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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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金条，一共二十五个。
伏城嘴里叼着一根草，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十分不解这倒霉催的差事是怎么落在自己头上的。他不能杀人，那神秘女人却偏偏指定了让他接手。
神秘女人是谁？为什么非要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刀客？
金铃这个小崽子可没法回答他。
“你都坐了半个时辰了，你到底去不去？”金铃气鼓鼓地坐在他身边，端起女人剩下的茶水正要喝。
伏城依然在低头看着莫名其妙的信封，这时候敲了下金铃的腕骨，金铃手一松，水杯脱手而落，在即将砸在桌上时，他随手捞了一把，杯子才没有粉身碎骨，反而稳稳地落回手里，半滴水都没洒出来。随后在金铃的惊呼中手往后一扬，茶水在地面上泼出一道扇面形状的痕迹。
整个动作流畅至极，他连眼皮都没抬起来，他道：“别喝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金铃揉了揉手腕，道：“好好说话不成吗？”
“不成。”
金铃对伏城这种摆架子的行为嗤之以鼻，问道：“你想怎么办？你要是真不想去，还不准咱们跑吗？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伏城：“凭什么要我跑。”
他在江湖上闯了好多年才寻了柳荫巷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天高皇帝远谁也找不着，要说为了这事儿卷铺盖走人也不至于。
伏城把信封翻来覆去地看，活像是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看了半天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抖出一张信纸，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还有一个人名。
把信纸翻烂了也找不到再多的信息，只能反复琢磨那个人名——周玄逸。
“呵，还是国姓当头。”这下头疼起来，说不定还是个皇亲国戚。
当今永乐帝是个武将出身，登基之前四处征伐，领着大军踏平了西夏王朝，逼得西夏皇帝死前大骂他断子绝孙。没想到一语成谶，被人下了咒似的，登基二十九年只留了当今太子一个种。这一代就一根独苗，其他宗室却是人丁兴旺，姓周的也不少。显然伏城一个粗人，对这些世子的名讳毫无印象。
剩下的一个地点是侯府，这件事伏城倒是知道，后天夏侯府家的小公子娶亲设宴三天，白麓城内人尽皆知。夏侯爷年纪大了，身份爵位比不上镇北王尊贵，但在白麓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也足够称霸。
夏侯府娶亲设宴，宴请的都是些世家大族，自己一没权二没势，他又开始头疼。
伏城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里，一边缓慢咀嚼一边思考这桩奇怪的生意，一桩大生意自己是做不成的，他在等人来。
所有人都知道女人走进了柳荫巷的破庙，所有人也都晓得这里面有一桩大买卖。伏城平时跟柳荫巷的刀客们混得不熟，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来的人要么真有大本事，要么就是想让伏城给他找个差事。
咚咚咚——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伏城眼疾手快地将桌上的金条重新码回竹篮，用碎花布盖得严严实实之后才去开门。
站在破庙门口的有三个人，是在柳荫巷混得最惨的三个人。
书生打扮的人是宋小川，他可不是什么剑客书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呆子，混在柳荫巷的刀客里十分不和谐。
宋小川身子孱弱，着急的时候说话还有点小结巴，一副人尽可欺的模样。他家就在伏城隔壁，考了几年秀才都考不过，反而流落到柳荫巷，和一群五大三粗的刀客混在一起。
你让他出去打架估计不行，但做起东西来极其细致，要不说是个书生呢，你把东西给他看上一眼，他就能给你仿出个七七八八来。
早年他没钱的时候还仿造过大通银庄的银票，但这人胆子小，被抓过一次之后差点被打得半死，幸亏伏城路过捞了他一把，从此之后再也不干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
伏城觉得宋小川能在柳荫巷活这么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严少康是一个野郎中，他精通医术，更擅长使毒，谁也想不通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沦落到柳荫巷里。这人对伏城有过救命的恩情。
严少康身上常年带着一股熏人的药味儿。他其实长得挺俊俏，就是板着个脸，活像是直接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最后一个人是方海，方海的长相在柳荫巷十分普遍，方脸阔腮，两条眉毛极粗，长了一副凶面孔，好像把“老子有刀”四个字刻在脸上一样。
他刀快但脑子却一根筋，常常被其他刀客戏耍。以前对伏城那一套做派十分不服，后来两人打了一架就打服了。
他们三人在门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伏城开门，多少有点松了一口气，笑得叫了声老大。
伏城不是他们的老大，但在一个地方想要混下去就要有朋友，伏城的武功不错，平时会帮衬着这几个倒霉蛋。
宋小川贺喜道：“老大发财了啊。”
伏城苦笑一声，没有搭话。
等人都落座了，他才掀开竹篮上的碎花布，道：“我这里有一桩棘手的买卖。”
宋小川和方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条，在柳荫巷，钱和命是挂钩的，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买卖，钱越多的生意危险也越大。
伏城看这几人明显是被这笔买卖吓傻眼了，仔仔细细地把女人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宋小川和方海依旧沉默，只有严少康问：“你给我仔细说说她的针。”
伏城想了会儿，边说边比划道：“那针有点不一样，有三寸多长。”
严少康神色微变：“你当时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味儿？”伏城一阵迷茫，他完全没在意什么味儿，“挺香的？”
严少康没好气道：“没问你香不香，是什么香？”
伏城正窘迫，金铃突然插嘴道：“我知道，是梅花香，甜丝丝的。”
“梅花香……”严少康略一沉吟，道，“是蜀中唐门的血影十三娘，错不了。”
伏城追问：“你怎么知道？”
神秘女人如果真是唐门的人那就麻烦大了，白麓城地处偏僻，大多数人都是些江湖散客，魔教被铲除之后，有名有姓的门派他就没见过几个。
严少康是个用毒好手，对暗器也有所涉猎，解释道：“暗器这东西，做得越精巧越好，上好的银针细如发丝，软中带着韧劲，长度不过小指甲盖但能杀人无形。血影针却是反其道而行，铸造上往古朴的方向走，三寸长的暗器很少见，但更锐利，穿透力更强。来人若是个内功好手，一枚银针就可以轻松透骨。血影针是好东西，但对用针人的内力要求很高，不是随随便便能掌控的暗器。当今血影针用得好的也不过十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蜀中血影十三娘，她的血影针带毒，多少会对使用者有所影响，因此常年服用一种解毒丸，这种药带有一股梅花味儿。”
伏城比了个大拇指，道：“哥们儿高啊。”
伏城默认女人身上都会有脂粉味儿，从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名堂，严少康仅从一个气味就能理出这么多线索来。
伏城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伪装的？”
血影十三娘的特征如此明显，要是有人刻意误导，绝不是什么难事。
严少康一板一眼道：“不知道，我只能推断出是谁，至于是不是冒牌货是你的问题。”
伏城听了之后觉得很在理，苦笑一声，唐门和夏侯府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宋小川听了半天，突然问道：“蜀中的血影十三娘为什么要来找你？唐门不比柳荫巷的刀客靠谱多了？”
伏城摇头道：“女人心海底针啊，我怎么知道？”
宋小川又道：“特地来找你，知道你不能杀人，要么就是看上你的本事，要么就是让你去当个替死鬼。”
宋小川说到一半，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块，道，“这些钱估计是你的买命钱。”
宋小川的话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怎么看都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如果这是送命的买卖，没人想掺和进去。尤其是宋小川，他生性胆小，就算再缺钱也不敢接这个生意，何况听到了夏侯府，这个白麓城谁也惹不起的官家。
宋小川张了张嘴：“我……”
伏城刚想劝他想走就走，严少康冷不丁道：“也可能是第一种。”
严少康的话是说女人看上了他的本事，伏城讪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本事？”
严少康、宋小川和方海一齐盯着他，他们都知道严少康说的是什么意思。伏城在柳荫巷格格不入，除了不能杀人以外，伏城也是柳荫巷一个不大不小的“传说”——沙城战役中唯一活下来的人，被人发现时手里握着的依然是一把没开刃的刀。
一个不能杀人的刀客却在沙城之战里活下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严少康的一句话让在座的三个人都无形间有了一层隔阂，伏城对沙城之战闭口不谈，每次聊起来也会轻飘飘地带过去。
伏城道：“都盯着我干吗？你们爱去就去不爱去拉倒。”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是要一起搭伙滚刀子，心要是不齐说再多都是扯淡。
宋小川挪开粘在金块上的目光，现在这金条在他眼里不仅不诱人，散发出的金光犹如毒药：“我就算了，我胆子小没志气。”
方海则问：“你出多少钱？”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既然问了价钱，说明想了解这桩买卖了，伏城伸出三只手指道：“每人三根金条，不用跟我进侯府。”
不进侯府危险就大大降低了，方海想也没想道：“我去。”
“算我一个，”严少康斜看宋小川一眼，“让你做个假名帖，又不是要你的命。”
严少康竟然出口劝宋小川？伏城一挑眉，倒不是质疑这句话的意思，严少康脑子好，武功平平但旁门左道的心思多得很，但他是一个凉薄性子，怎么愿意掺和在伏城这种奇奇怪怪的生意里？
严少康迎着伏城疑惑的目光道：“我缺钱。”
伏城心下了然，珍贵药材的开销大得吓人，严少康这个理由也算是说得过去。
其实伏城一说不用进侯府的时候，宋小川就有点后悔了。现在两人都已经表态，他自己倒是有点尴尬。伏城再三保证只是做几个文书与通牒，绝不会暴露宋小川的存在，宋小川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严少康问：“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伏城道：“去趟天香楼”
天香楼是百花街最好的窑子，姑娘的品质最好，消息也最灵通。真正聪明的人，不会因为女人的枕边风就腿软口不择言了。但也有那么一群男人是色令智昏的主，一坛酒一个温柔乡，什么秘密都把不住。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开始跟这帮女人打听消息的竟然是官家太太，宅院里的争宠夺势太激烈，让她们来这种风月场所交流交流。
后来就是些趋炎附势想往上爬的小官爷，打听打听大人们的癖好，送礼也好投其所好。
百花楼的老鸨从这里面嗅出了钱的味道，竟然做成了一条生意。慢慢地，生意竟然做大了，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有，每次去问也不过就是碰碰运气。
老鸨缩在太师椅里，她自己端着一盏君山银叶细细品着，给伏城上的却是茶渣子，看都不看伏城一眼，“问大问小？”
伏城看她的样子十分滑稽，明明就是个破窑子，却摆出了做大生意的架势，“问大的。”
老鸨道：“大的五十两。”
伏城掏出一锭金子，重重摔在桌上，柳曲木的桌面被砸出一个深坑，“我问夏侯府。”
老鸨狐疑地看着伏城，柳荫巷的事儿她也是刚知道，这小子真的发大财了？她摇头道：“夏侯府啊？那得加钱。”
伏城十分不耐烦地又掏出一锭金子，老鸨还是摇头。
“你也差不多快得了，”伏城心里烦躁，没时间跟她兜圈子，使了个眼色，方海快刀出鞘，抵在老鸨的肥脖子上，他继续道，“我就这么多钱，你爱要不要。”
老鸨却十分有底气，花街柳巷向来亲密，她每年都要给柳荫巷的刀主送上大把的银子，说起来伏城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做这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却唯独看不起隔壁街的几个亡命之徒。她也不想跟伏城废话，语气有点生硬，略微嫌弃地看着伏城：“不是，大爷，这钱真不够啊。”
伏城打了个手势，方海的刀刃向前挪了点，刀尖逼出了一点血丝。
他端起茶，看着里面飘着一层茶沫，又重重放下，茶杯咚的一声砸在桌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这趟生意要是做不了，那就是个死，我既然要死，也不怕拉个人跟我一起死。”
老鸨的贼眼直溜溜地盯着他，好像在思考伏城这话的真实性，态度缓了些，道：“有话好好说不是？”
这一趟去百花楼的收获比伏城想象中的大得多，他本来没想着能套到多有用的东西，但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儿好像都被他赶上了。
好巧不巧，昨天晚上百花楼来的客人是夏侯府的侍卫，他酒后失言，跟美姬吹嘘自己要升官了，他得到了重任，押送了十个箱子进夏侯府。至于箱子里是什么，他不可能知道。
伏城得到这个消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不太信命，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反而越要怀疑，线索赶巧似的一条一条往他眼前送，反而让他越发头疼。他像是一只粘在蛛网上的无头苍蝇，没头绪地乱转，在蛛网上被越粘越紧，等着蛛王过来收网，享受成果。
事实上，他的直觉是对的。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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