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波罗蜜多·度我》荒野君

5、可笑

　　紧咬着牙，强撑着从牙缝里渗出这一句便没了力气。早已因忧思过度而废了的身子，风烛残年的糟粕样子即便拉了一把也没用了。今日上来时不知给自己灌了几碗参汤，在山顶苦等了几个时辰，便是提前告知了未时相见，却在辰时便爬了上来，此刻，已无法单独下山了。可仁桓不说，死咬着牙挺着。

　　出家人，如今能念及旧交来看上一眼便无憾了，仁桓不敢奢求更多。只是多年来的怨怼却从未减少过，不懂霍厌离不见自己的缘由，亦不知他坚持送自己贺礼的缘由。

　　而立之年后身体每况愈下，四年下来已不复当初，想来下山也需要人搀扶便甚觉好笑。仁桓甩了甩袖子，试图甩掉法渡的手，对方却攥得死紧，不等开口便先一步下了山，半拉着仁桓朝下走。

　　“有人了便好，小十七身边有人，便不会像那日初遇你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要哭不得哭的样子可怜得……”

　　可怜得如何，仁桓都记不得。稚子年幼，记不住也属正常，霍厌离大自己两岁，记事便早了两年。

　　“……我不记得。”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在法渡一只手的搀扶下缓缓下山。仁桓只觉浑身筋骨痛，转而无力，像在半山腰卸去了一般，身体空空荡荡，心也空空荡荡。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能忘记是好事，小十七。”

　　一声声唤着仁桓乳名，却不知仁桓早已难以开口。强撑着腿朝下迈步，意识混沌，不想下一刻竟跌在了原地。

　　“……霍、霍厌离……”

　　借着昏暗的天光，法渡回首注视着瘫倒在地上的仁桓。他嘘声连连，面如金纸，却反手死抓着法渡的袖口不放。

　　“若我忘却是好事，将你也一并忘却了可好？”

　　唯独剩下目光锐利，割得人舌头发紧的逼仄神色依旧精神。法渡不慌不忙，架着仁桓双臂起身，顺势转身将人背上后背，仍旧一步步朝着来时的山脚走去。

　　“……是好事。”

　　这句话回得不咸不淡，直将仁桓逼得失了耐性。双手搭在法渡的肩上，头便垂在一侧，直冲着这无情之人喋喋不休，却只剩满嘴的恶言。

　　“好啊……就当你、你捡了条狗，后来养腻了不要了罢！不过是狗太贪，还想被你养着，跟在你身边。终有一日你弃了也好，这是应该的，是我擅自还要对着你摇尾乞怜，还妄图有朝一日你能见见我，却不知见了便坐实了你决心弃了狗这桩事！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都轮到我头上？在不记事的时候死了便罢！”

　　以为会嘶吼出声，最后也只是断断续续将这些话完整讲出来而已。面对毁了自己的罪魁祸首，上山之时还悲戚地想，若他还是那般无情，二人双双坠崖也好，权当给自己苦苦思念了二十余年，最后还毁了自己的可笑情意一个交代。

　　二人俱是摇晃着，随着山路的陡峭，法渡时不时会慢下来，背上却依旧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