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时》闻过饰非

1、第 1 章

　　大雨滂沱。
　　书生收了油纸伞走进茅屋，毛绒绒的小黑犬摇着尾巴在他脚边打转，一双褐色的眸子清清亮亮，煞是讨人喜欢。
　　书生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两个包子，蹲下身。
　　小犬前爪搭在他双膝上，尾巴几乎要揺成一朵花儿。
　　书生揉了揉小犬的脸颊，将包子撕开，把肉馅喂给它。
　　小犬懵懂不知苦，一心一意撒娇的模样真让人心都化了。
　　“宋生！”
　　书生连忙应声，便见荆钗布衣的妇人急急忙忙走来，慌道：“宋生快去瞧瞧我孩儿，他不晓得怎么回事发起高热，一夜都退不下去，我实在没有办法——”
　　小犬蹲在原地，看书生拿了药箱，揉揉它脑袋，再随妇人一同出去，摆摆尾巴小跑两步，前爪搭在门槛上，也想跟上去。
　　“乖乖等我回来。”
　　它又摆了摆尾巴，收回前爪，蹲在门槛后，望着他在大雨中愈来愈模糊的背影，一动不动。
　　直到再也望不见。
　　它蹲了很久，蹲累了便趴下来。
　　雨变得淅淅沥沥。
　　野猫探头探脑地冒出来，它猛地起身吠叫。
　　猫不是第一次来，知道这屋子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仅仅能拿来遮风避雨；同样知道这只狗崽子虽然小，却凶，牙长全了，咬在身上也会疼。
　　它拖着嗓子“咪呜——”一声，蹿走了。
　　小犬趴回去，继续望着那条小径。
　　书生常常离家，它已经习惯了。
　　很快就会回来的。
　　它歪歪脑袋，打了个滚，想起书生落在自己身上的手——很温暖。
　　很温柔。
　　很快就会回来的。
　　会有饱腹的食物，会有揉在脸颊上的手，会有温暖的、让人依恋的怀抱。
　　它等了很久。
　　雨不再下，草虫开始鸣叫，弦月映出泛着凉意的光，落在浅褐色的眼底。
　　它歪歪脑袋，打了个喷嚏。
　　月升，日落；日升，月落。
　　它等了很久，肚子咕咕地叫，蟋蟀跳进屋里，叫它一爪子拍出了门槛，书生还没回来。
　　它迷迷糊糊睡着过几回，梦见书生回来了，把它抱在怀里，挠它毛绒绒的肚皮。
　　又一次醒来，没有见到书生，见到了猫。
　　猫笑话它：你还在等？
　　那书生死啦，叫人丢进乱葬岗啦。
　　它抬头生气地瞪着猫。
　　猫早已经蹿走了。
　　它迟疑了一瞬间，担心书生回来找不到它会着急。
　　但它等急了。
　　它踉踉跄跄跑下山，一不小心叫石块绊了个马趴，急急忙忙爬起来，继续跑。
　　它晓得乱葬岗在哪儿。
　　因为书生是从那儿捡回的它。
　　天又下起了雨。
　　它在乱葬岗里一点一点闻，迈着小小的步子找书生。
　　“嗷呜……”
　　「你在哪儿啊？」
　　“汪呜……”
　　「我想你。」
　　它走不动了，歇息一会儿，继续找。
　　不远处有一片青色的衣角。
　　浅褐色的双眸在一瞬间明亮起来。
　　他跑上去，见书生趴在那儿，衣裳被染红了，泛着黑。
　　“汪呜……”
　　「冷吗？」
　　它撒娇地摇着尾巴，蹭书生的手。
　　他的手冰凉凉的，五指没了指甲盖。
　　它伸出粉色的舌头舔舐他的手。
　　「疼不疼？」
　　它走上前，蹭书生的脸颊。
　　「摸摸我吧。」
　　它窝在书生颈窝处。
　　「一起取暖吧。」
　　「睡醒了，要记得带我回家。」
　　它闭上眼。
　　雨淅淅沥沥地下，打湿了它黑色的绒毛。

　　“阿鷇。”
　　一双手将它抱起来。
　　“怎么这般落魄。”
　　它闻见熟悉的气味，欣喜地睁开双目。
　　“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书生变了模样，但——它舔舐着他白皙的手——他才不会丢下它。
　　它的书生，最疼它了。
　　“獬豸仙君醒来怕是要气坏啦——”书生身旁的总角孩童嘻嘻笑道，“绮绫姬家的祸害竟生生将大好姻缘改成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
　　“这样也好。”青衣仙人笑意温柔，“他吃过太多苦，忘了前尘，让我宠着，过完这一世再回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