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诅咒》洛日熔金

6、可以通过接吻传染的诅咒效力

　　冯真真不情不愿地拿过手机，接通了冯玲的电话。
　　林克言极其扫兴。
　　两个人对冯玲的不高兴看似同仇敌忾，其实南辕北辙。
　　被扫了兴的男人误以为冯真真不悦是跟他一样源自好事被打扰，哪知她们之间有着复杂的恩怨纠葛。
　　跟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在冯玲的事情上，冯真真从没想过要当圣母。
　　按照她的个性，订婚宴上出那种幺蛾子，就算不蒸馒头她也要争口气，肯定会闹到李大为和冯玲颜面尽失，今后再也没脸在一起。
　　不过，李大为拿出钻戒之前的那个吻让她清醒了。
　　亲吻这件事对冯真真来说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同样跟河神的诅咒有关。
　　连李大为在内，冯真真总共谈过三次恋爱，可以说，每次恋爱都终结于亲吻。
　　第一次是高中时代的初恋。
　　冯真真和初恋是前后桌。高压紧张的生活中，偶然的回眸对视、传递试卷时手指的轻轻触碰都令人心脏怦怦直跳。他们最终没能考到同一座城市念大学，谈着遥远却甜蜜的异地恋。
　　终于在大一那年的圣诞节，初恋来到她所在的城市，两个人用存了很久的钱吃了向往的大餐，订了还不错的酒店房间。
　　像所有青涩的小情侣一样，两人看着电视上热闹的综艺节目，笑着闹着，尝试着接吻。
　　那是冯真真真正意义上的初吻，跟以前的点点啄啄完全不同。
　　她丝毫没对初恋熟练的深吻技巧起疑心，笨拙地试着回吻，却不小心咬到了初恋的嘴角。
　　闭着眼睛的初恋脱口而出：“小美，你真笨！”
　　冯真真永远记得他熟极而流的调戏口吻、发觉喊错名字暴露了脚踏两条船的真相后无从掩饰的惊惶。
　　那时她只感伤于对男人而言感情终究敌不过近在身边的诱惑，并未将初恋的失态和那个吻挂钩。
　　第二次谈恋爱是在深市工作三年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深市有名的IT企业里一位同乡。
　　对方长得端正朴实，一看就很靠谱，双方都很明确是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
　　经过半年的吃饭、打球、聊天等相亲流程，冯真真和男人对彼此的感觉都还不错。男人主动介绍了家里的情况、对未来的规划，连冯真真也规划在内，让她一度产生“就是这个人了”的想法。
　　走到拉手亲吻这一步也很自然。
　　然而，两人第一次亲吻过后，变故再次发生。
　　原本连未来的房子都规划好要买在两人公司中间连线上的男人，在亲吻过后忽然说：“你很好，你真的太好了……”
　　紧接着便是著名的转折“但是……”
　　但是你家庭背景太单薄；
　　你父母没有能力帮助我未来的事业发展……（到现在冯真真还是弄不清码农的事业跟岳父岳母的背景有何关系）；
　　我想少奋斗二十年！
　　顶着半秃脑袋、晃着开始发福的肚子发表明明只有帅哥才有资格说的吃软饭宣言也就罢了，令冯真真对他好感彻底灰飞烟灭的，是他说完之后那种如梦初醒、后悔不迭却又把她当白痴糊弄的厚颜无耻。
　　“哎，刚才喝多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姑娘，再也不会有比你更好、更适合做妻子的女孩了。”
　　可惜您不适合做我丈夫！
　　冯真真跟他分手很久以后，连他的微信都删掉了他还不断发来短信，万分懊恼当时脑子里进了水，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也是从那时起，冯真真开始怀疑，她一说谎就会受到河神诅咒惩罚的特殊体质，是否可以通过亲吻传染？
　　这个推测在第三次谈恋爱时通过李大为终于得到了确认。
　　冯真真和李大为订婚前约会了半年。最初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李大为既殷勤又绅士，表现出对她十二分倾心。
　　很快，到了李大为生日那天，李董和柳总借出他们的豪华游艇，两人带各自朋友一起出海庆祝。
　　游艇很酷，风景很美，很自然地，在船尾无人处两人亲吻了。
　　亲吻一结束，本来旖旎亲热的气氛骤然变冷。李大为像着了魔，擦擦嘴巴，看都不看冯真真一眼，低头狂玩手机，分秒不歇地对着手机又笑又怒又嗔，仿佛那里面住了一个爱人。
　　冯真真不由得疑心顿起。
　　不过，毕竟是嫁入豪门的机会，她也不能免俗，总是不肯承认男人根本不爱自己的事实。
　　更何况每次亲吻过后的第二天，李大为总会恢复热情，继续无微不至献殷勤、送东西、接送上下班……她更有理由催眠自己，李大为之所以不碰她，只是因为很绅士。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订婚那晚。
　　该来的还是来了。
　　而催化剂正是李大为献上订婚戒指之前，表演给来宾观看的那个热情的缠绵的亲吻。
　　假。
　　假到充满了塑化剂的味道，令人作呕。
　　那一刻冯真真醍醐灌顶，不仅看清了李大为不喜欢她的真相，也看清了她同样不喜欢李大为的真相。
　　许多女孩，假如有一个机缘，指定茫茫人海中某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男人将是她未来的另一半，那么，在未来真正到来之前，她们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就会率先飞翔，引领她们先行经历一遍自己想象的两两相望、一粥一饭的温馨、颠鸾倒凤的激情、结婚生子的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携手终生……
　　世上的痴男怨女，有多少爱的其实只是想象中的爱情而不是对面的那个人？
　　美好的幻想蒙蔽她们的双眼，让她们看不清男人的真面目，也令她们忽视自己的真实感受。
　　好女孩们总是被父母教育，男女在一起最重要的好好地、踏实地过日子，爱不爱，激情不激情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可是，假如她的身体本能地反感跟一个男人拉手、亲吻，更不要说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一想到就会浑身鸡皮疙瘩直掉，那么，她要怎么跟这个男人一起踏实地、好好地过日子呢？
　　身体是最诚实的。
　　很久以前，人类鼻子里的犁鼻器能直接从对方的气味上闻出彼此基因是否相合，那就是所谓第六感。漫长的时光过去，犁鼻器退化，大部分人的第六感被眼花缭乱的世界磨蚀，唯独身体依然在无意识中诚实地一一搜集对方的虚伪和不在意，并真诚地感受自己的不喜欢。
　　约会的半年里，冯真真一直很困惑，她为什么对李大为没有激情，也能容忍李大为对她没有激情？
　　事实其实早就很清楚了，她根本不喜欢李大为。
　　后来大家都说，是冯真真成全了冯玲麻雀变凤凰的灰姑娘童话，冯真真却觉得那只是河神的诅咒逼迫她看清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就算没有冯玲，她也不能违背真实心意，勉强自己睡在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身边。
　　所以，她是真的不在意冯玲后来跟李大为过得怎样，因为那根本与她无关。
　　但冯玲一直放不下。
　　冯真真也只好配合她，尽量避免碰面，随便她爱说什么说什么。可是，冯玲今天实在太过咄咄逼人。冯真真刚接听她十分钟内打来的第二个电话，她已经下到停车场地下电梯厅，直奔冯真真而来。
　　“什么？这么快？你到停车场了？”
　　冯真真头大，下意识地看了林克言一眼。
　　咦？林总好像比她更不高兴？
　　也对。
　　冯真真想，林总本来就很火大冯玲乱停车把他车门堵住，被叫来挪车的她车技又那么烂，逼得林总不得不亲自动手。这会儿他把车挪好了冯玲倒是肯下楼来了，任谁都不会高兴。
　　希望他俩碰面的时候冯玲态度能好一点，不要好不容易事情处理完毕再给她来个火上浇油！
　　冯真真的推论合情合理，可惜大错特错。
　　眼见冯真真一边接电话一边不情不愿地下车，去寻找据说已经来到停车场的玛莎拉蒂车主，林克言情知已经失去当晚就把她搞定的最佳时机。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邪火，看见搔首弄姿、装模作样走来的冯玲，林克言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
　　商场是个圈。
　　冯玲表面风光，实际上在家里地位极低，公婆瞧她不上眼，从不带她出席任何正式场合。她情知公婆对儿媳的一个重要评判标准是能否帮助老公的事业，便暗中努力，上了些MBA、EMBA的课程，私下学习、了解家族企业相关事情，林克言是她公婆同乡里赫赫有名的林家接班人，长得帅、能力强又经常上新闻，远远看到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发现林克言脸色很臭地站在冯真真和她的玛莎拉蒂旁，她脑袋一转，顿时明白惹祸了，之前堵住的那辆宾利一定是林克言的。
　　冯玲胆战心惊，立即堆出满脸笑容直奔林克言而去，哪里还记得冯真真！
　　“您是T科技的林总吧？对不起对不起……”
　　李大为订婚宴闹那么大，林克言却刚好属于贵圈不太了解的那批人之一。当时他刚回国没多久，忙于创业前期工作，不巧又遇到前女友利雯爱上别人把他甩了。生平第一次被劈腿给他带来极大震撼，加上创业艰辛紧张，本来就懒得理别人家家长里短的他更是没心思去听八卦，根本不知道冯玲是谁。
　　不过，既然冯玲认识他，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对他露出笑脸，林克言心情很臭也还是捺着性子跟她寒暄起来。
　　冯真真得以暂时喘息，无意识地翻看手机未读消息，本能地发现了一根能够助她逃离冯玲纠缠的救命稻草。
　　那是一条来自同部门小姑娘小谷的消息：
　　“真真姐，小K一点左右过来接我去吃饭，我们今晚要去约会！对了，小K跟他老板尹天才一起过来市民中心开会噢，你要不要一块儿去吃饭？”
　　小谷刚进公司的时候冯真真尽心尽力带过她，她一直将冯真真当作老师和姐姐。小谷和小K相识并相恋，冯真真算是媒人，小谷对她就更亲热了，有什么话都告诉她。
　　她迅速回复小谷：Help！我要去。而且情况紧急。请你们务必在一楼路边等我！
　　小谷不问任何理由，立即回复过来：好。放心！
　　此时冯玲终于跟林克言寒暄兼道歉完毕，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亲热地抱住了冯真真胳膊。
　　“真真姐，辛苦你帮我挪车啦！文件的事是我记错了，抱歉抱歉。我请你去南山保利吃日料，不贵，人均一千块钱那种。”
　　冯真真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来，指了指林克言：“没有没有，我一点也不辛苦。你俩的车太贵，我不敢动，是林总帮忙挪的，你应该感谢他。正好你俩也认识，这顿饭，你该请他吃。”
　　林克言发觉冯真真试图将他撇开，十分不悦，冷淡地扫了冯玲一眼：“不客气！举手之劳。不过——”
　　他转向冯真真：“我一般不轻易帮人。假如非要请吃饭表示感谢的话，是不是应该这位冯小姐先请我吃顿饭？”
　　冯真真完全没有接上林克言想跟她独处的脑电波，第一反应单纯地觉得：咦，他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
　　过了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咦？林总这是什么意思？
　　冯玲这方面的反应能力比冯真真快多了。无论是林克言的眼神还是说的话，里里外外都在暗示她不要碍事。
　　林家的公子是要……追冯真真？
　　冯真真明明长得就不怎么漂亮，却尽招惹些不得了的人物，这是什么鬼体质？
　　若放在以前，冯玲就算不理解林克言的口味，也一定会识趣地不得罪公婆家的重要朋友，不过今天她实在太需要跟冯真真相处的机会了。
　　她重新抱住冯真真的胳膊。
　　“林总说得对！不过中午时间太赶，你俩吃饭也不会吃得尽兴。要不这样，中午我先感谢真真姐的帮忙，晚上真真姐再请林总吃饭，慢慢感谢您？”
　　冯真真被冯玲话里明显的拉皮条的意思惊呆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林克言的表情，竟然似乎对这个提议有点满意？
　　一瞬间她想起之前在杨副总办公室感受到的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还有林克言隔着车窗观察她的模样，无意中说的老司机……
　　不可能吧？？
　　林克言的绯闻对象一向都是青春四溢、肤白貌美、大胸长腿的那款啊。
　　冯真真脑袋里乱成一团，决定快刀斩乱麻。
　　“那个……两位，请容我说句话好吗？”
　　她拿出手机点开小谷最新发来的语音信息。
　　“真真姐，你忙完了没有啊？我们在楼下等你啊，你最喜欢的尹天才都等着急啦！快来快来！”
　　冯玲很惊讶：“你喜欢的人？谁？”
　　林克言也微微皱了皱眉。
　　他终于想起来，这两年每个短暂做过他女友的女人，都经过严格的背景调查。他今天被胜负欲冲昏了头脑，急着搞定冯真真，完全忘了调查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健康状况等，实在有点危险。
　　冯真真：“其实是我单箭头而已。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想放弃任何跟他碰面的机会。实在抱歉，两位。请客吃饭的事情改天再说行吗？他们等得很着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也不好再强求她什么。
　　尤其冯玲，为免暴露真实目的，只好放开冯真真：“那行吧，改天一定要一起吃饭！”
　　冯真真犹豫了一下：“好的。”
　　她有点不敢看林克言，含混地朝那两个人一起挥挥手：“改天再约，我先走了。”
　　林克言倒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朝她摆手：“Bye，回见！”
　　林克言是真的轻松愉悦，嘴角噙笑地盯着冯真真离去的背影。
　　刚才冯真真一说“单箭头”三个字他就明白了，这女人不但没结婚，而且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不能当晚就搞定她确实略有点遗憾，不过等待调查报告出炉的这段时间，他尽可以放心大胆去撩她，得到她只是早晚和价格的问题。
　　冯玲望着林克言在冯真真转身前后绅士跟恶魔间表情的微妙切换，忽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