早点来,人少,他不想被挤的一身汗臭味。
      军营里的早饭每日都差不多,今日又是包子馒头油条,大饼白粥窝窝头,案板上放了一大盆咸菜。
      军营里的大锅饭烧的粗糙,量多味道糙,却非常抗饿。
      梁启盛了碗白粥,拿了一个勺子,搬着个小矮凳,慢慢的吃了起来。
      刚出锅的白粥烫嘴,冒着热气,氤氲的白气模糊了梁启锋利的眉眼。
      张师傅坐在灶台后边打盹,灶台里的火烤的他出了一身汗。
      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寒,好在他是伙房师傅,军营里再没有比这里更暖和的地方了。
      “师傅,师傅,醒醒。”朝歌在张师傅的耳边喊他。
      “咋了,朝歌姑娘?”张师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这军营里全是男人,朝歌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张师傅第一次就记住她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朝歌有点羞涩,“想问您要点好酒,御寒。”
      张师傅哈哈大笑,“是陈倦那小子告诉你的吧,等着,我给你拿。”
      朝歌连忙道谢,把手上的酒壶递给了他。
      张师傅走到伙房的一个小隔间里,把朝歌的酒葫芦灌满。
      他乐呵呵的说:“你别谢我,要谢就谢陈倦小子吧,那小子帮我灌了三天的水,伙房里的水罐都是他灌满的,看在他勤快的份上,我才给他的。”
      朝歌:“师傅,我下午给你灌水!”
      她知道,中午烧完饭都,水罐里的水就差不多见底了。
      “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抬的动那么重的水,”张师傅摆手,“姑娘家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绣绣花弹弹琴,跟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他怪罪似地瞟了喝粥的梁启一眼。
      朝歌没说什么,她已经想好下午来给张师傅打水了。
      她问张师傅要了一张油纸,包了两个包子一根油条,带回去给蔻枝吃。
      如果等蔻枝醒了再来吃饭,肯定只剩残羹冷炙了。
      梁启草草吃了个饱饭,站在门口等她。
      她一手拿着油纸包,一手捏着一个馒头,嘴里还叼着跟油条,这模样把梁启逗笑了。
      朝歌叼着油条,艰难的说:“师傅,我走了,下午给您打水——”
      张师傅赶苍蝇一样的把人赶走,“别别别,不用你打!”
      他还不知道朝歌“军营悍妇”的名声。
      那些被她揍趴下的士兵都说她是个母老虎,也就梁启这个小白脸能受得了她。真是一物降一物!
      梁启大步往前走,朝歌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边,他走一步,朝歌要走两步,没过多久,朝歌就落下来一大截,梁启回头看了一眼,他把手背在身后,放慢了脚步。
      朝歌跟到了他身后,梁启看那个金灿灿的油条艰难的挂在她嘴上,他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朝歌啊。”他忽然停了下来,喊了她一声。
      朝歌一头撞在他的背上,油条被她的脸和梁启的背压成一张饼。
      梁启甚至听见了油条被挤扁的脆响。
      朝歌一惊,下意识的松口,油条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在梁启背上留下一条深深的油渍印记。
      “朝、歌!”
      梁启气惨了,他有严重的洁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能把府上的下人折腾死,当然,现在这军营里,条件不允许,他也不是不能忍。
      他的忍让程度得分情况。
      比如现在,就是不能忍。
      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喜欢逗朝歌,现在他二十一了,他表面上成熟了,可本质上还是那个喜欢逗姑娘的爽朗少年。
      他喜欢看朝歌为他忙上忙下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朝歌总是围着他转。
      他想,他不是喜欢她,而是想占有她。
      他非但不喜欢朝歌,他不许朝歌喜欢他,因为一把有了感情的剑,怎么杀的了人?
      朝歌低着头,嗫嚅道:“对、对不起,我给你洗……”
      说的好像不是她弄的她就不用洗一样。
      自从来了连烽城,梁启的衣服都是她洗的。
      梁启不说话,朝歌只能一个劲的道歉,但翻来覆去就是那就话。
      ——对不起我给你洗。
      梁启越想越气。
      笨死了!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亏他刚才还想帮他拿油纸包呢!
      他黑着脸大步往前走,朝歌一个劲的追他。
      他微微偏过头,余光落在朝歌的脸上,少女一脸焦急,好像遇到了什么急事一样。
      她的鼻尖都被大风吹红了。
      梁启哼哼一声,要是她待会儿说点好听的,他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
      然而他还没想出要朝歌说点什么好听的,朝歌转个身,就跑回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里,传来蔻枝的啜泣声。
      他决定三天不理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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