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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980/1994 ...

  •   四十五次亡羊补牢

      他本来以为对于此他已经非常习惯了,可这天晚上,西弗勒斯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右边最常使用的两颗臼齿掉了。他舔了舔光秃秃的牙床,又舔了舔那颗孤零零杵在最里的智齿,想着,还好他长着一颗智齿,可以用它咀嚼。
      西弗勒斯右颊的这颗智齿长得又正又齐,与他掉了的那两颗臼齿没什么差别,因此他并没觉得掉了两颗大牙有什么。
      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时候,西弗勒斯突然想起昨晚的梦,他看着镜子微微发愣,下意识地舔了舔右边完整的臼齿内侧,舌尖滑到最里面的时候,那颗歪斜着长的智齿突出牙床的部分硌痛了他柔软的舌头。
      西弗勒斯触电一般猛地阖起牙关,上下两颗歪扭成不同姿态的智齿碾破了他的舌头。西弗勒斯双手撑在盥洗池上,神经质般一遍一遍地舔着那颗智齿,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细滑的牙膏泡沫裹上他痛得火辣辣的舌尖,橙子馨香与血水混在一起,让他的口腔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铁锈味。
      那只是个梦。
      是梦,西弗勒斯想着,他没有掉两颗牙齿,而他的上下四颗智齿都长得歪歪扭扭,没什么用。
      正如同那个拥有幸福美满家庭的哈利波特,从来都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要是、要是他们两个死了就好了,那样哈利就能被莉莉的那个姐姐收养,没有了两颗臼齿碍事,他会长成一颗板正的智齿,哈利就会是“哈利”了。
      ——如果当年我……
      突然,一股恐惧和恶心感从西弗勒斯的心底升腾而起,恶寒顺着他的血管传遍全身,并很快从生理上反应出来。他的汗毛根根竖立,连手背上细小的绒毛也不例外,冷汗从全身上下的毛孔里冒出来,打湿了他的睡衣。
      西弗勒斯的手指痉挛地抠着洗手台,他佝偻着背,冲黑洞洞的下水口痛苦地干呕起来,西弗勒斯感觉他的胃里似乎掉进了什么,那东西在他的胃袋中腐烂,在胃液中泛起的泡泡咕噜噜地破裂,涌上来腥臭的气体。
      他扣着台面的手背青筋暴起,呕得眼前隐隐发黑,却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他的胃是干瘪的,只有口腔中混着他唾液的橘子味牙膏泡沫和血一起,一团一团地滴在盥洗池的陶瓷壁上。
      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坠在西弗勒斯纤弱的睫毛上又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也同血水和泡沫混在一起。
      ——我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想!
      西弗勒斯在心中大骂自己,痛苦地捂着脸。
      那是哈利的父母,是——是哈利——
      西弗勒斯喘了会儿气,由干呕带来的嗡嗡声逐渐从他脑袋中消失,他平静下来,吐掉泡沫飞快漱了口,急匆匆地披上外衣跑出了门。
      在哪儿,在哪儿?哈利说他住在哪儿?

      今年蜘蛛尾巷的冬天来得异常地早,往年的八月份只是秋天,而此时天空已经飘起细细的雪,西弗勒斯站在其中迷茫地看向远处由雪色模糊的地平线,盐粒般的碎雪落在他的肩膀和头顶,白花花一片,西弗勒斯依旧无知无觉。
      他站在原地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最终咬咬牙冲回屋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壁炉边扔进去一把飞路粉大喊:“魔药办公室!”
      绿色的火焰升腾起来,西弗勒斯消失在火焰里。

      他拥有一个冥想盆,是哈利波特出生那年买来的,那东西被西弗勒斯放在橱柜里,自买来后一次都没有被拿出来过。
      魔药办公室非常冷,显然地窖一向是城堡中最早迎来冬天的位置。西弗勒斯哆嗦着把冥想盆从柜子里拖出来,放在办公桌上,这里面的银蓝色物质似乎并不会因为寒冷而上冻,它们缓缓流动着,映得昏暗的办公室里迷蒙又梦幻。
      西弗勒斯拿出魔杖,杖尖抵着太阳穴从脑袋中抽出一缕银色闪着微光的东西,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冥想盆里。装载记忆的冥想盆流转起更加微妙美丽的银光来,西弗勒斯看着盆中自己扭曲变换的倒影,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着盆边将脑袋扎了进去。
      其实他并不需要闭气,也没有什么痛苦。头脚倒转的瞬间西弗勒斯自欺欺人地想着,原来这也没什么困难的。
      没什么困难的,他只是去面对过去,迎接未来,仅此而已。
      几乎是下一秒,西弗勒斯的双脚站在一片绿油油的厚实草地上,他回到了记忆里的1970年与哈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棵盘虬的大树边。
      午夜梦回时他常常能见到这棵树和这片空地,但没有任何一次比这次的更加真实,他的鼻尖甚至还萦绕着青草的芬芳气息。
      记忆里的这棵树与十年后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起那棵被西弗勒斯的刀砍咒糟蹋过的树,这棵树上并没有那道几欲崩到树冠的裂纹。
      西弗勒斯看到又瘦又小的自己蹲在树洞口,弯折脊背向里探着,不多时,又从里面拉出一个同样又瘦又小的哈利。
      西弗勒斯几乎已经忘了男孩的这个模样,拥有父母和一个十分擅长溺爱的教父的哈利波特被养得白白胖胖相当健康,此时已经和面前这个哈利差不多高了。
      西弗勒斯静静站在不远处,听着树下那个年幼的自己和更加年幼的哈利叽叽咕咕地说一些孩子气的对话。他已经从少年人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而西弗勒斯那张在成人后总是绷着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表情。
      空地上灼热的暑气化开西弗勒斯肩上的雪和他脑袋里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被他故意忽视的陈旧记忆如冰川融化后的雪水一样汹涌而来,冲击他酸涩的鼻腔和泪腺。西弗勒斯渴慕地看向树洞边的男孩,一如另一个遥远时空中蹲在杂草丛里望向莉莉的斯内普。

      “……话说回来,你在哪住?”
      “萨里郡小惠金区。”
      “没听过,这儿是蜘蛛尾巷。”

      萨里郡小惠金区……
      西弗勒斯在心中默念了一边地址,抬起头向那个被绿茵笼罩的男孩看了一眼,最后转身离开了冥想盆。
      他乘着骑士公交来到小惠金区,这里并没有下雪,只是天气很冷。
      周围的环境对西弗勒斯来说异常陌生,其实就算是小时候他们俩也是呆在他的时间更多一点,西弗勒斯对于属于哈利的树洞空地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空地周围高高的野草和中间锈蚀的旧玩具。
      好在小惠金区这一片大部分都是住宅,林地并不多,西弗勒斯晃悠了两个小时,勉强锁定了一块地方。
      野草四合,鲜人光顾,小惠金区没有任何一块地方比这里更像是“哈利的游乐场”了,可是这里并没有大树也没有旧玩具,这儿只是一片空置的草地而已。
      西弗勒斯站在空地中央,表情阴晴不定,是蝴蝶扇动了翅膀,顺便还把玩具和树扇飞了,哈利波特不会来这里住,不会有树,也不会有树洞,什么都没有。
      哈利波特不会见到小时候的西弗勒斯。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我失去他了。
      西弗勒斯跪倒在地,眼神空洞。
      他不无悲切地想着,当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时,因为没有绝对的力量所以对于历史的必然他感到无能为力,他加入食死徒,与哈利狠心告别,西弗勒斯想,只要再过几年,当他羽翼渐丰,实力、权力、地位都握在手里,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他了。
      可西弗勒斯发现,即使他长到这个年岁,依旧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万分后悔。
      他蜷缩在草地上,就如同街角的流浪汉蜷缩在纸箱壳里,他一事无成,又一无所有。
      很多次恍惚间西弗勒斯甚至会怀疑,那个哈利真的曾经存在过吗?还只是他的想象或梦境?
      他这么想着,如同被落叶惊动的水面晃起了涟漪,曾与哈利在一起的片段纷至沓来。男孩明亮的眼睛、焦糖色的发梢、狡黠的神情,一桩桩一幕幕都不受控制地被他想起。
      西弗勒斯回忆起他们曾对树洞的分析,对时间的分析,对那位“斯内普”的分析……
      那颗静默在西弗勒斯胸口许久不曾动荡的心脏又重新鲜活起来,随着血管鼓动的频率尖锐地疼痛着,一种强烈的冲动随着热血涌进他脑袋里。
      他飞快地思考着。
      ——不、不,一切还有救!对于西弗勒斯来说,哈利的“历史”还没有发生,那么他就帮他创造出一个!
      没有玩具,那么他就帮哈利造出来!——西弗勒斯跳起来,抽出魔杖把几块小石头变成锈迹斑斑的大玩具,并杂乱地丢在这片空地上。
      没有树,那么就种出一棵树!——他抿起嘴唇,从不远处的小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埋在空地中央,转动魔杖让它飞快地长起来。
      霎时间,一种奇妙的、形容不来的力量从他的身体深处涌出来,源源不断地经由魔杖进入这棵树里,这种感觉让西弗勒斯有种久违的熟悉。
      他面前的小树苗蓦地闪烁起来,如信号不稳定的电视机,在参天大树和树苗两种不同的形态之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停交替着,现出虚影。
      正在生长的小树枝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经历着抽芽、盛放、枯萎、凋落,又重新抽芽的过程。而树枝覆盖的空间也极速扭曲起来,随着生长的过程变换着温度,经历四季。
      ……是时间!
      西弗勒斯激动起来,这是时间曾赋予自己的力量!他曾在某种警告中模模糊糊被这种力量感染了,而此时此刻,它们正从他的身体中被剥离出来,顺着他的魔杖悄然而去。
      面前这棵树在十几秒间就长得又高又大,几乎和那个在闪烁间出现的茂盛大树的虚影重合在一起,西弗勒斯知道,他自己种下的这棵树终将长成那个样子。
      西弗勒斯蓦地明白过来,时间是一个环,少年的他从时间树洞中汲取力量,等他长大后再用这种力量造出这棵树。
      对于更高纬度的空间来说,这棵树是西弗勒斯的起点和终点,就像莫比乌斯环粘着胶水的接触面,起因造就了结果,而结果成为了起因。
      而他自己只是偶然掉在了这个时间的圈环里,只能一直一直,永无尽头地走下去。

      大树的长势渐渐慢下来,挨近地面的树干上一块伤疤一般的疤痕破了个口,又缓缓被抽条的根系围拢起来,成了一个电视机大小的洞。
      扭曲的空间里四季依旧在轮转,西弗勒斯站在大树前盯着洞口,如果他没有记错,哈利曾说过——
      也就在此时,树洞底有个抱着膝盖坐着的小男孩一闪而逝。
      “哈利!”西弗勒斯扑向树洞大叫起来。
      郁郁葱葱的绿茵下,夏日的暑气如一匹橙色的轻纱探进洞里,转瞬间便被凉丝丝的秋风吹散了,金黄的枯叶凋零,紧接着洞口重新覆上雪花,又是一个四季轮转结束了。
      西弗勒斯早已干涸的泪腺终于不堪重负地充盈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哈利!哈利!”
      他几乎将半个身子探进树洞里,对着空空如也的腔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哗”地一声轻响,这棵树停止了生长,临冬的冷意从四野围合而来,那种玄而妙的力量消失了,周围只剩下野风吹动新树的“刷刷”声,和西弗勒斯止不住的抽泣。
      他缓慢地从树洞口退了出来,捂着自己的脸,泪水从他指缝间流淌出来。
      男人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他扭曲着嘴角,笑得很难看,却又能从他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眼睛中看出他疯狂的喜悦。
      一切还没有结束。西弗勒斯想。
      他逐渐平静下来,微微笑着抬起魔杖在树枝上垂下一只秋千,又为树洞施了几个驱虫咒语,以及麻瓜驱逐咒。
      这是个为你而生的独一无二的树洞——西弗勒斯有些自嘲地想着,真被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子说中了。
      做完这一切,西弗勒斯从树干前退开,坐在那架他刚刚变出的秋千上,好似有些疲惫地垂下了头,长长的黑发从两边遮住了他的脸。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个树洞像是一个楔子,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让“西弗勒斯”和“哈利”见了面。
      这个楔子又让“莫比乌斯环”出现了一个拐点,在某个西弗勒斯不知道的时刻,世界被分成了两个,他和哈利一人一端。
      没关系。西弗勒斯这样想着。
      我会找到方法——别的方法,让我们——让我们——
      在未来相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1980/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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