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昼飞星[重生]》鹤隐楼

10、第 10 章

　　悬着明珠的海鹘船在繁星铺就的大道上极速航行，阎长星如牵引着光明般飞在前方谨防兽潮再起。
　　然而就在他们身后，漩涡甫一平复，被浓重血气吸引的海兽们就已急不可耐地跃出了海面，涂兔忍不住惊叫：“那是……鱼燃域主的船队！”

　　他的担忧很快就被堵回了嗓子眼里。

　　鱼燃依然端坐在火鲤背上，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自海底喷薄而出的灵兽，轻轻摇了摇手中小巧的铜铃铛——
　　瞬息之间，海水倒流。
　　竟是那火鲤倏然张开了不符体型的巨口，好似一口无底深渊，鲸吸牛饮般将它们连水带兽都吞进了肚子里。
　　走在前头的海鹘船都险些被它强劲的吸力拖了回去。

　　待吞了这成千上万头兽，它摆摆尾巴，云淡风轻地打了个嗝，再次将半边身子埋进水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半晌，鱼燃又摇了一下铃铛，它才勉强张嘴，酝酿一番，“呸呸”吐出了几个方才一起囫囵喂进腹中的修士。

　　还带着口水的小船重新浮上水面，浑身黏黏糊糊的修士们互相望了一眼，手忙脚乱地催动灵力拼命往远了划，再不敢靠近鲤鱼族的船队。

　　“如此灵兽，想必是你们的镇族之宝吧？”
　　洪声再起，阎长星回身看去，果然是罗甘山赶到了。鲤鱼族为他打造了一艘极为高大的楼船，此时上面人头涌涌，如高山移来，蔚为壮观。

　　鲤鱼族众人看见他都不约而同横眉竖眼，偏过脸去。他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们，目光徐徐落在不远处和阎长星并驾齐驱的独孤兄弟身上，面皮顿时一抖，阴阳怪气道：“哦？这倒是稀奇，我还以为姓独孤的都不爱与人接触，没想到这回却是出乎意料了。”
　　独孤遇生笑道：“关山天尊，你在吾等背后，哪知前路艰险。若是也想与我作伴，大可上前来，本尊不介意再交个朋友。”

　　“可惜了，我介意。”
　　阎长星挑了挑眉，剑尖向着罗甘山的方向缓缓画了个圈：“我怕再多看关山天尊两眼，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话一说完，涂兔就抱腹大笑起来，频频点头，小声和旁边的弟子咬耳朵：“是啊是啊，我以前就听说罗域主长得不好看，没想到是这么不好看。”

　　其实他并不算多难看，若非要夸，也能勉强夸个身材魁梧，面容阳刚。但此时在一众域主之间，就的确显得很黯然失色了。

　　罗甘山把他这“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气得磨了磨牙，继而又笑起来：“也是，楼汤缘不来，你便又傍上了他们兄弟二人，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镇星天尊，随时都有后路可选。看来你这张脸确实好用，本尊好是羡慕。”

　　“我的脸可比不上你罗甘山。当年菩萨设下三千里鬼域供我们比试，你好像已经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阎长星懒散地掀起眼皮“我没兴趣在混沌海与你斗嘴皮，但你我都心知肚明，鬼域中是谁靠着一张厚脸才毫发无损的。”
　　一提到鬼域，独孤观生也睁开了眼。
　　冷意凛然。

　　罗甘山悻悻闭了嘴，憋着话回去打坐了。
　　他还是一肚子火，这么多年吵架他就没赢过阎长星，每天晚上睡觉前倒是能想出许多反驳的话，结果一到开始吵了又百口莫辩。
　　于是他刚坐下，又被自己气得牙花子痒了起来。

　　船越往前走，威压越重。
　　巫马元翰站在神弓台上，紧紧注视着水下的动静。
　　离沧的位置只剩下百余里了。

　　阎长星见罗甘山终于消停，转眸看向巫马元翰：“小黑马，你在看什么？”
　　“水的流向。”巫马元翰沉声道“快到尽头了。”

　　“好冷啊……”邀青摸了摸胳膊，挤到醉紫身边，和她紧紧挨着。
　　船的速度已经开始减慢了，海水仿佛凝固了起来，流速缓慢得惊人。从这里开始，混沌海风平浪静。

　　约莫半个时辰后，彻骨的寒冷笼罩了所有人，天地俱黑，一片死寂，只有混沌中偶尔掠过的巨大魔影发出诡异的声响。

　　裴秀峰从箱子里取出一枝花，刚离了箱子，它便迅速枯萎，粉碎在他掌心。
　　“域主，有什么东西在吸收灵力。”
　　他面色发白。

　　“所有人回房间。”阎长星寒声道。
　　醉紫一怔，急道：“主上……”
　　“别让我说第二遍。”阎长星稍稍侧过脸，他攥着剑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发响“木长老，屠长老，你们留下助我。”
　　“是。”

　　待所有人都回避了，阎长星口中念决，几道长光飞过，将所有船舍封进了阵法。
　　他仰头看着极远处大到甚至没有概念的黑影，短促地吸了一口寒气。
　　太冷了。
　　灵力几近暴动，仿佛要争先恐后流出体外。他借着剑的威压才按捺住这样的异状。

　　接着，水动了。

　　他看见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道又一道，撞得船板砰砰作响，整艘船猛烈地摇晃着。
　　此时清脆的铃铛声也急促地响了起来，在寂静中尤为刺耳。阎长星看过去，便见是那条火鲤发疯般想往回游，挣扎得鳞片都漫天洒落。
　　他眸子骤然一缩，狠声道：“鱼燃，注意水下！”
　　话音刚落，数十条藤蔓般的粗壮触手从水中露出，它们紧紧缠住了火鲤的尾巴，拽着它死死往海底拖去。

　　鱼燃唇中吐出一簇火焰，眼里终于有了些微波澜。
　　她用力一甩铃铛，海水骤然升起，竟凝聚成两把利刃破空而来，紧接着她手指微勾，下一瞬这水做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成团的黑色触手斩得七零八落。
　　火鲤逃出生天，委屈地呜咽一声，摆着尾巴缩成了鱼燃手掌大小。她瞥了这鱼一眼，将它扔到了身后族人的船上。

　　阎长星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冰凉，不禁向旁边低声问道：“遇剑天尊，你可知这是何物？”
　　独孤遇生苦笑摇头：“我与大哥没到过这么远。”
　　“是上古之神的坐骑。”鱼燃莲步轻移，自海上飘了过来“混沌海的主宰。”
　　“它……到底有多大？”
　　“据祖先所言，只要它想，整片海域也装不下它。”

　　闻言，独孤遇生与阎长星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惧。
　　“要如何除它？”阎长星又问。
　　鱼燃金红色的眸子闪了闪，轻声道：“传说有一柄以太阳威能铸造的神剑，能压制一切污秽与魔物。但它归属于何人，又流失于何方，我不得而知。”

　　“此战难矣。”独孤遇生道。
　　正感慨着，一道身影蓦然把他挡到了身后。
　　比他还矮了半个头的独孤观生站了起来。他的剑已然出鞘。

　　“哥……”

　　独孤观生总是覆满阴翳的眼中闪着灼灼光芒，他薄唇微勾，磅礴剑威自他剑中爆发开来，如要将整片海一分为二。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携剑而起，向着远处的庞然大物凶猛攻去。

　　“哥！”独孤遇生目眦欲裂。

　　独孤观生削瘦的背影如一只飞鸟掠过黑暗，但他的剑却摧枯拉朽，凡剑风所至之处，海啸连天而起。排山倒海的灵力搅动着海域，有一瞬间，众人几乎产生了他的身影顶天立地的幻觉。

　　惊世一剑。

　　“遇剑天尊，防御！”阎长星急急提醒。
　　他的尾音随即被淹没在狂风之中，两股毁天灭地的威能碰撞而产生的震荡几乎掀翻了半片混沌海。
　　那无边的剑意凛冽而玄妙，与此同时巨兽的攻击迅猛沉重，阎长星连他们的招式都未看清，只来得及以剑划阵，勉强挡住这恐怖的威压。
　　他令长老守住船的两边，而他双手结印，耀眼白光似一张大网将他的船紧紧包裹，他的眼睛几乎没有了黑色，只有灿烂光芒刺破黑暗，令他与身后人不至于被淹没在海中。

　　但这阵很快也要支撑不住了，阎长星眼睁睁看着独孤观生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黑影愈来愈近，近得他心头紧缩。

　　“主上！”醉紫的唇被她咬得血迹斑斑，她不断冲撞着禁锢房间的阵法，邀青用力抱紧了她的腰，摇头苦劝：“你去没用，别让主上担心。”
　　“可他一个人……他一个人……”
　　他们缩在一起，无力地看着船头那庇护着一切的飞扬白袍。在灭世之景中，它是如此渺小却耀眼。
　　涂兔又变成了一只兔子，打着颤往后退，直到碰到一堵墙似的东西，他抬起头，发现是巫马元翰。
　　他正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裴秀峰眉头动了动，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混沌海千丈之下，一个高大的男人穿越沉重威压抵达山一般的黑影身前。
　　“你不该来。”沧的声音沉沉传来。
　　“放他走。”
　　“你在命令我？”
　　巫马元翰屹然不动，冷道：“沙城就在前方。”
　　“与我何干？”
　　“你上不了岸，不是吗？你在混沌海沉睡了太久，身体已经离不开水了。你在日渐虚弱，沧。”
　　触手缠住了他的脚踝，他终于看见了沧绿色的眼睛。
　　它的声音散发着阵阵寒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沙城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你应该认识祂。”
　　“……先知？”
　　“放他们走，我会替你问祂。”
　　沧沉默了片刻，触手缓缓缩回，“你已经和我做过一次交易，今天我看在契约的份上才没杀你。”
　　“我很快就能来履行契约。”巫马元翰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坚定“混沌海太小，几万年了，你还没厌么？”

　　“……”
　　它的触手略显焦躁地晃了晃，绿色的眼睛微眯，它依旧从这个实力尚显弱小的男人身上看不出一丝退缩和胆怯。
　　最重要的是，它总是忍不住相信他。

　　“回去吧。”
　　它说。
　　“我送他们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