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维纳斯》然水儿

2、Chapter 1下 你好，我是洛一，你好，我是艾阳

　　飞机起飞，轰鸣声渐远。
　　洛一独自坐在车内，看着军人将厚重的补给箱一件件装车。
　　车门打开，那个叫艾阳的男孩递来一瓶水，她接过，礼貌道谢。
　　一个文件夹出现在眼前，里面是薄薄几页纸。
　　“他们需要你在这里签字。”
　　过了这么多年，这里的规矩一点儿没变。洛一迅速浏览，翻到最后一页，利落地签名，将文件递还给他。
　　“你不仔细读一下内容吗？”
　　“不用了，这些规则，我第一次来就看过。”
　　艾阳望着她，没有说话，转身将文件递给身后的军人，绕过车厢，坐进驾驶室。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洛一问。
　　艾阳回头，笑着的眼睛是弯弯的，“我负责保护你。”
　　洛一瞥到他衣襟内若隐若现的紧实，暗自窃喜，“原来，现在做科研都有帅哥做贴身保镖啦！”
　　艾阳望向窗外，语气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Kim担心你会害怕，所以让我来接你。”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洛一看到军人身后背着货真价实的机枪，分散上了四辆越野车。垂眸，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紧张，她淡淡道：“谢谢你。”
　　两辆车启动，向前驶去，艾阳驱车跟上，另外两辆车跟在他们后方，一行人驶入无边无际的沙漠。
　　窗外，黄沙渐渐被废墟替代，眼前的景象，让洛一觉得不可思议，这里哪儿还有七年前的模样。
　　“小心。”身边传来低吼，她才发觉，车队不知何时慢下速度，在废墟间缓缓移动。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发动机的轰鸣声清晰可闻。
　　艾阳盯着前方，神色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这副模样，让洛一顿时心慌，不自觉往座位深处缩去。
　　“快下车！”就在艾阳喊出这句话的瞬间，枪声传来。不是手|枪那种一声一声的响，而是重机枪那般混乱一片，分不清的细密。
　　洛一感觉一只手附上头顶，大力将她压下，身边的门不知何时打开。
　　“快下车！”
　　慌乱间，她几乎是滚下车，身后的艾阳也匍匐跳下。
　　“别躲在车边。”艾阳拉起背靠车身的洛一，向残垣断壁跑去。
　　如果不是借助他的力气，早已腿软的洛一不可能如此迅速移动。还没跑几步，只听身后“哄”的一声，一股热气扑来，催的她栽倒在地。
　　只觉脑仁儿生疼生疼，耳朵边好像聚集了数万只蜜蜂，“嗡嗡”，“嗡嗡”叫个不停。背上的重压减轻，一双手抚上她的脸，“你没事吧？”
　　她闭闭眼，再睁开，眼前的虚影汇聚成实，是满脸焦急的艾阳。
　　“我没事。”她开口，声音在发抖。
　　“再坚持一下，咱们躲到那边就安全了。”
　　洛一看不清他指的是哪儿，只知道握紧这唯一的依靠，随他带她拼命地跑。忽然，眼前一暗，感觉身子下坠，掉落到一片柔软间，一点也不痛。
　　洞壁暗淡了枪声。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她抱头默念，声音在枪林弹雨中颤抖。
　　“你还好吗？”身下传来虚弱地声音。
　　洛一低头，才发现下面垫着一个人，而自己就在他怀中。赶忙起身，就见艾阳眉头紧皱，不适地动了动。
　　在看清血的一刻，她心中大惊，“你受伤了？”
　　艾阳脖颈间血污一片，血顺着衣襟流淌，竟然染红了大半边。
　　顾不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她爬起身，跪在地上，捂住他的脖颈，“还有哪里受伤？”
　　艾阳转过头，眼神有些涣散。
　　她颤抖着摘下丝巾，擦拭他的脖颈。
　　“不是那里……”艾阳握住她慌乱的手，慢慢转身，“是这里。”手指向左臂。
　　慌忙将他扶起，才发现，他背后的衣服被火烧出斑驳的窟窿，露出泛红的皮肤，而左臂上被划开的伤口殷殷渗血。想起刚才的热气流，原来是他护了她。
　　丝巾的质地对于止血帮助甚微，洛一看着他逐渐惨白的嘴唇，再看看手中已被鲜血染红的丝巾，用力咬了咬嘴唇。纵身，跳出地洞，将艾阳的惊呼甩在身后。
　　伏在地面，环顾四周，刚才坐着的车燃起熊熊大火，浓烈的烟汹涌奔腾，直冲向蔚蓝的天。明明是晴空一片，可她分明觉得阳光是那般暗淡。眼神离开那团火焰，抱着侥幸的心态迅速扫视，不远处，一个棕色的包吸引了她的注意。还好，刚才下车时，把随身的背包带了出来。她匍匐向前，不远的距离，只觉得像是挪了半个世纪。
　　在碰到包的一瞬，她听到身后有人喊：“Watch out!”心中一紧，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抱起包，迅速冲回地洞。刚跳下，就听到身后“哄”地一声。她靠着墙，背后冷汗涔涔。
　　“你不要命了！”耳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声，她转过头，看到艾阳苍白的脸，带着愠怒的眼睛有些泛红。
　　或许因为劫后余生，她反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晃晃手中的包，“这个，能救你的命！”
　　艾阳脸色一滞，怔怔看着她打开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真空打包好的纱布、药品。
　　她利落地伸手，撕开他的衣袖，用止血带扎好上臂，拿起盐水，咬掉瓶盖，一点儿不含糊地浇在伤口上。
　　艾阳生生吸了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抄起纱布紧紧按压伤口，他只得一咬牙，别过头，堪堪吞下差点溜出口的惊呼。
　　洛一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道，“你是军人吗？”张口将绷带咬开。
　　艾阳垂眸，看她娴熟地包扎，轻声道，“不是，我只学过搏击。”
　　洛一脸上印出深深的酒窝，“那刚好，我也不是护士，我只学过急救。”说着将绷带打了一个蝴蝶结，手指弹弹那个结，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手，足够让你活着撑到营地了！”
　　洞外的轰隆声渐响，这么大的动静，大约只有重型装甲碾过的石路才发得出。
　　“救援队到了。”身旁的人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中都带起隐隐的希冀，“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只觉手指一紧，她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竟然紧紧握住艾阳的，十指相扣。她没有挣扎，这个时候将手抽出，未免太矫情，就这样静静坐在他身边，等待救援。
　　头顶的光线忽然变暗，洛一抬头，一个魁梧的外籍军人探出身子向下望来，眼神透露关切，“Dr. Ai，are you OK？”
　　洛一一怔，doctor，他是医生？！
　　艾阳指了指被洛一简单包扎的手臂，“I’m perfect!” 说完，爽朗地笑。
　　军人明显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伸出手，艾阳搭了他的手臂，跳上地面，转身将右手递给愣愣站在洞里的洛一。洛一迟疑片刻，伸手握紧他，随着他的力气，爬出洞穴。
　　“Dr. Luo，抱歉，让你受到惊吓。”待她站稳，军人抱歉道，“突袭者已被击退，我们这就启程回营。”
　　装甲车门打开，洛一扫了一眼四周的重挺机车，心里陡然一慌，抱紧包钻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有些昏昏欲睡。也许是太过紧张，忽然的放松让她无法支撑，放肆地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叫她：“Yi，weak up.”
　　她揉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下软软的。朦胧中环视四周，一间熟悉的单板房，一排蓝色的屏目闪烁。一个身影坐在简易折叠椅上，匆忙地操作电脑。
　　“Yi，come here.”身影回头焦急地喊。
　　她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再看眼前的人，清晰的、带着络腮胡须的、灰白发苍苍的面孔映现眼帘，“Professor…”
　　“飞机即将起飞，你赶快带上数据离开。”老者将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塞进她怀里，“重要文件都在里面，你先回去带大家分析。”
　　“那您呢？”洛一握紧箱子，紧张地看着老者。
　　“我留下来继续采集，这里的研究不能断。”
　　“导师，我不能留您一个人。”
　　“犹豫什么，这里危险，留下的人越少越好。你先走，等这个周期结束我就回去。”
　　“导师……”洛一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帐帘打开，两个魁梧的军人走进来。
　　“教授，飞机已经准备好，噪音太大，容易引起注意，要赶快离开。”
　　“Yi，跟他们走。”
　　“导师……”
　　“快走！”老者的语气不容置疑。
　　洛一咬咬牙，上前抱紧老人，“保重！”强忍住眼中的泪，转身，快步踏出军帐。
　　飞机的轰隆声响彻天际，她看着帐篷一点点缩小，地面逐渐远离，泪水终于在玻璃的倒映下缓缓流淌。她静静缩进角落，觉得怀中的箱子越发沉重。
　　忽然，机身猛烈抖动，安全带生生勒进她的腹部。
　　“不好！”坐在前排的军人大吼一声，向窗外望去。
　　她跟着看去，只见，远远的远远，一团火焰夹杂着爆破声充斥天空，火光四溅，挤走漆黑的夜。那里，不就是刚才的军帐。“导师……”她的心要窒息了，“导师……导师……”她尖叫着，想解开安全带，可有股大力握紧她的手臂，制止她的动作。“导师……不要……”她哭了，这一次，是真的放声大叫，恣意哭泣。
　　“洛一，洛一……”有人在呼唤，听起来那么焦急。
　　她的身子剧烈晃动，是飞机吗，终于要坠毁了。忽然，脸上一阵温热，她用力撑起沉重的眼皮，眼前人影重重。闭眼再睁开，那重重的人影汇聚成陌生的面庞。
　　“你做梦了？”
　　她回望四周，自己正坐在装甲车上，前面开车的军人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还好吗？”身边的男孩满脸担忧，“你睡得很不安稳，我试了你的体温，没有发烧，刚才吓到了吧。”
　　洛一哑然看着他，终于想起他的名字，艾阳。她没说话，摇了摇头，只是片刻，又点点头。
　　艾阳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肩，“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她看着他，那双眼眸，没有微笑，却有股深沉的力量，不由分说挤走内心的慌乱，平抚四窜的纷杂。
　　“谢谢你。”
　　“不必，”他很认真地看着她，“我很高兴，你能来……”

　　车在军营门口停下。洛一跳下车，置身一片土黄色的帐篷间，恍如回到许多年前。
　　她回头看艾阳，“他在……”
　　艾阳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
　　“Kim,”随着轻快的叫喊声，原本躺在硬板床上的男人挣扎着坐起身。
　　洛一盯着他吊起的胳膊，生生将那句“How are you”吞进肚子。
　　她轻轻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会弄成这样……”
　　“你还能不了解。”Kim笑的轻松，“你可是第一个跟导师来这里的人。”
　　“也是第一个离开的。”她淡声道。看到Kim眼里泛起忧色，她垂眸，掩去莫名的哀伤，“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项目坚持下来。”
　　“这也是导师所希望的吧。”
　　脸忽然烧起来，她转过头，藏起斑驳的泪，重重点头，“的确是导师希望的……”淡淡的眼神隐匿哀伤，“你很棒！不像我，还是逃了。”
　　“师姐……”Kim迟疑着，想安慰她，取而代之却是一阵沉默。
　　洛一扬头，眨着眼睛才甩掉那股湿意，回头笑看他,“不过，现在我回来了。”
　　“是，师姐，最关键的时刻，谢谢你能来。”
　　“哪里的话，最后一个周期，我自然要把关，也不枉导师的期望。”
　　Kim向她说起实验，“前两年的项目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做，导师的程序实在不好破解，花了不少时间，还好艾阳愿意跟我一起完成，有了他的帮助进度快了不少。实验前几期的数据还算完整，后面只有大致框架，所以我还是决定回来继续收集数据。也是不如愿，前段时间外出，我们遭遇伏击，我伤了胳膊，腿也受到撞击，暂时下不了床。数据采集光靠艾阳没法按期完成，这里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采集工作还是尽早结束的好。还有，导师最后留下的程序有三道密码保护，我试过许多方法，还是打不开后两道，所以想到了师姐你。”
　　洛一点头，伸手拍拍Kim，“这是应该的，我很乐意回来。”
　　透过掀起的帐帘，她看到不远处坐在军车上接受包扎的艾阳，同军人放声说笑的模样是那般生机勃勃。
　　“你总提艾阳，他是你的……”
　　“他是我的学生。”Kim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他是我做博导后的第一个学生。”
　　洛一惊讶，再次望向艾阳，此刻，他也正望向她。
　　一瞬间，灰蒙蒙的天，有道阳光开天辟地倾泻而来。而她，沐浴在阳光下，不自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