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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与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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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时兴一套话,其中有一句: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七生不吃这套,按她的说法,应该是:终是庄周开了荤,昧着良心炖了鲲。
可那到底是嘴硬。七生的这个劫,从她丁点小的时候,跟着她爹去卖糖炒栗子时,就已是逃不掉的了。
“渡我,弃我,予我,夺我。从前,我不欠着他的,往后,我也不缺着他的。”
这是七生讲完她和正绫的故事时,所作的总结陈词。
我不懂,她对正绫,何以来的这样深切的恨——她甚至不恨从头到尾让她白瞎了好一份心气的雨欣。
大抵爱情这回事上,总需有爱才有恨罢,我想。
七生,六道隙里的鬼娘子,三魂不受日月星光辉照耀,七魄不带福禄寿喜知财色,没命跟人间要这要那。
所幸她并不在“情深不寿”之列,不致把自己闹成一派狼狈相。
多少年前,正绫就对她说过:“你的心,直等于石头。”
听听,是直等于,不是约等于。
可是七生知道,不是。
其实正绫也知道,不是。
可他那样说了,七生也就那样认了。
那一天,距离高考还有42天。七生接到他爹的电话,她的爷爷没有了。
七生哭得天崩地裂,但还跟这么些年来每一次都一样,抱着被子,无声无息地。她一面舍不得爷爷,一面忧心她爹,急得两眼直冒星星。
班主任已经批了她的假,可时间太晚,已经没有回高庄的车,七生只能明天再走。
那时,七生正因一些些事跟正绫断着联系。
她哭,哭,眼泪哭没了,就打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摁亮了,上□□,搜索正绫的□□号。
她记得,她从来都记得。
正绫就在那个半夜,拄着脑袋看她一大片一大片的消息,昏昏欲睡。
后来,很多年以后,这个模式也还没有被打破。
最丧的时候,七生的世界,就只有正绫是彩版的。别的一切,都是铅版。
她已太久没有碰过画笔,画不出正绫如今的样子;诗也许久没有写过,荒废成旧时光里蜡黄色的零碎书角。
她还是深深地吸中华烟,通宵打游戏,可你再也见不到,她当初那些意气风发的神采,与恃才傲物的狂性。
她再也写不动情书,遇见喜欢她的男男女女,也只好微笑着说声“抱歉”。她没有力量,去相信,去动容;她没有力量,去爱。
原来成长,是一件这样可怕的事。
这是七生的一个梦:
她拾级走上高入云霓的方台,见到阎罗殿里执锐端坐的冥王。那个人,长着一张和正绫一模一样的脸。
“他会夺去我的生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