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仙，我坠魔》月不藏光

15、第15章

　　风铃脆响，树影婆娑。
　　幻月厅素雅华贵，上百盏青铜长明灯沿壁四立，地上铺满了兽毛金丝编织的地毯，城主月泽明与凤筱翎端坐在上位，二人面前的蓝晶石案几粲然生辉。
　　每两名宾客前摆着一长方形案几，手捧餐盒的女婢络绎不绝，将美酒佳馔放置案几上，行云流水一般退去。
　　乐师们管弦齐奏，一群舞姬莲步轻移，款款入内，轻罗曼舞。
　　一位身穿三河镇服饰的门客神色慌张进来，悄悄在三河镇仙首林贤耳边嘀咕了几句。
　　林贤听闻孙子林绝影被妖兽所伤，神色慌张，立马起身抱拳道：“月城主和夫人见谅，老夫孙儿受伤，实在担忧挂念，唯恐失礼，提前离席。”
　　月泽明一挥手，道：“无妨，林镇主，就让神医风逸晨陪你一起去。”
　　林贤走后，乐师们在凤筱翎的暗示下停止演奏，舞姬也纷纷退下。
　　大厅之上一时议论纷纷，在座的月氏家臣、各镇仙首几乎都有子女参加夜猎，怎么会出现危险。
　　不多时，一位从洪峰峡谷回来的侍卫向月泽明禀报了情况。
　　月泽明脸上神情肃宁，听到最后才恢复平静，对众人安抚道：“各位不必担忧，今晚夜猎的确出了点状况，竟冒出一条三千多年的上古凶兽巴蛇，不过，已被镇杀。”
　　神木镇仙首雷千钧魁梧粗壮，惊讶道：“什么？三千多年的上古凶兽。”
　　云旎镇仙首万宗元问道：“这巴蛇是被何人镇杀，萧夫子吗？”
　　月泽明淡淡道：“叶小寺。”
　　万宗元道：“哦！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么厉害，叶小寺十六岁修到九重天，城主义子叶小寺和少城主月寒羽都是天之骄子，云阙学院百年不遇的奇才啊！”
　　众人无不点头称赞“是啊！是啊！”
　　月泽明微微摇头，解释道：“叶小寺并非一己之力，是迫不得已使用了我给他的一道天雷符，才镇杀妖蛇化险为夷，也算死里逃生。”自己最清楚，当年赏赐的天雷符至今还在梧桐宫的密室中，一定是叶小寺催动了体内的天雷珠引发天雷，至于“天雷符”，估计是寒羽情急之下，想出来遮掩事实的办法。
　　凤筱翎听到有人将自己儿子月寒羽和叶小寺相提并论，脸上很不高兴：“月家已经养叶小寺十一年，这么多年，他到处闯祸，每一次还要阿羽帮忙摆平，烟火大会三天后结束，届时将他赶出逐出华旭城。”
　　此言一出，大厅众人心惊不已，却也理解月夫人为何动怒。
　　这些年，叶小寺在华旭城那些荒诞不羁的作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月城主私下却一直纵容他，有人甚至怀疑叶小寺是月城主瞒着月夫人的私生子。更难以置信的是连月氏祖传宝剑、天雷符都给叶小寺，这城主之位难道将来也传给叶小寺？
　　月泽明低声安慰道：“小寺还是一个孩子，你再忍一忍，这次倘若他得到保送名额，三个月后就将送他进入天道书院。”
　　凤筱翎抿了一口案上的茶，默然不语。
　　雷千钧秉性耿直，别人都闭口不语，他却站起身开口，直言不讳：“月城主，这本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该插嘴，但您也太惯着那个叶小寺了，他不懂得尊师重道，还在华旭城放火抢劫，简直是罪恶滔天，再怎么说，月寒羽也是您和月夫人的唯一嫡子，而他算什么东西？”
　　月泽明身为一城之主，素来清煦温雅，此时脸色也很难堪。
　　终于有人当月泽明的面揭发叶小寺的“罪行”，这让凤筱翎很意外，目露赞许。
　　为了缓解尴尬，侍卫将军金吾卫起身劝道：“雷镇主，你今晚是太兴奋，一时喝多了，让人扶你先下去，喝杯醒酒汤休息休息。”
　　两名侍从立马上前搀扶雷千钧。
　　雷千钧挣脱侍从的手，扯大嗓门道：“诸位放心，没有十坛八坛的酒是醉不倒我雷老五的，我可没喝多，别的事情我们不管，也无权过问，但将来城主之位您一定得传给月寒羽，我们可不会认姓叶的那小子，不管他是不是……”
　　万宗元害怕他口无遮拦，闯出大祸，立马打断岔开道：“咳……月城主春秋正盛，少城主还年轻，我们还得追随月城主几十年，梦镇主你说是不是？”
　　坐在万宗元身旁的千灯镇仙首梦青禾宽衣大袖，面容清俊，一直没开头说话，被人问话，神色骤然紧张，缓缓站起身，道：“月城主对我梦青禾的大恩大德，一生无以报答。”顿了片刻，话锋一转，“今日有一事，梦某不得不当面提，千灯镇以后恐怕不能再效忠月氏一族，要退出南方仙都华旭城的管辖。”最后一句说得很没勇气。
　　此言一出，大厅很多人震怒，若不是万宗元拦住了雷千钧，他早冲上前暴打梦青禾。
　　谁都未曾料到梦青禾会突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万宗元眉头紧锁，不禁问起：“梦兄，你何出此言，莫非你才是真的喝醉糊涂了？别忘记，你这仙首之位可是月城主当年指配给你的。”
　　凤筱翎肤若凝雪，眉眼如画，俨然一尊冰雕玉铸的仙子，盈盈笑道：“最近十几年，西方碧岭城有三镇仙首投靠万仙屠妖盟，东方海镜城、北方冰芒城各有一镇、一城先后也投靠万仙屠妖盟，江湖早有传言，下一个就是南方华旭城，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来，梦镇主也是忍了很久吧。”
　　梦青禾自知已经引起众怒，嘴唇颤抖道：“二十年前，千灯镇妖灾，梦某人是承蒙月城主提拔，才能坐上千灯镇仙首的位置，当了一镇镇主，但这些年，在很多人眼里，我依然是千灯镇前任镇主杜家的家奴，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嘲笑‘家奴’，这‘家奴’印记一辈子也抹不去，何曾被人瞧到眼里。”
　　月泽明气宇优雅，淡然微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没人生来就是城主、镇主，即便月氏子孙不达到小仙位，也无法继承城主之位，俗话说‘人言可畏’，你何必太在意。梦镇主当真只是因为被人诋毁‘家奴’，才决定要叛离华旭城吗？”
　　梦青禾霎时面色一红，愧疚道：“不，并不全是……千灯镇三面临海，小镇的百姓只能冒着生死出海打渔为生，时运不济还会被海妖掠去杀害。一个月只通商一次，很多海货卖不掉而腐烂，最后能贩卖到华旭城的不足四分之一，再用得到的银两换来茶米油盐布匹等必需品，日子举步维艰。万仙屠妖盟承诺，可走海陆每月通商三次，将千灯镇渔民出海打捞的鱼虾蟹蚌和晒出的海盐等贩卖到狮驼城。”
　　金吾卫愤然道：“当年数万海龙族妖众屠戮千灯镇，杜氏一脉拼死抵抗全部阵亡，月城主带领华旭城修士增援，平复了这场妖灾，却也死伤不少兄弟。这场大战后，千灯镇百姓伤亡上千，房屋尽毁，居无定所，缺衣少食，是华旭城收留那些伤残老弱，又派人出资重建千灯镇。如今就因为万仙屠妖盟承诺多通商两次，你就毅然决定叛离华旭城吗？”
　　雷千钧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姓梦的，你这分明是见钱眼开，早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
　　月泽明一摆手，神色淡然道：“寻常百姓没有法力护身，打渔劳作所得不易，在本镇贩卖往往很难，又无法穿越妖兽横行的森林、山脉、河流湖泊，只有卖给商队或花钱乘坐商队的铜车、船只往来城镇之间。创立万仙屠妖盟的北宫家原本就是天下最大的商会，这些年，万仙屠妖盟让城镇之间的往来交易更加频繁，不少百姓觅得商机因此变得富裕。这样看来，千灯镇投靠万仙屠妖盟的确是一件好事。”
　　众人疑惑不解，雷千钧惊讶道：“月城主，听您这话，是应允了梦青禾，让千灯镇从此加入万仙屠妖盟。万仙屠妖盟这些年野心勃勃，广布羽翼，在各城镇安置了诸多内线，只要哪个城镇和他们来往密切，就会设立驿站，明目张胆地插上万仙屠妖盟的旗子，他们所谓的扩大通商，往往低价收高价卖，辗转各地聚敛钱财，又在背后招募仙门子弟扩大势力。”
　　月泽明悠然一笑：“我华旭城从不强人所难，梦镇主执掌管理千灯镇二十载，任劳任怨，不畏生死，几次因维护千灯镇安全而身处险境，深得民心，如今的千灯镇比起二十年前，繁华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愿意投靠万仙屠妖盟，本城主自当成全。”
　　梦青禾当即叩拜跪在地上，感激道：“梦青禾多谢城主宽宏大量、成全之恩。”
　　凤筱翎双眸中闪过冰冷凌厉之色，震怒道：“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不可轻纵，华旭城自有华旭城的规矩，这等先例绝不能开，否则后面不知有多少人会说叛离就叛离。梦镇主想代表千灯镇数千子民脱离华旭城，违背当初发下的誓言，就要接受钢钉火鞭之刑。”月夫人浑身散发出威慑天地的天人之威。
　　一人盛怒，却令在场众人无不心神震动，脑海嗡鸣，修行弱者甚至站不稳。
　　梦青禾闻言凛然色变，惊吓出一身冷汗，早听闻这位月夫人的厉害，凤凰一族的圣女，更是传说中的大仙位高手，足以睥睨世间任何强者，他区区一个九重天的修士在真仙面前如同蝼蚁。
　　在座任何人接管一镇仙首金令牌时，都曾在梧桐宫朱雀雕像前发下重誓，以生死捍卫一镇平安，一生一世效忠华旭城，若有朝一日，背叛誓言，甘愿接受钢钉火鞭之刑。
　　钢钉火鞭之刑，受刑之人只能穿一条裤子，袒胸露背、裸露手脚，匍匐爬过地上铺满锋利钢钉的石板路，两旁各站十名壮汉，手执燃烧烈焰的火鞭全力抽打受刑者的后背，爬过这二十丈的石板路，即便侥幸不死，最后也是法力尽失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