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于冼秋

3、鱼死了

　　变故是发生在星河快两岁的一个夜里。

　　那天晚上华妍洗完澡正准备就寝，在卧室里一向安静的鳄鱼突然躁动起来，大嘴咔咔地张张合合，华妍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感再次涌了上来，她以为它发狂，自己小命完蛋了。

　　星河左右扭头似乎在辨认什么，突然间它向外快速爬去，爬到大门处拿头撞门。华妍一开始跟在后面心惊胆战，见它这样子回了些神，快步过去把门打开，看着它爬出去，就跟在后面。

　　外面的景色很奇怪，并不是月中，但月亮极圆，且大得吓人。周围的景物也慢慢变得虚虚晃晃，渐渐升起一圈黑色的雾气。

　　有个黑影从雾气中走了出来，华妍看清了，居然是头快一人高的牛，全身黑漆漆，四个蹄子是白的，牛角锋利尖锐。

　　华妍心想，这特么是牛魔王的原型吧？

　　星河也看到了，面朝牛的方向爬过来，挡在华妍前面。华妍心中一阵愧疚，为刚才她对它的怀疑。星河的尾巴戳戳华妍，她明白它的意思，是让她先走。华妍不想在这里给它拖后腿，准备回家去拿她的木仓。R城所在的这个国度，是可以持有木仓支的。

　　然而雾气越发大了，方圆一百米之外的地方，完全看不清楚，华妍没头没脑地跑着，却跑不出雾圈。

　　身后的牛忽地大叫起来，曲线走位向华妍跑来，那对牛角仿佛两把匕首，直直戳了过来。华妍避无可避，脑子一片空白。

　　忽然之间，她被一股大力撞开来。是星河，它快步爬了过来，跃起，用自己的身子撞开华妍，挡住了这一下。牛角在它的腹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华妍只看到无尽的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星河却不顾疼痛，张开它的大口，狠狠咬在牛颈上，咬合力之大，华妍能清晰地听到牛颈椎咔吧咔吧碎掉的声音。

　　牛轰地一声倒在地上，鳄鱼也摔了下来，腹部又砸在地面上，流出更多的血。

　　它几乎是动不了了，竖瞳中渐渐渗出泪来。华妍知道，鳄鱼的泪水并不是真正的泪水，然而此刻华妍相信，这是星河的泪水。她扑过去抱起它脑袋，轻轻地抚摸着。

　　华妍哭得抽抽噎噎，磕磕巴巴地说：“星……星河，你起来……还有半包乌贼干没吃完呢……我们回去把它吃完。”

　　那头牛的尸身开始化掉，变成一捧一捧的泡泡，渐渐散开了。

　　华妍的牙都在打颤：“星河……你起来，我不说你胖了，我有钱，你想怎么吃都可以。湾鳄可以长到六米的，你长成世界第一大啊我想看……”

　　鳄鱼微微张开了口，华妍连忙把自己的手放进去，摸着它短短的舌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把自己的手放进这张大口里，却没想到要是最后一次了。

　　她把脸贴到他的上颚，泪水从她的脸上划到它的鳞片上。她看着那对竖瞳：“星河，我错了，我应该躲开的。可是太快了，我反应不过来……”

　　鳄鱼没有反应了。

　　它停在了那里，一丝也不动了。它那双令人生畏的竖瞳一点点被白膜覆盖上，大大的头部一沉，彻底落在地上。

　　华妍停住了哭泣，呆呆地抽出手来，颤巍巍地去摸它的爪子。

　　然而手所触及之处变成湿漉漉的一片，华妍低头一看，从她所摸到的地方开始，四条爪子、尾巴、嘴，都开始变成泡沫。牛的泡沫是一股股的细沫子，灰蒙蒙的颜色。鳄鱼的泡沫是晶莹剔透的，开始向天上飘去。

　　华妍不知道黑雾什么时候散去，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到的别墅。她身上滚满了脏脏的泥土，头发、衣服，全是乱的。

　　这里曾经有过一条鳄鱼吗？这个别墅，见证了有一条鳄鱼在这里长大吗？

　　她感觉自己脑子浑浑噩噩的，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跌跌撞撞跑到客厅。

　　半包乌贼干还在，这东西她不喜欢吃，一口也没咬过，没有的那半包，是谁吃的呢？

　　沙发上被抓出的扭曲的口子，是人为的吗？

　　沙发边上那张角度不对的贵妃榻，是给谁放大尾巴用的？

　　茶几上一排鳄鱼模型，是因为她喜欢鳄鱼吗？不，她不喜欢这种生物的，一直不喜欢的，除了这一只，她依然害怕畏惧这些爬行动物的。

　　可怎么会有两年长到四米多的湾鳄呢？周围有三层围墙的别墅山庄，怎么会有野牛呢？谁家的牛和鳄鱼死了，是化成泡沫啊，在拍小美人鱼吗？

　　哦……死了。

　　她一手喂大的那条鳄鱼，救了她的那条鳄鱼，死了。

　　华妍划开自己的手机，翻出照片来看。她不喜欢拍照，仅有的几十张照片，全都是和那条鳄鱼的合影。她锁上手机，呆呆地想，原来那是真的出现过的。

　　她的精神有些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