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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风与夜 ...

  •   玛格达抬头看墙上的挂历,明天的日子被女仆用粗线笔勾出了一个红心的形状。

      明天,是她结婚的日子啊。

      虽是黄昏,户外还有微亮的几缕残阳,少女的闺房中却用厚重的窗帘布遮住了窗户,透不进一丝明媚的春风。精致的四柱床上摊开了一件华美的白色婚纱。

      玛格达一贯坐在她那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华丽梳妆台前。

      因为在家中准备,她有一段日子没出门了。往日饱满的双颊似乎有些消瘦,脸色被捂得更苍白了,只剩下一对美丽的蓝眸,似乎比往日更加耀眼地发着光。

      她显得很冷静,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需要的化妆品,徒劳地想要遮盖住自己眼下的青黑,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窗外传来一阵清亮的鸟鸣,玛格达怔怔地听了,却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

      情人的歌声也是这么美妙。她回忆起过去无数次他们乔装打扮,瞒着母亲出去约会。地下格斗场他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带她去的,所以往往也只是在贫民窟毫无目的地瞎逛。

      他们的姿态总亲密得叫人艳羡。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偏凉的体温总是在他们紧紧的交握中被捂热。他的声音清澈如流水,在两人并肩坐在路边长椅上休息时,玛格达就会偏头靠在情人的肩膀上,等他亲吻她的发顶,在她耳边浅语低喃,为她唱着只属于两个人的歌。她闭眼倾听,也能想象情人此时嘴角噙着的世上最温柔的微笑。

      “春风在花心低语,明月靠在夜的肩头里安睡,歌者在歌唱中遗失了心。”

      “你猜为什么呢?”他低头咬住了她的耳垂。

      玛格达被耳尖的湿润痒得笑了,在他的怀抱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攀住情人的脖颈笑着警告道:“可别再说土味情话了啊——”

      与此同时,心上人揭晓了答案:“因为我的女士偷走了我的心。”

      两人都忍不住傻乎乎地笑出声。片刻过后,心上人温柔地勾起嘴角,低头准确地含住她娇嫩的唇,给予她一个甜蜜的吻。

      ......

      回不到过去了。

      他们都被裹进了凡瑟尔城中最顶层的漩涡,在权欲的洪流中被动前进,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他或许能,但自己不能。

      玛格达擦了眼泪,明天的结婚仪式她可不能肿着眼睛参加。她迟疑了一瞬,还是站起,换上了那件送来的婚纱。她提起裙角在穿衣镜前旋转了一圈。衣服确实剪裁得极好,她看着镜中精致的美人,觉得自己像一尊人偶娃娃,被提线带动着旋转、舞蹈,巧夺天工,可悲可怜。

      “咚、咚。”缓慢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的人听不见动静,直接拧开门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会从窗户进来。”她房间的窗台上过去不知道印满了多少个月柳的脚印,往日温存的时光此时却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中她心底。

      月柳合上门,转头看见她穿着婚纱的背影,一时怔愣在门口。

      “我翻墙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埃伦斯坦夫人。”他低声解释,“没想到......她没有阻止我进来找你。”

      这是母亲最后的仁慈。

      玛格达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最后看一眼心爱男人的诱惑,轻轻转了身,一眼就撞进情感浓烈得仿佛要迸发的苍绿色眸子里。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胸口,说甜蜜的情话;她已经没有资格了,实际上就连这最后一次的见面都是有罪的。

      她明天就要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了。

      她贪婪地在心中描绘着情人此时的模样,金发白肤的男性精灵清隽的面容仍如往常一样闪闪发光,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她忍不住就要开始责备他平日里生活太过随性,天天打架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干燥要记得少喝酒多喝水......差点脱口而出的关怀在舌尖转了个圈又被咽下。

      “这是我们偷来的最后一段时光啦。”玛格达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而易举地勾勒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你——”

      “我带你走。”月柳果断打断了她的话,好像他有预感眼前的心上人将要说出什么他不愿听到的话。

      他的神情像炽热的烈阳一般闪亮,他那神赐的嗓音温柔又急切地吐出一个个美妙的词语,他热情的视线炙烤着玛格达死水般的心湖,“我带你走,我在贫民窟有地方,斑鸠和黑手套允诺了会全力为我们遮掩,我们可以做一对快乐的小鸟,隐姓埋名过上真正自由的日子,我能为你唱一辈子的情歌,从春天的第一朵迎春花绽放,唱到冬天的最后一片冰雪消融,我们甚至可以领养一个人类幼童或者是欧灵小孩——玛格达,跟我走吧!”

      “你知道这不可能。”她是个刽子手,残忍地砍掉恋人最后的希望。

      “我就算不在巴伐伦卡家卖唱也有办法弄到钱,你知道我打架很厉害,我比赛的奖金够我们衣食无忧,你不是一直想去地下格斗场看看吗,我带你去,到时候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在那里落单很危险......”

      月柳仿佛没有听到心上人决绝的话语,只是声音比之前多了一丝颤抖,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串他臆想中的未来;他佯装的镇定在目光触及到玛格达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两侧淌下的泪水时终于崩溃,“我求你,自私一点……”

      “你自己也明白的啊。母亲和家族都对我有恩,没有他们,我甚至不可能遇到你。到这个地步,我有什么脸抛下一切独自享乐?埃伦斯坦家这一步如果跨不过去,就只能跌落深渊,到那时我甚至连母亲的性命都保不住,我有什么脸跟你走?”玛格达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心肠能有这么冷硬,可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心爱的人的心口毫不留情地捅刀,看他肝肠寸断。

      她思绪飘走到那段遥远的甜蜜的过去。母亲一开始私底下谈起她的这位秘密情人时,是毫不吝啬夸赞的,甚至鼓励她主动出击,让这位英俊的精灵歌手在所有人面前只为自己歌唱。

      她倒是真的成功俘虏了这位世上最英俊、歌声最美妙、笑起来最可爱的男性精灵作为淑女最值得炫耀的勋章,可是囚住猎物的锁链另一头却也铐住了她自己的心。

      她说出的每一个词语都在自己鲜血淋漓的心上剖开一道新的伤痕,可她一字一句地、坚定地把这些早在心中演习过无数遍的话语说给情人听:

      “我将拥有一个丈夫,并在婚后冠上他的姓。
      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可能会有一个孩子。
      我必须坚守我作为妻子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

      从明天开始,我将不是由我自己主宰了。”

      “你骗不了你的心。”

      玛格达听见了月柳清澈的嗓音中染上的深切的悲伤。不知什么时候,他眸中时常闪烁的光芒已经黯淡下来,苍绿的瞳孔染上一丝水色。

      这是她的罪。

      “那又怎么样呢?我会把我这颗心好好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情人,仿佛要把他的容颜一笔一划刻在心底。

      “虽然说出这句话会显得我是在玩弄感情,但是——忘了我吧。

      “我们的确曾经真心相待,但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爱情。凡瑟尔过去的史诗中传唱的所谓一生相守,只不过没有遇上比牢固的情感更尖锐的阻力罢了。

      “是我先放弃了你。率先抵挡不住压力的、怯懦地逃跑的人是我。

      “我很抱歉,自私地靠近你,却不愿意去想我是否有守护这份心情的能力。”

      还有什么要说的?玛格达茫然地思考着,睁大眼睛不愿意落下泪来,于是那一方星空含住了湖泊,倒映着精灵绝望的身影。

      “值得庆幸的是,我只占据了你漫长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时光。我也许是你的花和明月,可你前行的路上将有更多风景,都会拥有我所不能及的美妙。”

      “不,只剩下你了。”这是月柳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以后那将是一段长长的、荒无人烟的路途。

      他已经忘却了所有甜言蜜语的技巧,只是本能地答话,余语被悲切地咽下——

      失去你,我再也唱不出打动人心的歌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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