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打我真的没有积分》垂水杏

10、九［久远的湖泊与月亮和星星］

　　艾因记得安迷修，他长得很好看。
　　不只是那种容貌上的美丽，而是某种类似被层层锦缎包裹的翠绿宝石，会在特定角度透过那些更引人注目的外部包装，露出一线因为笔直，锋利和朴素而显得惊心动魄的光来。

　　带大艾因的吉尔伽美什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收集珍贵的东西，他的宝石存量一度达到了让女神伊什塔尔都嫉妒的地步，艾因自己虽然是个穷鬼，但这种收藏的本能却早已经被监护人刻在了骨子里，在一个人离开乌鲁克的日子里，她几乎像是开图鉴一样遇到没见过的好看东西就往那个人的王之宝库里塞，可以拿走的直接拿走，不能拿走的拍照片，弄得远在迦勒底的英雄王经常在掏钱的时候顺带掏出一些别的，烦不胜烦，一度把给了她相机的藤丸立香痛骂一顿。

　　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给这小孩儿专门开辟了一片地方放她那些大概率是破烂儿的东西。

　　也是因为这个，即使隔了很久，在看到安迷修熟悉的狼狈造型的一瞬间，艾因还是记起了与这个人非常短暂的相遇。
　　被打的遍体鳞伤关在笼子里，从沉重锁链中露出来的手指，零散散落在漆黑房间角落里折断的剑，从血迹和污渍中露出来的一小块苍白肌肤。
　　和看见光的一瞬间，从过长的棕色发丝里抬起来的，像新生儿一样干净透亮，安静燃烧着的翠绿湖泊。

　　“你还要继续睡吗？”

　　安迷修醒过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天青色眼睛。

　　与记忆中相比长开了一点而显得更加秀丽纤细的少女双手托腮蹲在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请问……是，”青年被看得头皮发麻，手肘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往后挪了挪，试图打破僵局：“是小姐救了在下吗？”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少女扬起的衣摆，醒来就已经在溪流附近了，他似乎是被拖过来的，衣服磨的乱七八糟，伤口上胡乱地糊满了颜色诡异的药膏，身下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硌得伤口隐隐作痛。

　　明明显而易见地被粗暴对待了，骑士在昏迷中就七上八下砰砰直跳的心却突然安定了下来。

　　——这风格鲜明的粗糙手法，是她没错了。

　　艾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后退，三道鲜明无比的尘土痕迹让她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
　　“其实算不上，”她幽幽地开口：“你大喊着帅气台词，上来就把我拿剑的胳膊抱住了，然后光速晕倒，掰都掰不开，我想走都不行。”

　　甚至符文都只展开了一半，一路和这人滚成一团连摔带爬地栽下来的。

　　女孩沉默地看着青年因为窘迫而飞快红起来的耳朵和飞快垂下来的呆毛，插上最后一箭。
　　“真的很像碰瓷。”

　　……安迷修彻底倒下了。

　　“碰瓷碰瓷碰瓷碰瓷……”棕发青年身上还带着血迹，衬衣被刮的七零八落，像是经历了什么过分的对待，双眼无神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喃喃自语：“小姐说我是碰瓷的碰瓷的碰瓷的……”

　　唔，这倒是和记忆中很不一样。

　　艾因眨眨眼，然后在起身的瞬间被拽住了衣角。
　　青年用力攥住白袍的一角，因为翻身太快扯到伤口疼得小口吸气。
　　小姑娘把险些抽出来的剑塞回去，拍了拍衣服，皱着眉头看过来。

　　再次看到熟悉身影时心脏疯了似的跳动，以及再次见面时自己依旧是一副狼狈样子的细微不甘，被冤枉和调侃时脑子里嗡嗡直叫的蒸汽壶，这些都在一瞬间被这个平静的目光打散，安迷修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一个寂寞的事实。

　　“你不记得我了啊……”青年微微地垂下眼。

　　骑士礼貌地道歉，把手收回来。再抬头的时候，他就是和平常无异的温和神情了。

　　“小姐打算去哪里？”
　　“我觉得你应该对自己有一点信心。”

　　迎着那一双骤然亮起来的绿眼睛，恶作剧得逞的银发小姑娘在阳光下歪过头，露出一个眉眼生动的坏笑：“安迷修。”

　　艾因对这位多年未见的骑士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但是安迷修却一直关注着她。年幼的佣兵“极光”尽管行踪成谜，但却一直因为和雷王星的牵扯而时不时地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明明那时候还是个连舱门在哪开都找不着，差点在高空中给飞船侧壁开个大洞的小姑娘，这几年之间却也已经能听到她孤身一人消灭了一整个星际海盗团伙，还拿走人家所有的钱这种事迹了。

　　因为力竭甚至连剑都凝不出来的青年骑士神色复杂地接过女孩手中的食物。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个副本，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触发，但商店全部处于灰色的封锁状态，只掉下来时受了点擦伤的艾因在安迷修不甘心的挣扎里担负起了寻找食物的工作。

　　“虽然都没有什么有肉的动物，但是发现了这个”艾因拿着一块乳白色的东西在河边洗了洗，向安迷修走过去：“吃吗？超甜。”
　　是藜蜂的蜂巢，安迷修在来凹凸大赛之前就见到过，这种蜂巢从里到外都可以吃，因为浓郁又清爽的甜奶油味和极高的营养价值深受贵族们的喜欢，但是因为难找，并且藜蜂非常不好惹所以卖的很贵。

　　安迷修微微绷紧了身体：“艾因接触到藜蜂了吗？”
　　“嗯，”艾因停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担忧什么：“别害怕，我之前偷过这个，用剑勾回来的，没有留下味道。”

　　偷蜂巢最重要的技巧就是不要留下味道，一直以来采蜂人居高不下的死亡率就是因为接触的时候留下了痕迹，被返回的藜蜂带着大部队一路跟回了家，而近年来为了材料惯于拦路打劫偷鸡摸狗的佣兵显然是个中好手。

　　艾因找了棵树坐下来，把顺手带回来的树枝拢了拢，安迷修看到她抽出剑来，细剑护手转过两圈，停在一个橙红的火焰标识上，小姑娘用剑尖轻轻敲了敲木棍的顶端，火苗就顺着树枝燃烧起来。

　　乳白色的蜂巢被两柄剑穿过架在火堆上，随着温度升高逐渐凝实，散发出一种奇妙的焦糖香气，艾因掰下一半来，突然想到安迷修还没有剑，连着剑柄一起递给他。

　　虽然Wiess对她的这种做法报以十二万分的鄙视，但艾因由衷地觉得，这么多剑吃起饭来真方便。

　　安迷修这大半个月一直都是服务别人的，很少有这种完全帮不上忙的情况，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那半块蜂巢，点心滚烫甜蜜的口感顺着舌尖流过四肢百骸，让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发冷的身体跟着一起热起来。

　　“你不喜欢吃甜的吗，”小姑娘看他半天没动，停下咀嚼的动作，叫他的名字：“安迷修？”

　　骑士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没有，”安迷修速答：“我很喜欢。”

　　“艾因以前也……”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找过这种蜂巢吗？”
　　在第一次看到喊“小姐”少女无意识皱紧的眉头时他就飞快地换了称呼。

　　“嗯。”艾因咔嚓一下咬碎嘴里蜂巢焦脆的外壳：“我有个弟弟喜欢甜的东西来着。”

　　艾因在偷蜂巢上确实经验丰富。卡米尔刚从厄流区里出来的时候不爱吃饭，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基本上一天也不笑一下，艾因和雷狮就想给他吃点好的补补，雷狮觉得应该吃肉，艾因觉得小孩子吃点甜的会比较快乐，两个人为此打了一架，并且雷狮输了。
　　于是这位皇子不得不跟着艾因灰头土脸地在树林子里掏蜂窝，两个人谁都没有经验，偷的光明正大，被藜蜂追的头都大了，又不敢就这么把它们带回去，连滚带爬地在树林里绕了一天一夜才搞定了这些记仇的昆虫，然后在回去的时候被蹲在门口的卡米尔逮了个正着。

　　那天卡米尔发了有史以来艾因见过最大的脾气。

　　雷狮非常得意地跟艾因讲他就知道什么小孩子都爱吃甜的都是屁话，要是带回来烤串卡米尔一定不会这么生气，艾因看着弟弟气的透亮的蓝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心虚，摸了摸他的头保证下一次肯定带烤串回来。

　　……然后接下来的那一整个星期，她和雷狮谁都没能和卡米尔讲上一句话。

　　“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他明明喜欢吃甜的！”艾因恼火地咬下一口，自然地无视了她其实只比卡米尔大一点点这件事。
　　“啧，叛逆期的小孩子。”

　　安迷修呛了一下。

　　尽管她并没有提到名字，但很久以前就一个人出来历练的安迷修很明白她指的是海盗团那几个□□。
　　毕竟接单古怪又行踪难寻的佣兵“极光”连登记名都是“Ray”，和雷狮关系密切到一度被认为是雷王星三皇子的私军。

　　“对，他只是叛逆而已。”骑士的表情温柔又真诚：“放着不管就行，可能长大就好了。”

　　“唉，这叛逆期好长啊……”艾因叹气。
　　“他就不能快点吗！我也想被弟弟拉着衣角撒娇嘛——”

　　安迷修笑了：“那换一个？”
　　“那不行，我弟弟老可爱了，你见过就知道了。”

　　青年并没有回应，安静地看着她微笑，艾因从里面读出了几分对无理取闹的包容意味，觉得手有点痒。

　　声音就是在她要去拿剑的时候传过来的。
　　“……抱歉打扰两位大人了。”

　　那声音响起的毫无预兆，连同她的主人一起突然出现，让艾因和安迷修都愣住了。
　　空无一人的灌木丛深处里跌出一个人。

　　她的兜帽被树枝刮了下来，长而蓬松的白发散落在地上，露出头顶尖尖的，毛绒绒的，因为骤然暴露在空气中而不知所措地抖动着的狐耳，惹人怜爱的晶黄色眸子里还带着水汽，近乎哀求地跪在地上。

　　“请问——”

　　太奇怪了。
　　明明身形也是，那柔和低哑的音色也是，所有的东西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艾因这是一个少年，但此时此刻，他跪在这里开口的时候，艾因的认知却在不停向她强调着，这是一位惹人怜爱的少女。
　　而此刻这位性别不明的少女正向她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请问大人，可以施舍给我一点食物吗？”

　　安迷修猛地拽着艾因后退了一步，一道薄薄的光墙从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升起，把他们同那位少女分割开来，墙对面的光线和风，连同少女俯身的动作一起凝滞成一幅静止的黑白画。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一个所有参赛选手都很熟悉的活力男声在半空中炸开。

　　他的尾音恶意地落下来。

　　——“两个活着的参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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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记住，因为爱所以迫害（大声
这个安哥稍微有一点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