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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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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太子登极,改元显徽,一年,兴土木,召民夫,征高句丽,修大运河,有刚直者谏,皆怒斥之,更有灭族祸,后遂无上谏者。
“朕拜你为相,多番倚重,你竟敢结党逼朕让权!”阳康怒不可遏,虞龄心下长叹,知晓自己既然事败,想来是难逃此劫,只不知若执意死谏,阳康能否听进一二,若是不能,至少也能得个好名声。他正欲出言,却听殿外有疾步之声,他向殿外望去,见萧元胤衣冠不整,疾奔而来,入殿后便不住叩首,面色凄惶:“老师年老功高,不过一时为小人欺瞒,请陛下宽纵一二......”
“结党营私,图谋废立,与谋逆何异?”阳康冷冷道,“萧卿,你也想谋逆吗?”
“臣不敢。”萧元胤又叩首,“只是老师待臣恩重如山,便若留朔侯一般......”
此命休矣。虞龄心一窒,而阳康勃然大怒,竟将案头镇纸狠命掷下:“你还敢提他!”
显徽四年,宰相虞龄谋逆,诛三族。诏狱之中,虞龄回忆一生的南北颠簸、大起大落,心绪亦不免波折,听到牢房外有动静,他向外望去,却是萧元胤:“你怎么来了?”
“我吃了好一番苦头,才能来见老师最后一面。”萧元胤静静道,他将一杯酒递进来,“老师上路罢。”
“上路?”虞龄失笑,此前不过是心有疑窦,现下却真是信了,“你恨我,你因留朔侯的事恨我,先帝顾及江山社稷不敢杀我,你却敢害我。”
“老师既然知道,也不至于在黄泉路上也糊涂了。”萧元胤拱手一拜,虞龄饮下那酒,死死盯着萧元胤的脸,“你心有怨恨,杀我便够了吗?”
“自然不够。”萧元胤一笑,虞龄望着他远去的背景,忽然想到他为西梁太傅时,曾有相面者称二皇子有帝王之命。
皇帝三次东征皆无功而返,只得鸣金收兵,兼之不喜朝臣叨扰,索性躲在江都行宫,身边只留数位亲信者,一日引镜自照,见自己少年华发,不由长叹:“大好头颅,待谁来取?”
“陛下休出此言。”萧元胤道,起身拿走铜镜,阳康望见他身影,忽喟叹道,“若留朔侯尚在,或许东征之事,并不需三度征发民力。”
萧元胤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阳康:“所以,陛下后悔了吗?”
“自是有些后悔的。”阳康倦然道,不等他继续自伤,心口却忽然刺痛。
他震惊地抬起头,见萧元胤袖间怀刃,图穷匕见。他明白他想做什么,不禁惊怒交加:“你,你想干什么?朕待你如此恩隆情好,你竟敢弑君......”
“弑君?”萧元胤冷笑,狠狠又是一刀扎下去,“我为何不敢弑君?当年在江陵,我最该杀的人是你!”
当年梁主与南陈勾结,欲伏杀大昭君臣,竟然是他的计策......阳康身子冰冷,便是明知萧元胤仍一刀刀扎入他身体,也渐渐不能觉察到痛楚,临死之际,却反而生出畅快猖狂,大笑道:“你杀我又怎样?死的人不会活过来,你纵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没办法给他一块埋骨立碑的土地!”
他的声音突兀定住------萧元胤割断他喉管,他再不能说话了。
许久之后,确信他已经断气,萧元胤才拔刀起身,分明是大仇已报,可痛快之后,他竟只觉茫然,如阳康所说,死去的人无法活过来,天下之大仍无从填满他离去所留下的空隙。
显徽九年,帝幸江都,元胤犯宫闱,据江南地,自立后梁,由是天下无主,乱世祸起。再回到江陵故地,萧元胤却并没有拜祭萧梁先祖,只是在西梁旧宫室设下道场,挂上一面经幡,怀着期冀对那经幡道:“我为你报仇了。羲照,若你魂魄有知,就教这经幡风动,我便当是你知晓了。”
他知晓即便那经幡真的为风吹起也不过是巧合侥幸,可偏偏那经幡一动不动,竟是连这点侥幸都不肯允他。他在道场怔立良久,终是无奈起身,苦笑道:“罢了,我便当你是不恋人世,投胎转身去了。这一世你报仇雪恨,立不世功,来生有个善终便好。”
见他出来,亲信宫人连忙迎接,他披上外袍,淡淡道:“炀帝命人撰的史书,全都烧了,他的列传,朕亲自来写。”
“陛下可要为留朔侯立衣冠冢?”
“朕并不知他衣冠何处。”萧元胤摇摇头,“还有,往后不要称他为留朔侯,他谥光烈。他荣宠功勋,当列昭书列传第一。”
功烈耿着曰光,乃帝谥也。宫人默然,见新帝背影佝偻,知晓人生长恨,终难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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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书·列传第一》
光烈侯者,陈留卫氏人也,名映,字羲照,小字去疾。齐上柱国卫颢之孙,征虏将军卫亭之子,母齐宣威帝女承徽公主,善骑射,通韬略,姿貌堂皇,谓“煌昭将军”,后以战功,封留朔侯。初,帝于齐地遇留朔,诸将轻慢,独帝异之。至渭水,欲往平阳,帝指渭水誓,曰:“何不从我乎?吾必不负汝。”映乃随。
及帝登极,效古礼拜将,征战南北,多立奇功。三年,破建康,帝闻之,叹曰:“公既渡河,何人渡公?”遂诏归,荣养于京,所求皆允,映常出诳语,帝戏之,不为意。
冬,帝罪留朔,映以将死,乃呼:“汝之位皆赖吾尔!吾死,当为龙首原上松,见尔帝业何日亡!”帝怒,囚之于禁中,三月,释之,时皆以留朔失幸。
四年,帝令映著兵书,既成,又焚之,帝闻之,叹“佳人难再得”,入琅琊王祠,醉不归。
七年,帝狩,堕马,及愈,见霜鬓自伤,顾左右“留朔鬓霜乎”,太子既闻,以帝顾念,怨望日隆。
八年,突厥复叛,战不利,复奏以映出,映以群臣恶其能,固不从。帝亲征,遇风沙,数无音信,人心忧之,或谓“此诚无帝命乎?此当遭胡祸乎?”,太子恼,无计,由是恨忌留朔日甚。映不能察,闻帝不测,日复忧之。
及帝将归,太子假帝名,映悦之,欣然往。及入殿,使人缚之,映呼“此上意乎”,未得应。映既死,太子斩其首,呈于帝。帝过渭水,谓左右:“此与映订盟处。”遂投水崩。
及炀帝登极,深恨留朔,遂焚其衣冠,污其声名。梁帝元胤与映有旧,及登极,正其名。元胤据江南地,虽富兵粮,然不兴兵。李唐之师,兴于太原,秦王既入江陵,元胤登台望之,叹曰:“英武若昭武,韬略如留朔,当为百年之君。”肉袒出降,唐主感怀,封梁王,武德九年,卒于长安,葬龙首原。后,太宗登龙首原,长叹帝业不能久,英魂不知处,唯长安如故,青松依旧,留诗赋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