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77、天留客

　　确切说来，是利雯进展得不太顺利。尹佳念虽坚持要陪她，其实并不了解利雯为何一到珠江畔便直奔李家山庄拜访。利雯不想暴露自己卷入李谢家争产一事，坐定之后待尹佳念喝够了茶水便将他赶去外面，单独跟李谢三婶密谈。
　　李谢三婶七十出头，在小庄园中种花、逗狗，热情款待客人。不过听完利雯此行来意后，她虽同情柳总和李大为一家的遭遇，却也爱莫能助。她家是旁支，跟李爷爷那边的人除了李谢一家等极少数外，三观和生活习性都合不来，走动本就少。加之李谢母亲离婚后跟他们住一起，他们跟李爷爷那边的来往更是几乎断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利雯早就预料到了李谢三婶的反应，她来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李谢母亲留下的一些信息，比如信件、日记或者感悟之类的（老太太60岁后参加过老年大学的学习，琴棋书画样样来得），从中找出一些能够从情感上打动李谢的东西。
　　很可惜，李谢三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类物件。当初李谢母亲骤然过世，除了李谢和柳慕贞夫妇对他们照顾母亲生前身后事千恩万谢，其他兄弟姐妹都虎视眈眈，唯恐母亲遗产被三叔家私吞。因此他们清理得特别彻底，除了一些李谢母亲生前明确表示赠予留念的小物件，其余哪怕一张纸、一块硬币都整理出来统一交还了李爷爷那边。
　　“真的一张纸、一块硬币都没留下吗？”利雯不死心地追问。
　　“要不这样，我带你去梅姐生前住过的房子看看？你们作为外人也许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利雯连连点头：“太好了！谢谢您，太麻烦您了！”
　　李谢三婶带利雯沿小径往别墅旁一幢别馆走去，沿路竹荫浓密，凉风习习，鲜花、青叶的浓郁清新气息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尹佳念在大露台旁一边打电话一边逗那只白底黄花的小狗，见状迅速跟上去。
　　小狗精力过剩，闹腾得欢，追着尹佳念猛跑，还跳起来趴了趴利雯的小腿。
　　利雯皱眉低头，见小狗咧嘴乐呵，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笑意，表情顿时放松了，屈膝微蹲摸摸它的头：“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
　　这只名叫嘟嘟的小狗一路跟随他们在别馆里参观了一圈。别馆是幢不大的两层小楼，打扫得一尘不染，做工精细的家具保养得极好，书柜里摆着明显是李谢母画的油画、书法作品，临摹过的字帖、画集以及寥寥几本小说，墙上挂着李谢母亲跟亲友们的合照，恍若一个小小的个人博物馆。
　　除主卧外的三个客卧床上有防尘布遮盖的被褥。
　　“李大为和他几个堂兄弟妹为了纪念奶奶，也为了看看我这把老骨头，春天和冬天都会过来住几天。”
　　没有年轻人住进来的时候，房子空旷冷清，显得异常干净，什么都可以一眼看穿，连利雯冒昧拉开的床头柜都只放着空调和电视遥控器。
　　尹佳念不知道利雯跟李谢三婶在谈些什么，只知道利雯不愿意他凑太近。她瞒他的事多了去了，多这一件也不算多，尹佳念不着急，跟嘟嘟一起远远在客厅大门口等着。
　　利雯仔细搜寻，连画集的每一页纸缝都不放过，依然一无所获，只好遗憾地准备告辞。
　　李谢三婶热情挽留：“别忙着走啊，马上吃中饭了，我儿子媳妇听说有客人过来，已经杀了鸡、宰了鱼，都是山庄里养的，新鲜、味道好，你们吃了再走不会耽误事。”
　　这个提议正合利雯心意，待的时间越久，能够收集的信息越多。她唯一担心的是尹佳念起疑。
　　这时大门口传来嘟嘟娇憨的“汪汪汪”声，伴随尹佳念恶作剧的笑声。
　　利雯便毫不犹豫替他做了决定：“好呀，谢谢阿姨！我们尹总监看来也很喜欢这儿。”
　　饭桌摆放在大露台的白色超大罗马伞下，风景怡人，菜色丰盛。可惜，临吃饭前有老客户紧急调货，李谢三婶的儿子媳妇带领员工紧急加班备货没法过来，利雯失去了从他们那里侧面了解李谢母亲的机会。
　　整个饭桌上最高兴的是嘟嘟。它可怜巴巴地睁着湿漉漉的黑色大眼睛，嘴里发出渴望的哼唧声，从利雯和尹佳念手里骗到了好几块涮过水的肉片。
　　李谢三婶：“别惯着它，肉吃多了待会儿不肯吃狗粮了。”
　　利雯递出肉片的手略一犹豫，肉片连带汤水“啪嗒”一齐掉到嘟嘟狗头上。
　　“糟了！”尽管利雯捡肉片的速度没有嘟嘟一口吞掉它的速度快，可嘟嘟头上那片雪白的毛还是沾上了黄黄的一片油渍，怎么都擦不掉。
　　利雯伸手再度取纸巾，李谢三婶明白过来了：“你是要擦它头上那片污渍吗？不用了，那个不是油渍，是前些天它去果园撒野，刨洞的时候把脑袋顶在了烂掉的石榴上染的，洗了好久洗不掉，等毛再长一点剃了就好。”
　　尹佳念听到“石榴”、“染色”字样面色微变，迅速观察利雯。
　　利雯听到石榴两个字眼睛亮了。
　　“您家果园有石榴？”
　　“有呀，今年品种特别好，籽粒大，甜，滋味浓。待会儿吃完饭果盘里就有一碗剥好的，你们尝尝，喜欢的话带一箱回去吃。”
　　利雯对石榴的期待溢于言表，却也没有太过分。尹佳念模模糊糊回忆起小姐姐身边那个名叫文静的女孩，哪怕吃石榴染坏了喜欢的裙子，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可惜了。
　　缘分真奇妙，十几年后让他跟她走到了一起。
　　如果小姐姐回来的话……
　　在这一点上尹佳念异常精神割裂。从现实层面而言，小姐姐已经死亡十几年，尸骨由妈妈亲自领回下葬，他亲眼看见、亲手捧起一掊掊泥土埋葬她的棺材，同时也明了以目前的科技水平，穿越时空的技术只广泛存在于网络小说中，然而在精神层面，他始终坚信小姐姐会回来，因为那晚她鲜明生动地骂他、教训他，亲口给了他承诺。
　　直到发现利雯就是小姐姐童年时代的好友文静，尹佳念的分裂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奇妙的融合点。也许……
　　尹佳念盯着吃石榴的利雯看得入神，李谢三婶的手机响了。
　　“……在大转盘倾倒？封路？……哦哦哦，好的好的，我马上告诉他们。”
　　放下电话她说：“你们下午可能走不了了。”
　　李谢三婶的儿子儿媳中午之所以突然接到老客户的紧急调货需求，是因为通往市区的交通枢纽出了车祸，一辆运送危化物品的大货车倾倒在路中央，易燃易爆的化学品铺满整个大转盘及附近道路，遇到半星火苗就可能发生大爆炸。
　　警方迅速封锁路口进行处理。由于污染面积过大，清理起来极度危险，清理进度极慢。枢纽这边的酒店餐馆意识到清理过程可能持续到凌晨，他们将无法从其他渠道进货，便找上山庄这边临时救急。
　　李谢三婶的儿子备货备到一半得知此事，想起家里还有客人，便通知母亲，做好让客人今晚在山庄过夜的准备。那危化品运输车倾倒得真不是地方，若是过了枢纽那块，通往市区的道路有好几条，绕一绕总可以绕过去，偏偏被那儿堵死了。
　　“在这儿过夜？好啊。”
　　利雯倒是正中下怀，这是上天给的机会，多给她半天一夜查找李谢母亲留下的信息。只是尹佳念过来是正儿八经出差，她担心影响他工作，而且，留在这儿万一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就不好了。
　　尹佳念还没来得及开口，李谢三婶已经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念叨：“你俩正好可以住别馆二楼那套主卧。趁这会儿太阳还好，我把被子抱去阳台上再晾晾。”
　　利雯和尹佳念齐齐睁圆了眼睛：“我俩？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