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舞》紫月纱依

31、往事如风（上）

　　天，灰蒙蒙的，黑压压地堆积着乌鸦般的云层。明明还是正午时分，阴沉的天色看着却和黄昏时没啥两样，天边不时有一两声闷雷响起，眼看就要下雨了。

　　“姑姑，再讲一会儿嘛，离儿还要听……”只有四岁的若离紧紧揪着君怀罗的衣袖不放，非要缠着她继续讲故事，不肯乖乖睡午觉。

　　“离儿乖，姑姑还有事，你先睡觉，要听故事待会儿让哥哥给你讲。”君怀罗耐心地哄着小侄女。虽然早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哄孩子睡觉这种事她历来不擅长，毕竟在宫里这些事是不用她亲力亲为的。

　　“哥哥要练功，天枢哥哥又不肯理我。”小姑娘委屈地扁了扁嘴巴。

　　“不会的，离儿。”君怀罗莞尔，向若离承诺道：“如果飘儿不理你，你就来告诉姑姑，姑姑替你教训他。”

　　“天枢哥哥，听到没有？”若离开心地推了推睡在床铺里侧的男孩子，“不许装睡，不准耍赖，我知道你没睡着……”

　　“知道了……”从蒙住头的丝被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回答。

　　“讨厌！老是不理人家！”若离抱怨两句，嘀嘀咕咕地睡去了。

　　见两个孩子先后睡着，君怀罗起身走到花窗前坐下，翻阅起师尊留下的一些上古医书，秀美的双眉渐渐纠结。

　　“大小姐，大小姐……”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阿秀，什么事这么急？”门口站着一个清秀少年，面带焦急之色。

　　“我家公子他……他可能要生了……”名唤“阿秀”的少年急切地道：“大小姐，你快跟我过去看看吧！”

　　“这么快？”君怀罗秀眉微蹙，这才七个月多一点，是不是太早了？

　　“公子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几次险些流产，孩子能保到现在已是不易，况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少年蓦然住嘴，不再往下说去，不过君怀罗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个月前，她带着天枢从渝京回到紫微山，就是希望师兄能够解开他体内的奇毒——“珠焰”。

　　不料此毒甚为阴险，纵是昆陵真也无法在一时之间为天枢驱净体内的余毒，只得以金针封锁住他主要经脉，以免毒气攻心。

　　大概是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和君怀罗研究解药，过于劳累，身怀六甲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昆陵真竟然动了胎气，继而引发早产。

　　昆陵秀的弦外之音并未让君怀罗感到不悦，而是多出一份担忧。她与昆陵真师出同门，情同兄妹，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也因此忧虑更深。

　　叮嘱两位侍女在外间守着天枢和若离，君怀罗扔下医书就跟着昆陵秀去了隔壁小院。

　　门窗紧闭着，屋里光线很暗，君怀罗匆匆走到床边，一手执起昆陵真的左手看脉，一边询问道：“师兄，现在感觉如何？”

　　“阿秀这孩子，性子还那么急——”昆陵真没有说完的话被突然袭来的阵痛打断，“呃……”

　　“这事哪能怪我？”昆陵秀不过十七八岁，多少还有几分少年心性，不由分辨道，“分明是两个小家伙性急，等不及要出来了。”

　　君怀罗微微一笑，淡淡瞥他一眼，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儿早上。”见昆陵真双手捂腹，垂首不语，昆陵秀急忙代为回答，“我本想去请大小姐的，可是公子不让。”君怀罗闻言略微皱眉。

　　“阿秀，你别担心，没这么快的。”缓过一波阵痛，昆陵真抬起头来，略显吃力地开口道。他本身就是大夫，对生产的过程了如指掌，此刻临产在即，面上倒也不显慌乱。

　　其实，天未明时，他就已经感觉到肚腹在隐隐作痛，这种明显不同于往日的坠痛让昆陵真明白，他实是没法留住这两个孩子了。好在师妹眼下就在紫微山，一双尚未足月的双生儿生下来未必不能救活。

　　早先的阵痛还算轻微，间隔的时间也长，昆陵真还能忍受，便拒绝了昆陵秀要去叫君怀罗的建议。虽说情同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要说心里完全不介怀是不可能的。

　　这样断断续续疼到午后，阵痛逐渐变得迅猛，间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昆陵秀终于按捺不住，把君怀罗请了过来。

　　“呃——啊……”前所未有的剧痛如海潮一般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毕竟是早产，胎儿的位置十分靠上，两个孩子不断地在腹中踢打翻搅，苦苦折磨着他们的生身之人。

　　“阿罗，帮我看看……”事到如今，昆陵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了。自己的身体如何他再是清楚不过，若不倚仗师妹精湛的医术，他未必有把握诞下腹中这双孩子。

　　“还早呢——”仔细查看一番他的身体，君怀罗的脸色愈加沉重，“……产穴开了不到两指，孩子也还没有入盆。”

　　初产的产程本就较长，以师兄的身体只是孕育双胎便显得力不从心，平日以卧床居多，锻炼明显不够，骨缝开得极慢，好在胎儿身量不大，而且胎位正常，不然……

　　通常这个时候，让临产之人下地走走是很有效的催产方法，可昆陵真身子太弱，君怀罗连催产药的分量都不敢下得太重，遑论其他。

　　“阿罗，我……”没来由的，昆陵真忽然觉得害怕，害怕不能把一双儿女平安带到世上。又是一阵猛烈的宫缩，他揪住身下的床褥低低地呻吟出来，“嗯……啊……”

　　“师兄，放松一点，深呼吸……”君怀罗赶紧上前，为昆陵真揉抚着在阵痛中变得极为坚硬的肚腹。

　　“呼——呼——”昆陵真并非不知该怎么做，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身体生生被撕裂般的剧痛。

　　“啊……”几乎就在一瞬间，先前还扭扭捏捏的孩子突然强势起来，他们一起在腹内扭转着身体，争先恐后地往外挤着。

　　昆陵真已经痛得有些虚脱了，恍惚之中，只觉耳畔有人在轻声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