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与眉同瘦》墨桃朱旧

57、偏见与枪

　　我将注定做一些消逝之事，为了那个不确定的巨大伤口和我内心数十年如一日的黑洞。如果一个人时刻处于非常孤独的状态，只可以使用手机或者文字进行交流，你怎么想她。或者是，你还会不会想起她，就像海潮翻滚过后海岸上孤独的贝壳，你怎么办，捞起来煮成一锅泥汤。但为了自救，我知道你不会喝下去的，你会捡起来，但是你没有考虑到这只贝壳奇怪的自尊心，她希望你只捡她一个，不会看别的贝壳一眼，不会碰其他的黄鳝一条。你说，她是枚珠蚌，我就带她回去，否则我的赶海徒劳无功，就像人生，只要一枚，若不是最好的，我想谁都无法容忍。

　　我说，不是，她真的很平凡，但是如果你不把她捡走，她会死在原地，被白色的海鸥啄死。你笑了笑，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觉得谁都应该做个好人，你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好人，这么多年你都在找一个德才兼备的忧郁女子，“我真的不需要一枚不结珠的蚌。”你说。

　　我只能说，好吧，这是你的自由，但我想跟你讨论一个词语，讨论“偏见”，你对它什么感觉，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里非常安全，也非常无聊，除了我你谁都见不到，但是绝对的枯燥意味着绝对的爱，我不知道你怎么理解这句话，可有什么看法？

　　你说，很遗憾，我并没有，我的人生比你的看起来要稍微圆满。我说，我见过很多你这这样的人，毫无贬义，可是，说真的，我真的很嫉妒你们，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人微笑的理由。你说，佛经里记着佛祖曾经拈花微笑，你那么迷茫，为什么不尝试着理解他呢。我说，对不起，回到那个我们最初讨论的话题来了，我对很多，很多很多，几乎是所有，都存在偏见。你说，那么，在你看来，没有偏见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微笑了，说，就像你这样的，你好像很平和，很平和，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很喜欢这样的人，这种样子让人想要亲近，可你说，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意识不到自己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意识到了，我也未必能够明白我在别人那里的映射，我知道你不算秘密的秘密，可是忍不住想要劝你一句，永远别对任何人说出你的秘密，秘密会让你幸福，让你知道路往哪里走，即使你并不相信它，知道洛丽塔吗？我说，我当然知道，而且很熟，我看到中间一页的时候哭了，就没再跟任何人提起过，也没再继续下去，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你说，很好的，这样，很好的，我要说的是另一个，是秘密，你尽可以保有任何偏见，偏见是很聪明的现象，我认为人总是会成为自己喜欢的那类型的人，你看见了和你一样的人，你会对他说什么？我打赌，你什么都不会说，一个人跟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呢，说的都是玩笑话，或者真心话了，哈罗德布鲁姆在《影响的焦虑》那本书里说强者诗人都是二元论的，我认为你真的是个好诗人，可是据我所知，你一开始不怎么喜欢这个，我觉得这足以让很多人开心了，可是你不开心。我说，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你真的很像一个睿智的批评家，就算你是引用的哈罗德布鲁姆说的话，可是我听得出来，你把那里面印的每一个字都吃透了，这样不好吗？这样当然很好，可是我问你，你开心吗？你说，当然是开心的，无论如何，雀跃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我还相信这个，我觉得人家说的很对，我为自己和这么著名的学者在思想上发生了共鸣感到很荣幸也很兴奋，但我清楚，自己缺乏很多东西，虽然可以读懂，却远远写不出来这样的文字，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被这焦虑围绕，当时我并不怕，是人群驱散了我的恐惧，可是人群散尽，我发现我绕过了它，这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不敢解决任何问题的懦夫。

　　我说，你并不懦弱，这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拥有一些东西，部分问题的答案就会不言自明，我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我摸不着这阴郁的影子，当然也无法舍弃它，它缠绕了我很长时间，自从我，被从“伊甸园”赶出来之后，我是在找回去的路，但是我同时又想起了一句韩东的诗，他说“到处都是离开家的路/但没有一条可以带你们回来”，面对着茫茫的黑暗，你只能往下走，继续往下走，千万也不能回头，因为“我曾经是上帝，我曾经是人”这念头会把人摧毁的，可我不但回头了，我甚至沿着来时的路往后跑了千百次，粉身碎骨不及一次别离之痛，所以我被人永远地忘记了，永远进入了地狱的轮回，“堕落的过程中翻了下身，仿佛落在的不是地狱，而是经过自身改善的地狱“，还是地狱，自欺欺人是唯一能做的事。

　　你说，孤独并不是永恒的，但永恒必定是孤独的，过去是一朵永恒之塔，但是你在长大，没有必要怀疑长大的美好性，它必定是好的，而且完美得令你心悦诚服。未来可能仅仅是平行的轨道，你本来可以很快乐，但我想说的是，苦难并非用来欣赏之物，我一直觉得，你本来可以很快乐的，对不起，我有点想为你哭，我觉得你本来不必如此的，大家，所有人本来都可以不必如此的，是什么引我们走向歧途？我说，没有事物引我们走向歧途。

　　我很难过，说，没有事物引我们走向歧途，只是我们一直在找回家的路，因为大雾弥漫的森林遮盖了一切，因为在雾的深处，你听见了人类最无助的哭声，你拼命地要跑过去救她，所以磕得头破血流，别的猎人看见了以为你是一只怪物，又或者你突然在哭泣的人类身边看到了一把枪，你分不清这把枪最终会开向谁的心脏。因为有两个人，而枪只有一把。拿起来就可以奴役别人，不拿起来，就会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