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10033845

1、缘起

　　那年他风华正茂，尚不知前路凶险，飞扬的发丝搅散一地烟尘，纵马向北，朝着雪山疾驰而去。在那里，他将会遇到困扰他一生的谜题。

　　雪越来越大，片片片雪花夹着北风，卷起干枯的秋叶，像突然而至的暗器，打到人的脸上，让人防不胜防，虽然并不致命，却烦人的很。望着眼前看不到边的枯树林，心知再也找不到住宿之地，只能在此凑合一晚，那少年却不急，翻身下马，从身后取出一包褡裢，从里面取出一块轻薄的毛毯，只见他找到之前经过的被风雪压倒的树下，先是拿短剑削了根尖锐的树枝，把树下的土向下松了松，把石块树叶和尖锐的短枝撇开，在凹地上垒了一层石块，架起之前收集的枯枝，点了一堆篝火，又把随身带的干粮掰开，抓起一堆雪，放在一个精致的小手炉里，靠在石头边上慢慢烘着。“罪过啊罪过”他口里念叨着，“等回去就给你加个套，也算是光荣的勋章了，我会好好待你的”，一边把小手炉又离火源近了些。

　　吃完了饭，他把篝火往外面空地上移了移，绕到栽倒的大树后面，把树枝和枯叶密密的压实了，又在已经烧热的石头上盖了一层土，裹着毯子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早上起来火已经熄了，好在这大冬天的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大型动物，只有他的马在一旁的树下，不满的瞪着他，好像在埋怨为什么不请它也进去一起躺下？他摸摸马毛，给他喂了几口昨天找到的埋在地下的根茎，被爱马呸的一声，嫌弃的吐了出来，只好把本来当做早餐的干粮让出来，这才让马祖宗满意。

　　很快就要到雪山脚下了，他不由得打起精神，仔细观察起四周。此次前来是因为与好友打赌，前代书法家米沛的真迹明明已经在他离世时一把大火全部烧毁，好友却非说前阵子春季围猎时不慎迷路，兜兜转转误入一方清潭，潭水边浅洞里有一方石壁，平滑工整，其上有九列十六行，工工整整共178 个大字，神飞俊舞，不似凡间。他一边嗤笑好友识数不清，一边又心向往之，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迹，让见惯风华的好友如此失态，赌咒发誓又念念不忘。无奈少年人并不总是自由身，虽饱受宠爱，但若想告上几天的假，去那人迹罕至的荒山老林里找那不知真假的石壁，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恰好花朝将至，这才找了个理由，与好友一起游学赏花去了，一恢复自由身，便纵马疾驰，直奔雪山而来，那里，有好友脱险时，留下的地标。

　　明明已经冬季将至，雪山脚下却绿叶如春，常年不落，在一颗双人合抱的大树旁密密的扎了一圈篱笆，枝繁叶茂已经长成了一堵围墙，绕着大树长了一圈，又延伸到另一棵树旁。见此情景，少年不由失笑，心知定是随从下的手，又大又密又结实，好友定是没有这般力气的，不过确实十分好认，顺着第二棵树的方向望去，空气里飘来微微的潮气，少年鼻尖一凉，打了个喷嚏，甩甩头，兴致勃勃的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天光一亮，流水淙淙，已经走到了水潭边上，周围空了一圈，只在东边凹进一片阴影，连接着水潭。空地周围长满高大茂盛的红木枝条，高高的伸展开，阳光从枝叶间漏出，阴影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少年心知好友说的定是此地无疑，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马，带上干粮和火烛，准备好好欣赏一番。

　　遒劲苍秀，蜿蜒果断，难以形容，这是少年看到眼前石壁的第一印象。顺着水流往山洞深处走，一转弯就是一间石室，粼粼流水映射点点天光，半梦半影显出一片片模糊团块，仿佛随水流微微晃动，过了半晌才在少年眼中露出清晰的行迹，笔转龙蛇，墨意纵横，仔细端详，却又一个字也看不懂。少年不由自主的坐到地上看入了神，他想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好友会如此念念不忘了，这片石壁初看平平无奇，看得越久却越动人心魄，直到忘记呼吸眼前一黑如大梦初醒，再望去，又是模糊一片了。天色暗得好快，少年奇道。既已找到目标，便不急于一时。少年搬起铺盖，找到洞口做了简单遮掩便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蟒袍加身，金冠银带；梦见他好友成群，高朋满座；梦见他子孙满堂，溘然长逝。一觉梦醒，怅然若失。借着微亮的夜色，他再次走到石壁前。

　　山洞里传来隆隆的水声，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淅淅沥沥的水珠渐渐落下，石壁的上方流下一股一股的清泉，蜿蜒蛇曲，不断改变方向，最终连成一片，慢慢覆盖了整个石壁，字迹渐渐消散，水流下光滑一片。少年赶忙收了东西匆匆走到洞外高处，心头还恋恋不舍，难得碰到大家真迹，刚刚仿佛有所体悟又不得不离开，心里真是一千一万个难受，相比之下，字迹消失的异像反而不值一提。

　　没有时间了。等水流退去，花朝已落，再不会有如此悠闲时光，不知何等年月才能再见了，少年遗憾的想。纵身上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